第二天清晨还不到七点,闹钟就准时响起。苏牧从沉睡中挣扎着起身,洗漱完毕后走进衣帽间。面对着琳琅满目的衣物,他刻意避开那些带有明显logo的款式,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黑色休闲裤和一件纯白短袖T恤——最基础的搭配,却恰好处地衬托出他干净清隽的气质。
七点十分,他准时下楼。管家丘德已经等候在一楼楼梯口。
"苏先生,早上好。"丘德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苏牧这一身清爽的打扮。
"早。"苏牧自然地回应,"有早餐吗?"他可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
丘德微微颔首:"请随我来。"
餐厅位于别墅东侧,四面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轻纱窗帘用丝带束起,大理石圆桌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苏牧随意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丘德将一张黑色信用卡轻轻放在桌面上:"这是您在狄先生身边期间的附属卡。"
"好的,谢谢。"苏牧看也没看就将卡收进口袋,"早餐在哪里?"
这个反应让丘德难得地显露出一丝讶异:"您不问问额度吗?"以往那些被送来的人,第一个问题永远都是这个。
苏牧抬起头,眼神清澈:"我以为狄先生已经付过报酬了。"他确实没想到还有额外的生活费。
"月额度三十万,免密支付。"丘德直接给出答案,随即转身示意。不一会儿,女佣便端来丰盛的早餐:鲜榨果汁、煎蛋、三明治和新鲜烤制的面包。
"早餐是按照狄先生的习惯准备的。"负责厨房的女佣刘英站在一旁解释道,"如果您有特殊需求,请提前一天告知。"
"这样就很好了,谢谢。"苏牧并不挑食。对曾经的他来说,能吃饱已经是幸事。
刘英退下后,苏牧安静而迅速地用完早餐。当他起身准备离开时,丘德如影随形般地出现在他身后。
"需要备车吗,苏先生?"
苏牧停下脚步,转过身:"不用,德叔,我该几点回来?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这方面您需要联系丁助理,他负责安排狄先生的私人行程。"
"明白了。"苏牧点点头,"德叔再见。"
走出别墅大门,苏牧站在清晨的阳光下,忍不住拿出手机导航,随即又觉得好笑。"狄宸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低声自语,"条件好,出手大方,还不黏人..."这交易的条件,好得几乎不真实。
但无论狄宸是出于什么目的,对苏牧而言,这笔交易确实在他最绝望的时刻出现了。就算对方是个五十岁的秃顶老头,为了母亲和妹妹的生命,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到学校时早读课已经开始。苏牧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教英语的周老师就眼前一亮:"哎哟,苏老师今天这是要重返十八岁啊?"
苏牧笑着说道:"这不是要配合《少年中国说》的晨读氛围嘛。刚才路上还有学生问我是不是新来的实习老师。"
"早该这样穿了!"数学组的李老师闻声凑过来,"平时穿得跟要去联合国开会似的,这身多清爽。"
"得了吧李老师,您这是嫉妒苏老师穿白T都像拍画报。"教音乐的王老师笑着打趣,"不过说真的,苏老师今天这身确实显年轻。"
苏牧无奈地摇头:"各位老师就别取笑我了,我这都是为了教育事业'献身'啊。"
说笑间,苏牧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作为美术兼自然老师,早读课确实没他什么事。他打开教案,嘴角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些轻松的调侃,让他暂时忘却了昨夜的疲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简单的、只为教书育人而忙碌的苏老师。
这一整天,类似的调侃接连不断。体育张老师路过时吹了声口哨:"苏老师可以啊,这是要抢我校草地位?"就连教务主任见到他都打趣:"小苏今天这身精神,以后要多这样穿。"
面对这些善意的玩笑,苏牧都一一笑着回应。在同事们眼中,他依然是那个温和儒雅的苏老师,没人知道这个穿着白T恤的年轻人,昨夜经历了怎样的人生转折。
下午四点半,下课铃响过后,苏牧收拾好教案,随着下班的人流走向地铁站。他原本想在路上给丁杰发消息询问今晚的安排,但消息编辑到一半又逐字删除。他自嘲地想,连母亲和妹妹的新病房都还没亲眼确认,何必如此积极。那位金主大人都不着急,他又何必上赶着。
地铁穿梭在城市的脉络中,苏牧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思绪有些飘远。他在仁心医院站下车,熟门熟路地走进住院部大厅。他先到缴费处确认,工作人员告诉他,之前的欠款已由海联集团慈善基金全额结清。
悬着的心稍稍落下,苏牧转向医院后方那栋独立的高级住院楼。这里环境幽静,接待的大多是VIP病人。询问了几位护士后,他终于找到了母亲和妹妹的病房——不再是之前拥挤的多人间,而是相邻的两间独立高级病房。
他先推开了妹妹苏樱的病房门。
房间宽敞明亮,苏樱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身上插着输液管,脸色依然苍白,但在看到哥哥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哥!"她声音虚弱却带着雀跃。
苏牧快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细软的头发:"今天感觉怎么样?"
