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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寒刃温衾

醉仙楼的风波在京城持续发酵,“修罗煞星”澹台霜的名字与废土生死台的约战,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然而,处于风暴眼的砾守寝宫,却陷入一种更加凝滞、小心翼翼的死寂。

蚀心兰的药力与刮骨之痛的后续影响,让砾守的恢复异常缓慢。

双腿的麻木是沉重的枷锁,而心,则沉入了更冰冷的海沟。澹台霜那句失控的“别碰我!”和决绝离去的背影,像淬了冰的锥子,彻底凿穿了他好不容易积聚起的微薄勇气和自尊。更让他心头刺痛的,是隐约听闻的她购置新宅的消息——她是要彻底划清界限,准备离开了吗?

他更深地蜷缩进锦被的阴影里,眼神空洞,仿佛一株失去所有生机的幽草,任由绝望无声地蔓延。他不再试图靠近,甚至在她出现时,目光也会像受惊的蝶翼般迅速垂落,不敢与之相接。

澹台霜依旧每日出现。

醉仙楼带来的血腥气似乎已在她周身沉淀,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极地坚冰般的寒冷。她监督太医,检查药膳,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殿内每一个角落,她的守护密不透风,却也无形中隔绝了所有暖意。

只要她维持着这冰冷的距离,一切便在她的掌控之中,如同无波的深潭,死寂却平稳。她像一柄悬顶的寒刃,锋芒慑人,令人不敢靠近,仿佛触之即会被割伤。

女帝的“垂询”终究还是来了。

砾守被宫人用软椅抬入森严的金殿。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鄙夷、怜悯、探究、幸灾乐祸——如同细密的芒刺,扎得他体无完肤。他脸色惨白如纸,指甲深深陷进冰冷的扶手,脊背却下意识地挺得笔直,维持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当依附慕容家的官员,阴阳怪气地将“天煞孤星”、“累及忠良”、“有碍国运”的污水泼向他时,高踞龙椅的女帝眸光淡漠,未置一词。无形的巨石沉沉压在砾守胸口,窒息般的绝望扼住了他的喉咙。

“澹台霜姑娘求见!”殿外的通传声带着一丝惊惶的尾音。

未等御座回应,一道黑影已挟着凛冽寒风,如鬼魅般闯入殿内!

她无视满殿的惊愕与恐惧,径直走到砾守的软椅旁,如磐石般站定。

冰冷的目光如同万载玄冰凝成的刀锋,缓缓扫过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官员。

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所有喧嚣戛然而止。

“陛下,”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砾守殿下病体孱弱,不堪寒气侵扰,更受不得污言秽语污耳。垂询若毕,臣女请旨,送殿下回宫静养。”

“臣女”二字自称下,是毫不掩饰的强硬姿态!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杀意,锁死那几人——谁敢再言,柳清淮便是前车之鉴!

绝对的死寂笼罩金殿。

女帝深不可测的目光在澹台霜和砾守之间流转片刻,淡淡开口:“准了。”

澹台霜微一颔首。

随即,在满殿朝臣骇然的注视下,她极其自然地俯身,伸出双手,精准地避开与砾守身体的任何接触,动作专注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琉璃。她将滑落的厚重锦裘仔细上提,严密地裹覆住他单薄的胸膛,又严实地掖紧颈间的缝隙,隔绝所有寒意。

接着,一只手隔着那层华贵却冰冷的锦裘。

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意味,按在了砾守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另一只手则虚扶在软椅的靠背边缘,掌控着方寸。

目光再次冷冽地扫视全场,无声地驱逐着所有令人不适的视线。

“走。”

一个极低的、只传入砾守耳中的音节,是命令的口吻,却像一块滚烫的炭,猝然投入他冰封的心湖。

砾守的身体猛地一颤!

并非因为惊吓,而是那隔着层层锦裘传来的、温热而坚定的力量感!如此霸道强硬,却又……如此界限分明!她触碰的是锦裘,是椅背,是空气,唯独不是他!

