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似墨,殿中立有神像,名清宣真人,其面若观音,头戴金莲花冠,幅巾迤逦,衣画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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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竹影纵横交错,皎洁的月光破云而出,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像是点点斑驳的墨影。
殿室幽暗,昏黄的烛光微晃。
聂潮生眼眸半阖,浓密的睫毛轻颤,额间一点朱砂痣,犹如点睛之笔,带着几分难以言清的魅惑妖冶。
宁采蘩似有所感,她见他掀起眼帘,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漆黑的眼眸里,如幽深的潭水,透着蛊惑,要将人吸进去。
她恍若失神,怔怔地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聂潮生眸色愈浓,似是摄人心魄的鬼魅。
她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一时移不开眼。
“小姐……”
他神色纯良,轻笑几声,吐息缓缓地落在她的耳畔,带着引诱的意味。
宁采蘩如梦初醒,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掩饰般地别过视线。
她方才是怎地了?
宁采蘩面红耳赤,神色有些不自然,懊恼道:“我走神了,没有听清你说的话。”
聂潮生炙热的目光停在她微红的耳朵上,眉目含笑道:“奴想说,那东西没有伤到我们,你无需自责。”
“谢谢你。”宁采蘩闻见他安慰的话,目光微动道,“潮生。”
聂潮生抽回视线,他方才的委屈没有打动她,继续道:“小姐,那人影到底是何物,奴从来没有见过。”
“我也不知。”宁采蘩勉强一笑,她忽然想起人影可怖的模样,着实令人害怕。
“奴有些怕。”聂潮生低声说。
他面色苍白,瘦弱的身子颤抖着,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你别怕,咱们现在躲在此处,它暂时进不来。”宁采蘩当然害怕,她见他惶惶不安的模样,出言安抚道。
既然如此,他只能……
聂潮生眼睫轻垂,他藏于袖中的手偷偷施法。
“小姐……”他抬头,脸色瞬间煞白,颤声道,“你看那是什么?”
宁采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殿门,外头廊下突然有一道黑影闪过去。
她一惊,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语气艰难道:“是它重新回来了吗?”
聂潮生慌乱摇头。
她原本以为他们已经安全,谁料人影实在执着,竟去而复返,这可如何是好?
殿室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诡异的气氛扑面而来。
宁采蘩悚然,她不敢出声,对于任何动静变得敏感起来。
殿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人影没有离去,而是在廊下来回徘徊。
她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无意识地攥紧双手,手心沁出细细的汗珠。
聂潮生突然扑进她的怀里,他眼中噙着盈盈的泪光,语气带着哭腔道:“怎么办,奴害怕。”
宁采蘩始料未及,她浑身僵硬地任由他搂着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
此时情况危机,若是人影破门而入,届时该如何?
她心急如焚,忍不住打量起殿内来,搜寻可有对付它的器具,可四下空旷,除却几个烛台,便剩下身后立着的神像。
聂潮生见她并未抗拒,他顺势靠在她的肩头,闻见她颈边淡淡的清香,唇角微不可察地弯起。
宁采蘩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人影像是忌惮什么,在廊下来回走动,迟迟没有进来的意思。
她立即心生笃定,安慰道:“没事,他进不来的,你别怕。”
“真的吗?”聂潮生略微松开她,他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宁采蘩垂眸,她目光扫向他,扯起唇角道:“方才不见你害怕,怎么如今倒是害怕起来了?”
“让小姐见笑了。”聂潮生委屈道。
“想来是此处有神祗坐镇,它不敢进来,只要咱们不出去即可。”她沉声道。
聂潮生点头,他重新靠在她的肩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可怜道:“可奴还是怕。”
宁采蘩知晓暂时没有危险后,她察觉到聂潮生正在瑟瑟发抖,轻叹一声,随即缓缓抬起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
她垂下眼帘,眸底泛出柔色。
聂潮生得到安抚,他慢慢平静下来,乖乖依偎在她的怀里。
宁采蘩抚摸着他的背,她动作轻柔无比,不见任何不耐,待察觉到他情绪平稳,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聂潮生苍白的面上泛出淡淡的红晕,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他敛眸,眼底闪过一丝痴迷。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人影无法进来,只能再次不甘地离去。
宁采蘩见人影走了,她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经麻了。
“潮生。”她轻声道。
聂潮生应了一声,略微迷茫地抬头。
她欲言又止,轻轻挣扎着想要聂潮生松开她。
不料宁采蘩刚一动,他犹如受惊的小鹿,环住她的腰,手臂越收越紧。
她无奈一笑:“没事了,你先松开我。”
聂潮生闻言缓缓松开她,他像是不放心,回头望了一眼,门口果真不见人影。
宁采蘩仍觉不安,她不适地起身,踱步走到殿门前,朝外头瞧了瞧,廊下已经空空如也。
她彻底安下心,正要收回视线时,谁知眼前猛地出现一个乌黑的眼睛,泛着凶光。
宁采蘩惊叫一声,吓得连连往后退。
聂潮生迅速瞬移过去,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忙道:“小姐,怎么了?”
