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吗？”
玉璟玖迫切想帮忙，但父皇只告诉他：“静观其变。”
一时难以消化这些信息，他又返回了雁栖宫。
玖曜宫却来了不速之客。
玖曜宫除去从护云楼调派来的凌书和凌羽，另只有四名侍卫、两名宫女，因此，宫殿门前没什么人。
二皇子玉珩琛便直接进去了。他环顾四周后，仅仅看见璟曜呆坐在殿里。
宫里人人皆知九皇子从东离山带回三个能人异士，对他们尊敬有加，而玉珩琛则是想挖墙角。
他比璟曜大三岁，所以直逮着璟曜下手，私下找过璟曜好几次，都被无情拒绝。他也不恼，只当本事大的人，脾气也大。
玉珩琛走上前去，还未说明来意，璟曜就瞅着他出声：“没空，二殿下走吧。”
这是每次见面他必说的话术。
“本宫此次是来找九弟的，他在吗？”
璟曜冷问道：“找我家殿下何事？”
玉珩琛知道璟曜的脾气，没与他计较，“本宫母后近来总是头痛，太医束手无策，便想着寻九弟去瞧一瞧。”
“是吗？什么头痛如此厉害？我是殿下师兄，这病嘛，我也能治，我去。”
玉珩琛并不搭理璟曜的提议，“九弟回来后，你转告他，明早，本宫母后会在凤仪宫等他请安。”
玉珩琛转身想走，璟曜两步抢先上前，挡在他前方，“说清楚，你们想做什么？”
“本宫好歹为太子，你只是个暗卫，就算是九弟师兄，也不该如此无礼！不能放尊重点吗？”玉珩琛慢悠悠坐回桌边，紧盯着对方黑色的背影。
璟曜转过身，腰上的腰牌随之晃了晃，“既是暗卫，便只需尊重服从我的主子。”
“跟着九弟没前途，效忠本宫，日后定鹏程万里。”
璟曜嗤笑一声，“你不配！”
玉珩琛自认贪名逐利，没少找过玉璟玖和玉珘瑨麻烦，璟曜对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他次次碰壁，但璟曜确是人才，既掌握了护云楼，又是玉璟玖身边亲近之人，有他，荣登皇位易如反掌，故他一次次熄灭怒火，锲而不舍挖墙角。
“若想来，明日可与九弟同行。”
雁栖宫，玉璟玖局促地抠着手指，“母妃，你说我该怎么办？”
颜雁安慰他：“玖儿，别想太多。你父皇仅是说说，还有珘瑨呢，他再疼你，也得顾虑朝中大臣，毕竟，珘瑨才是皇位最优人选。你这样，母妃压力也大呢！”
“大皇兄……”
“玖儿，不要忧心，凡事还有父皇母妃。”
玉璟玖烦得趴上桌子。
颜雁心疼起儿子。她只望他无忧自在，可如今，他也有烦恼了。
世间纷纷扰扰，少年郎初谙世事，心乱如麻。
玉璟玖回到玖曜宫时，璟曜见他神情恹恹，忙迎上去询问：“阿玖，怎么了？”
玉璟玖伸手抱住他腰，前额靠在他肩头，“阿曜，让我靠靠，我难受。”
璟曜抬手想回抱住他，后来又一点点收拢五指，慢慢放下。
玉璟玖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逐步平缓。
云中宫里，玉佑泽仍暗暗思索。他只透露出璟曜为何受伤，其实他也有怀疑。俞卓是探子出身，送璟曜回皇宫时，曾直接明了告诉他：这暗卫不简单！
现场死亡六十多名西楚暗探，惨不忍睹。护云楼寥寥几十人，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存活。俞卓却好似被人指引般发现了生还者。
把他带回诊治时，大夫在他创口处验出大量寒草粉。大夫从没碰过这种棘手病情，不敢医治，灌了药汤，保住命的前提下，俞卓决定连夜把他送回云中城。
回城后，他伤口上的寒草粉尽数入体，消失殆尽。大夫说，只需处理好外伤，病人若能熬过疼痛，便可苏醒。
那大夫看着他的伤就哆嗦，实在无法医治，踌躇之后，玉佑泽请来御医。御医不敢贸然动手，商量对策时，终被玉璟玖发现痕迹。
事后，玉佑泽隐瞒真相，旁敲侧击向玉璟玖打听寒草粉。
玉璟玖说：“是寒草研制的粉末，之前见师叔有小半瓶，可宝贵了呢！”
玉佑泽好奇道：“这粉很宝贵？”
“是啊！有银子都买不到，一般人制不出粉，只能挖寒草，但寒草离开南墨就难保存，易失去功效。师叔的寒草粉是在南墨山上制成的，过程十分复杂，仅有小半瓶。”