软椅在澹台霜实质般的煞气护卫下,平稳而迅速地退出金殿。

身后,是无数道交织着震惊、骇然与深深忌惮的目光。

所有人都目睹了:那个在醉仙楼杀伐如神魔的女子,竟会为一个“废人”整理衣裘,以这种隔衣守护的姿态,在御前展露如此锋芒!这极致的维护,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远离金殿的窥探,回到寝宫廊下,澹台霜周身那迫人的煞气如潮水般退去,复归于冰冷的疏离。

她收回按在锦裘上的手,松开虚扶椅背的手,动作干净利落,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重新划下那道无形的界限。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隔着衣物感受到他肩膀的瘦削和微颤时,一丝极细微的、不合时宜的酸涩刚试图冒头,就被喉间猛然涌上的、条件反射般的恶心感强行压了下去。

维持距离,才是安全的。

内侍小心地将砾守挪回床榻。

澹台霜站在几步之外,例行公事地询问太医今日的恢复情况,目光却飘向窗外灰蒙的天空。

砾守靠在软枕上,心跳仍未平复。

金殿上隔裘传来的温热与力量感,清晰得令人震撼,远超他卑微的想象。与此刻近在咫尺的冰冷疏离,形成了尖锐得令人心悸的反差。还有那新宅……她是要走了吗?

困惑,如同深潭下的暗流,悄然取代了部分绝望。

他开始启用一种全新的、近乎本能的探究目光,悄然捕捉着那道冰冷身影的每一个细微末节。

意外陡生。

一个新来的小侍,端着滚烫的药碗,因过度紧张被厚毯绊倒!

“啊!”短促的惊呼!

药碗脱手飞出!黑褐色的滚烫药汁,直扑床榻上毫无防备的砾守!

砾守瞳孔骤缩,身体却因虚弱和惊骇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滚烫药汁即将溅上他苍白脸颊的刹那——

一道黑影撕裂了视觉的残影!澹台霜动了!

她的动作毫无犹豫,精准得如同千锤百炼。

她没有用手臂去挡药汁,更没有直接伸手拉砾守!而是闪电般解下腰间一条质地普通却厚实的棉质束带!手腕一抖,软带瞬间绷直如鞭!

“啪!”一声脆响!

束带精准地抽中飞旋的碗缘!力道妙至毫巅!

药碗被抽得猛地变向,“哐当”一声砸碎在脚踏上!

滚烫的药汁四溅开来,半点未曾沾上砾守!

与此同时,砾守因惊吓和徒劳的躲闪意图,重心不稳,猛地向床沿外侧滑落!

眼看就要摔下床榻!

电光火石间——澹台霜另一只手如鹰隼般探出!

隔着砾守身上那件薄如蝉翼、冰凉丝滑的寝衣衣袖,她一把牢牢地、甚至有些用力地攥住了他瘦削的小臂!

隔着薄薄一层丝帛,砾守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手指的力量——坚定、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感。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她指关节的形状,掌心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以及那一丝因瞬间爆发而带来的细微震颤。那触感透过丝滑的布料摩擦着他的皮肤,带着一种强烈、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是接触,却隔着衣物;目的是纯粹的救护,短暂得如同错觉!

砾守的身体彻底僵住,呼吸停滞。

并非因为疼痛,而是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击感!陌生,却又无比清晰!

澹台霜在确认他坐稳、脱离危险的刹那,很想再扶他一会儿,念头刚起,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反胃感猛地冲上咽喉!比任何一次都要鲜明!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她猛地、极其迅速地松开了手!

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松开的力道甚至带起了一丝微风。

她甚至没有看砾守一眼,仿佛刚才抓住的只是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只有紧抿的唇线和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色,泄露了那片刻汹涌的内在不适。

冰冷刺骨的目光瞬间钉在那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小侍身上:“滚!”

小侍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殿外。

寝殿内陷入死寂。

澹台霜背对着砾守,肩胛骨的线条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她在竭力压抑着某种僵硬和那令人作呕的感觉。指尖残留的、透过衣料感知到的躯体触感,让她胃部翻搅,玉室那些腐朽的阴影如同毒藤缠绕而上,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排斥感。

砾守靠在枕上,被攥过的小臂,隔衣传来的力道与摩擦感犹在。

他看着澹台霜挺直却明显僵硬的背影,看着她垂在身侧、指尖难以抑制地微微蜷缩颤抖,感受着她周身弥漫开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抗拒与痛苦气息……以及,那购置新宅所带来的、即将被彻底推远的恐慌。

这些碎片,带着沉甸甸的疑问与不安,无声地沉淀下来,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没有立刻顿悟。

