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收回竹竿,她狠狠地瞪着鲤鱼,轻哼一声。
鲤鱼缓缓游过来,它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宁采蘩,似是在诉说委屈。
宁采蘩淡淡地看着鲤鱼,她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船夫尚且被关在地窖,船无人掌舵成了难题。
她叫来孟东,问:“现在行至何处了?”
“回小姐的话,咱们正在宁国府的境内。”孟东思索片刻,答道。
宁采蘩蹙眉,她双眼期待地看向他,轻声道:“那你可识得水路?”
孟东摇头,他平日的职责就是保护宁员外的安全,再则是看门护院,故从未出过远门,更别说是走水路,如今也是头一遭。
现下陷入两难的境地,若是把船夫放出来,万一他意图不轨,再行刺杀之事可不好,可船无人掌舵,他们一行人皆不识水路,在这茫茫江面上迷失方向,岂不是耽搁行程,何时才能至宣州。
“行。”宁采蘩失望地敛眸,摆摆手道,“容我再想想,你先出去。”
“是。”孟东垂头道。
竹帘微晃,舱内陷入低迷的气氛中。
宁采蘩轻叹一声,她颇为头疼地扶额。
经过船夫半夜行刺之事,她难以抉择是否要将船夫放出,她实在不敢拿他们三人的性命去赌。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扑通声。
宁采蘩听得心烦,她起身阖窗,无意间往江水里瞥了一眼,不料瞧见那条鲤鱼,它竟然不知何时游到内舱的窗下。
江面上只露出两只鱼眼,隐秘地盯着她瞧,生怕她发现不了,故意发出响声吸引她的注意。
宁采蘩心下纳闷。
这鱼到底怎么回事?
她嘀咕道:“不会是又饿了?”
正巧内舱的竹帘掀开,锦儿端着早膳走进来,笑道:“小姐,该用膳了。”
宁采蘩收回视线,她并未阖窗,满腹心思地在桌前坐下。
“你方才瞧什么呢?”锦儿神色好奇道。
“没什么。”她摇头。
锦儿捻起调羹为宁采蘩盛粥,盛好推至她的面前,笑道:“小姐,刚熬好的粥,你趁热吃。”
宁采蘩眉眼间染上几分忧愁,她闻见锦儿的话,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小姐,怎么了?”锦儿瞧见宁采蘩皱眉,关切道,“你有心事?”
宁采蘩抬眸,她将心中所担忧的事告知于锦儿。
锦儿向来是没主见的,凡事大都是听从宁采蘩意见的,可只要触及宁采蘩的安危,她登时就慌起来。
“你去问过孟东了吗?”她忙道。
“当然问了,他也不识水路。”宁采蘩面露苦恼,她瞥向锦儿,无奈道,“算了,稍后再说。”
锦儿拿不定主意,只能点了点头。
用完早膳,宁采蘩坐在窗前打盹,她昨夜因被刺杀受了惊吓,整夜都没合眼,现在感到有些困倦。
帘子轻轻晃动,清凉的风瞬间吹进内舱中。
宁采蘩掀起眼帘,她看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不觉间变得阴沉起来,铅云低垂,船下的江水湍急,拍打着船身。
这天像是要落雨,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若是落雨,前方不清,岂不是对他们不利?
宁采蘩顿时不妙,她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疾步走出船舱,寻到孟东。
孟东站在船头,他打量着天色,自然有同样的担忧,询问宁采蘩的意思。
宁采蘩面色凝重,她像是拿定主意,冷声道:“先将人放出来,你看好他,切莫让他做出什么事来。”
“是。”孟东点头。
对于他们而言,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暂且先把人放出来,实属无奈之举。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宁采蘩觉得不妥,她喊住孟东,思忖道,“记得寻条绳子来,捆住他的双腿,避免再生事端。”
孟东得了命令,即刻打开地窖,将船夫提了出来。
船夫被困地窖一晚,他习惯黑暗,一时见到光,有些不适地闭上眼。
孟东面不改色地提起船夫,丢在宁采蘩的跟前。
“你们,你们要做甚?”船夫痛呼一声,大惊失色道。
他颇为狼狈地趴在甲板上,眼神满是惊慌失措,急忙向宁采蘩求饶。
“要想我放过你也行,你好好掌舵,”宁采蘩俯视着他,她瞳色冷了下去,扯起唇角道,“倘若再敢生事,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小命还在。”
“是是是……”船夫结结巴巴道。
宁采蘩目光扫向孟东,示意他将人送开。
船夫身上的麻绳被解开,还不等他松快,下一瞬他的腿就继续被绑住。
“大小姐,这是何意?”他神色不解地看向宁采蘩。
宁采蘩闻见他的疑问,她弯起唇角,轻笑道:“如今暂且不能信你,便只能继续委屈你了。”
船夫不敢拒绝,他窝囊地去掌舵。
孟东神情冷肃地跟过去,生怕他做出不轨之事。
“锦儿。”宁采蘩唤道。
锦儿闻见宁采蘩的声音,立即走过来。
“这天像是要落雨,咱们先将外头的东西收拾进去。”她吩咐道。
“是。”锦儿打量着天色,应道。
说罢,二人开始收拾着甲板上的东西。
果然不出片刻,天际黑云密布,江面上狂风大作,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大雨接踵而至。
狂风掀起低浪,拍打着船身,船只无助地在江面上飘摇着。
“快给他们戴上。”宁采蘩寻来斗笠和蓑衣,命锦儿给孟东和船夫送去。
船夫和孟东虽有棚子遮挡,但现在暴雨如注,难免会淋湿。
锦儿冒雨前去,她将斗笠和蓑衣送到二人手上,他们则是迅速地穿戴好。
“这雨怎地这么大?”她跑回船舱前,拍了拍衣衫上的雨水。
宁采蘩眉头轻拧,她目光担忧地望着外头的大雨。
“小姐,你快进来,千万别着凉了。”锦儿低声说。
宁采蘩点头,她走进船舱内,吩咐锦儿去烧热水,给外头的二人送去,以免他们着凉。
锦儿颔首。
雨水拍打着舱顶,发出清脆的响声。
帘子被风吹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飘了进来。
宁采蘩伸手阖窗,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先前那条鲤鱼,她的目光向下探去,想看看它是否还在。
下一刻,她就失望了。
窗下江水翻涌,压根看不清。
宁采蘩哂笑一声,暗道她这是做甚?