"舒服多了。"苏樱小声说,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隔壁方向,尽管隔着墙壁,"说实话,哥,和妈妈分开住,我反而松了口气。"
苏牧在床边的扶手椅坐下:"怎么了?"
"妈妈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苏樱压低声音,"动不动就发火,有时候半夜我还能听见她在哭。"
"妈妈在医院待得太久了,心情不好是正常的。"苏牧温声安慰。
"哥,有时候我在想,"苏樱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如果治不好,我们还不如回家,开开心心过完最后的日子。总比现在这样,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痛快..."
"别胡说!"苏牧打断她,语气却依然温柔,"国外已经有新的特效药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三年了..."苏樱望着窗外,"本来明年我就能上大学了。可现在,我连医院大门都没出去过。"
"等你好了,什么时候上学都不晚。"苏牧握了握妹妹冰凉的手。
"好啦,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苏樱突然眨眨眼,打量着苏牧,"哥,你今天这身打扮很不一样啊?交女朋友了?"
"谈什么恋爱,"苏牧失笑,"我这样的条件,谁看得上?"
"哥,对不起..."苏樱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怎么了?"
"要不是我和妈妈病了..."她咬着嘴唇,眼圈微微发红。她很清楚,为了治病家里已经倾其所有,连房子都卖了。
"别说傻话。"苏牧轻轻弹了下妹妹的额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病,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可是我哥这么帅,"苏樱破涕为笑,"一定会遇到特别好的人。"
"那就借你吉言了。"苏牧笑着站起身,"我去看看妈妈。"
苏樱点点头,目送哥哥走出病房。在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她怎么会看不出哥哥眉宇间的疲惫?只是懂事地选择了不问。
苏牧轻轻带上妹妹的房门,在走廊里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才转身敲响了隔壁的房门。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进来”,他推门而入。
“妈。”苏牧轻声唤道。
白佩兰的房间与苏樱的布局相同,却笼罩着截然不同的氛围。她斜靠在病床上,面朝窗户,对儿子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苏牧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将过强的光线遮挡了一些。他转过身,发现母亲依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轻声说:“我给您倒点水。”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白佩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你爸……他为什么不来?”
苏牧一怔,随即稳住心神:“爸在学校,马上高考了,这几周特别忙。他周末一定会来的。”
“你跟我说实话!”白佩兰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儿子的肉里。
“妈,这就是实话。”苏牧强装镇定。
“那这病房怎么回事?他之前说的想办法,到底想了什么办法?”病痛将曾经那位优雅的语文老师折磨得形销骨立,连目光都变得多疑。
苏牧叹了口气:“他能有什么办法?您放心,我们没做违法的事,也没去卖器官。就算真卖了,也凑不够让您和樱樱住进这里的钱。”
“那海联集团凭什么选中我们?”白佩兰的情绪激动起来,“不仅付了医药费,还安排这么好的病房。苏牧,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治了!”
“您想多了。”苏牧放柔声音,“人家那么大集团,我们一个小学老师、一个高中老师,能攀上什么关系?要不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我们连门路都没有。等高考结束,爸就能常来了。”
白佩兰的手终于松开了些力道,苏牧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清晰的红痕。他走到对面的饮水机旁接水。
“不喝。”当他递过水杯时,白佩兰倔强地别过脸去。
苏牧将杯子放回床头柜,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妈,您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人家能图我们什么?不过是做慈善、博个好名声。爸知道后也特意打电话问过了,他们基金会资助了成百上千的人,我们只是比较幸运而已。”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狄宸安排得天衣无缝,所有渠道都经得起推敲。
“苏牧,不要瞒着我。”白佩兰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
“不会的。”他轻声保证。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牧陪着母亲和妹妹用完晚餐,看着专业护工细心照料的一切。狄宸不仅结清了所有欠款,还提供了最好的医疗条件。这份“好意”好得让人不安——他甚至希望对方能有些难以忍受的癖好,这样反而能减轻他心头的负罪感。
晚餐后,他又陪妹妹聊了会天才离开医院。与妹妹相处时还能强颜欢笑,但面对母亲质疑的目光,他只感到深深的无力。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长期卧病在床的痛苦,只能固执地相信: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走到医院对面的便利店,他拿起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结账时摸遍口袋却找不到手机,指尖只触到一张冰冷的卡片——是早上丘德给他的那张信用卡。这一刻,现实以最直接的方式提醒着他,生活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苏牧盯着那张卡看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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