宁采蘩脸色惨白,她抬手颤抖着指着门口,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
廊下的人影并没离去,它竟趴在殿门上,透过缝隙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实在太狡猾了。
它喘着粗气,嗬嗬的喘息声响起。
聂潮生目光射出冷光,他一边揽住宁采蘩,一边施法朝人影攻击,带着无尽的杀意。
人影吃痛,它急忙从殿门上下来,发出痛苦的哀嚎声,狼狈地窜逃离去。
直到廊下彻底恢复安静。
“小姐,它是走了吗?”聂潮生故作害怕道。
宁采蘩听到外头的惨叫声,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同聂潮生走到门口,朝外看去,迟疑地点了点头。
想来这回是真的走了吧。
宁采蘩有些疲乏,神色担忧道:“它虽走了,但不知何时又会再回来,咱们待在此处怕不是长久之计。”
“奴记得清风道长说过,子时一过便不能擅自出屋。”聂潮生思索道,“想必它是昼伏夜出,如今咱们暂且待在殿中,一切等天明再说。”
此物非妖非人,且在道观肆意行走,怕是和清风道长脱不了干系。
他暗忖。
“只能如此了。”宁采蘩思来想去,她没有异议。
她沉思片刻,想起人影不敢进来,在惧怕什么。
“此殿供奉的是哪位神君?”宁采蘩疑问道。
聂潮生微怔,他摇了摇头。
她暗忖他们先前为躲避人影,趁乱进来并没有注意,想必方才其发出惨叫,被拒之门外,是此处的神君在暗中保护他们。
二人转过身,向身后看了过去。
此殿室十分宽敞,其中央屹立着一座神像,但因灯并未点全,所以看不清他的模样。
聂潮生举起烛台,同她慢慢走到神像下。
宁采蘩抬头,才发觉神像颇为高大,庄严肃穆,透着一股神秘而又神圣的感觉。
聂潮生看清神像的模样,他瞳孔骤缩,举着烛台的手停在半空,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她察觉烛光在晃动,眼神疑惑地看向他,问:“潮生,怎么了?”
“没,没事。”聂潮生神色恢复正常,摇头道。
宁采蘩仔细地观察着神像的模样,倒是不像寻常道观所供奉的神君。
此神像究竟是何人?
神像面若观音,其头戴金莲花冠,发髻系着幅巾,迤逦垂下来,身着道袍,衣画云霞,望之若神仙。
宁采蘩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她痴痴地望着神像,不知为何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她是谁?”宁采蘩喃喃道。
聂潮生睫毛轻垂,他抿唇不语。
宁采蘩盯着神像看了半晌,她环顾四周,瞧见神像后头立着一石碑,便走了过去,上面竟刻了几排字。
她定睛看去,只依稀看清几个字。
原来此神像名为清宣真人。
“潮生,你过来。”宁采蘩唤道。
聂潮生悄然走近,他的目光扫向石碑上的字,眼底闪着异样的光,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你照一下,看看这石碑上写着什么?”宁采蘩疑惑道。
他举起灯,烛光照在石碑上,便见上面篆刻着楷书,道——
“清宣真人,东都洛阳人,生于开元年间,自幼拜入青城山天师洞,得道后下山降妖除魔;
天宝十四载,安史之乱爆发,天下大乱,其率众道士抵御,不敌身亡;
后百姓念其功德,故雕此神像供奉至此。”
宁采蘩看完后,她心生惆怅,忍不住叹了一声。
在华夏历史的长河中,有多少英才辈出,寥寥几笔记载着他们的一生,后世者却参不破,当真是可悲可叹。
她轻声道:“走吧。”
聂潮生沉默,他跟在她的身后走到神像前,缓缓抬眸注视着她的背影。
“想来是真人在保护我们,不妨拜一拜,以表诚心。”宁采蘩抬头,虔诚道。
聂潮生放下烛台,他的面容不甚分明,微微一笑道:“好。”
二人在蒲团上跪下来,对着神像磕了一个头。
神像高大,显得他们十分渺小。
聂潮生转过头,他漆黑的眼眸闪着水光,眼底闪过一丝涩然。
原来如此。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指引。
宁采蘩似有所感,她疑惑地看向聂潮生。
聂潮生抿起浅浅的笑意,眼中淌下一行清泪。
“潮生,你为何哭了?”宁采蘩诧异道。
“没事。”聂潮生摇头,他弯唇道,“奴方才看见真人的结局,心中难过罢了。”
宁采蘩宽慰他几句,无奈道:“怎么如此爱哭?”
她虽难过,但不至于会难过到哭。
聂潮生面色羞赧,他垂下头,低声问:“小姐会嫌弃奴吗?”
“怎么会呢。”宁采蘩别过视线,轻笑出声。
他抬眸,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夜色愈沉,殿内的蜡烛即将燃尽。
宁采蘩坐在蒲团上,她眉眼间带着困倦,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小姐,你困了。”他嗓音温和。
她睁开双眼。
“你靠在奴的肩上睡吧。”聂潮生神色缓和无比,轻声说。
宁采蘩不愿靠在他肩上睡,她环顾四周,将蒲团已到殿中的柱子旁,靠了上去。
“你也过来。”她道。
聂潮生唇角弯了弯,乖乖地坐到她的身旁。
宁采蘩靠着柱子,她阖上双目,不觉朦胧睡去。
聂潮生听到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一眨不瞬地注视着她。
他褪下自己的外衫,小心翼翼地披在她的身上。
昏暗的殿室安静下来,好像世间的喧嚣消失殆尽。
聂潮生放松警惕,眯上眼睛假寐。
翌日。
殿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声响。
宁采蘩猛地惊醒,她抬头看向来人,是昨夜送斋饭的小道士。
小道士前来清扫殿室,他走了进来,却瞧见二人的身影,吓得惊呼一声。
“两位施主怎会在此?”小道士神色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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