但一种持续的、几乎取代了一切绝望的思考,在他心底扎根。

沉静,专注,试图穿透眼前的迷雾,弄明白她到底为何如此。

此后数日,砾守变得异常沉默。

对小侍的询问、太医的诊脉,他常常置若罔闻。

目光时常定在虚空的某一点,或者一遍遍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左小臂——那被澹台霜隔衣攥住的地方。仿佛通过指腹下的丝质衣料,能回溯那瞬间传来的力量、薄茧与细微震颤。那新宅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让他的探究带上了更急迫的色彩。

当澹台霜出现时,他不再下意识地垂眼躲闪。

目光变得沉静而专注,如同在解读一部深奥的天书。他的视线掠过她总是握着刀柄或习惯于放在身侧的手,扫过她每一次都刻意隔物接触的指尖,停留在她清冷没有表情的侧脸上,试图捕捉那坚冰之下是否存在着裂痕,印证他心中那个越来越沉重的猜想。

他必须在她可能离开之前,找到答案。

偶尔,他会隔着锦被,轻轻按一下自己的手臂,仿佛在模拟那隔衣传来的力道,确认那层“隔阂”的真实存在。

一次,小侍在为他整理滑落的锦被时,指尖不经意轻轻擦过他的手腕。砾守身体本能地一僵,目光随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探究,猛地转向几步外正背对着他检查药柜的澹台霜。

他清晰地捕捉到,在她听到那细微触碰声的瞬间,放在药柜隔板上的手,指节骤然收紧发白,这无声的一幕,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精准地嵌入了他心中的谜题。

澹台霜并非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

但砾守,近乎固执的专注……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心悸的审视与探寻。

这探寻让她不安,仿佛心底最阴暗的伤疤即将被揭开。每次对上他那沉静的目光,一丝想要理解、甚至回应的念头刚起,那熟悉的恶心感就如影随形地泛上喉头,迫使她加倍地冰冷以对。

她依旧保持着距离,履行着守护的职责。

在砾守陷入长久的沉默、凝视虚空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时,她会破例地,在完成所有必要事务后,没有立刻转身消失。她会选择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圆凳上坐下,肩线依旧紧绷,这个停留对她而言本身也是一种负担。因为她知道,一旦允许自己放松,那试图靠近的念头就会滋生,随之而来的便是生理性的强烈不适。

她会沉默片刻,然后才用一种比冰面开裂更细微的、生硬得不自然的语调开口:

“今日脉象比昨日稍稳。太医说,腿部的麻木需配合药油按摩方能活血。”

她一边陈述事实,一边将目光落在跳跃的炭火上控制住想要帮他按摩的冲动。

“窗外的寒雀,是否吵到你了?”

语气生硬得完全不像关心,却又偏偏问了。每多说一个字,都需要对抗心底因“关怀”而泛起的细微波澜及其带来的负面反应。

“安神药里的那味主引,南方绿源新贡的已到,明日可换新方。”

实在找不到话,开始汇报这种事务性内容。

仿佛谈论具体事务,才能让她感觉安全,远离那些危险的情绪。

这短暂的停留,这主动打破沉默的行为本身,已是过去的砾守无法想象的。

这细微的改变,是澹台霜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在极度不适中强撑的“关心”。

砾守会从深沉的思绪中缓缓抽离,看向她。

有时极轻微地摇摇头,有时低低地“嗯”一声作为回应,目光却依旧带着那种专注的审视。他捕捉到了她的这些细微变化——停留的时间变长,主动开口的次数增多,话题虽生硬却超出了纯事务范畴。

他确定了她对自己的关心,也敏锐地察觉到,在她每次主动开口后,那瞬间变得更加冷硬的气场和几乎难以察觉的、吞咽的小动作。

这让他心中的猜测,那份沉重却逐渐清晰的认知,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

砾守收回目光,锦被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左小臂——那隔衣传来的力道与薄茧的触感仿佛犹在。他异常平和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温缓:“药……洒了。让他们再去煎一碗吧。你……也去歇歇。”

没有感谢,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陈述结果,并为她卸下这片刻强撑的负担,递上一个台阶。他似乎开始明白,她的“靠近”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澹台霜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像是终于得以从一场无形的酷刑中暂得喘息。她未发一言,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地消失了。

砾守独自留在弥漫着药香的寂静里。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又缓缓收拢。

指尖无意识地再次划过冰凉的丝滑衣袖。

‘触碰即深渊…守护如烙刑…’

这认知沉重地沉淀于心。

前路的浓雾并未散尽,但他已不再是那只知蜷缩于绝望阴影下的幽草。

他望向她消失的方向,眼神沉淀如万古深海,却悄然燃起一点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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