她收回目光,阖上窗户。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终于止住,江水暴涨,不复先前的清澈,变得有几分浑浊。
一行人熬过暴雨,透过远处的青山,隐约瞧见附近散落的渔村。
宁采蘩知晓他们离宣州城不远了,她原本提起的心,如今放了下来。
暴雨过后,日光露了出来,船继续前行。
已是傍晚时分,天边的红霞倒映在江面上,仿佛将天地连在一起。
宁采蘩独自坐在窗前,吹着温和的晚风。
鲤鱼再次出现,它绕着船游来游去,游到内舱的窗下。
宁采蘩瞧见它,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唇角弯了弯道:“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浪卷走了呢。”
鲤鱼探出头,它尾鳍摇晃着,像是在炫耀它才如此弱小。
宁采蘩深觉可爱,她忍俊不禁,转身瞥见桌上的果子,纤细的手指拿起一块,朝着鲤鱼丢了过去。
她伏在窗沿上,笑道:“吃吧。”
鲤鱼见到果子,它立即扑了过去,迅速张口吞下,像是饿急了一般。
宁采蘩被它滑稽的模样逗笑,她捂嘴偷笑一会儿,却发觉鲤鱼怔住不吃了。
“好了,我不笑你了。”她眉眼柔和,忍不住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抚摸着鲤鱼的头。
鲤鱼静静感受着她柔腻的手指,这回它没有咬她,而是怯怯地游近,试探着蹭了蹭。
它的嘴巴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手,带着虔诚的意味。
似是亲吻,只是一瞬。
落日温和的光照在他们的身上,透着一股温馨的感觉。
鲤鱼却在难过。
“小姐,快到了,快到宣州城了。”
锦儿神色兴奋地走进来,她将好消息告知宁采蘩。
宁采蘩敛住笑意,她收回手,看向锦儿,轻声道:“那就好,等到选择,咱们还得去拜访燕伯父。”
她口中的燕伯父是宁员外的旧友,家住在宣州城,是当地的富户。
此次她前往应天府,必定途经宣州,宁员外就命她在宣州下船,亲自将玉璧送到燕家去。
锦儿笑着点头,同宁采蘩谈起自己从未来宣州,等下船后可否去逛逛。
宁采蘩弯起唇角,自然应承下来。
锦儿高兴地出去,像是迫不及待地要下船。
宁采蘩无奈地摇头,她目光看向窗外,发觉鲤鱼依然在窗下,还未离开。
“你走吧,千万别让人捕了去。”她低声道。
话说完,宁采蘩阖上窗户,不再看鲤鱼。
船行驶一会儿,偶尔闻见有生人讲话,便知快到宣州城的渡口。
宁采蘩走出船舱,她看着船慢慢靠岸,彻底放下心来。
不料,马上就出现了意外。
随着扑通一声响起,孟东惊呼一声:“不好!”
宁采蘩疾步过去,便瞧见掌舵的船夫不知所踪。
她大怒,质问道:“人呢?”
她顺着孟东的视线看过去,船夫竟然跳进江水,潜入其中逃走了。
“抱歉,小姐,是小的疏忽了。”孟东立即跪下,他承认错误,等候宁采蘩的发落。
宁采蘩拿起地面上的麻绳,不知何时被割断了。
她冷笑道:“我倒是小瞧了他。”
“小姐,要不小的去追?”孟东低头道。
宁采蘩沉默片刻,她语气淡淡道:“算了,既然逃走就逃走了,等下船安顿好,你即刻就去报官,我就不信有官府的通缉,他能顺利逃脱。”
“可是……”孟东迟疑道。
宁采蘩明白他的顾虑,毕竟船夫行刺之事涉及宁采薇,若是他们贸然报官,船夫直接道出是受宁采薇的指使,怕是会对宁家不利。
宁采薇是她的妹妹,是她的家人,她难以接受宁采薇会指使船夫行刺。
她思绪纷乱,尚未想清楚如何处理这件事。
现在船夫逃走,宁采蘩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报官。
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低声让孟东站起身来,随即同锦儿收拾东西,准备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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