玉佑泽脸色微变，“小玖，意思是除南墨之人，其他人少有寒草粉？”
“其他人要寒草粉做什么？它的疼痛反噬往往令人难以承受。这药粉毒性强，风险极大，或许能短期愈合伤口，但药效丧失，伤口会瞬间裂开，粉末渗进皮肉，融入血液，那种疼痛……无法想象！”
玉佑泽正出神想着，厉太傅来了。
厉晧兴已年逾半百，为人情深义重，夫人去世二十多年都未再娶，只与两个儿子相依为命。
当年说让年仅十六岁的厉知年去教小皇子课业时，厉晧兴是反对的。
小皇子顽皮率真，厉知年呢，虽才名远播，也是个顽皮性子。他俩碰到一起，不是老师与学生，倒像是大哥小弟哥俩好。其实这么些年来，他们谁也不听谁的，常唱反调，也闹了不少笑话。
因这层师生关系，玉佑泽极其关照厉晧兴和厉知年，他们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今年，厉知年在朝中又升了官，他的大哥厉知鸿是商人，早已成家立业。厉晧兴刚添了一个小孙子，整个人气色不错，红光满面。
“晧兴啊，南墨和北燕如何回复？”
“南墨那儿拒绝了，而派去东离的人，至今未回，想来也没什么希望了！”厉晧兴毫不遮掩地叹气。
“既如此，西云守兵都召回吧。”
“明白，老臣去安排。”
西楚对中云势在必得，他们进军中云必取道西云，西云士兵留守，恐无好下场。独木难支，与其被轻易解决，不如回云中城，加入守城行列，也可适当增强战力。
“北燕既跟南墨交情匪浅，又与西楚暗里往来，此次又来中云，也是狡猾。”玉佑泽忧心道。
“确实狡猾。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十八年前的冬日？北燕在南墨围城七日，没想到，最后竟撤退了。”
懂得都懂，“北燕走了，南墨却改朝换代了。”玉佑泽接着道：“晧兴，实不相瞒，朕和萧承启相识三年，常书信往来，他绝不是困缚情爱，置百姓不顾的帝王。”
玉佑泽回忆起过去。
由于向往云中城繁荣昌盛，萧承启就治国安民之道，多次虚心请教。
他问萧承启如何看待“无为而治”？
萧承启说：“无为，并非不为，而是不非为、不妄为，从有为。”
“是顺应自然，为所当为；听从民意，无所为而为。”他还言，希望自己的子民顺从内心而活，精进不休。
若萧承启还在，他确信那些信件会越积越多。这是他们为百姓而书的民思。
“所以北燕人不是善茬，现任南墨皇帝跟他们就是一伙的，南墨于我们是敌非友啊！”
厉晧兴的话唤回玉佑泽的思绪，他揉揉额头，“若真是如此，中云该麻烦了……”
厉晧兴也叹气，想想又转回话题，“北燕要来，九皇子这边，陛下是不是要采取什么措施？”
“朕和雁儿商量过，等李家同意，便能解决。”
“南云镇那边？”
“南墨虽说暂时无何异动，我们仍要留个心眼。”
“陛下似乎对护云楼那个叫‘璟曜’的暗卫很是信任？”
玉佑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大可放心，他是小玖的人，就算对朕不够坦诚，对小玖却绝对忠心。”
厉晧兴点头，还有一件事，“徐将军家最近有些情况。”
玉佑泽手又撑上额头，“皇后又想打什么歪主意了？随她吧。”
仔细想想，他接二连三立妃，也有部分皇后的原因。他们是赐婚走到一起的，当年，他不重夫妻情深，只需徐家之势。
那场赐婚不仅断送徐月禾余生幸福，也让他的手足亲情荡然无存。他心里酸楚，皇兄也许至今还在记恨他……
因为歉疚，他对徐月禾素来包容，连玉珩琛的心狠手辣也容忍了多次。
其实，玉珩琛并不像他。
他这两个儿子也真是极端，一个狠，一个弱。一个幼时纯良无害，得势后暴露出本性；另一个呢，只在凤仪宫养病，跟他从来不亲近。
他的女儿玉琅瑛也在徐月禾的宠溺下养得娇纵任性。一年前，她看上璟曜，与小玖的矛盾闹得宫里人尽皆知，甚至求到他面前。他未答应赐人，父女关系因此闹僵。
这几年，他越来越不懂该怎么和徐月禾他们相处了。
他不想理会后宫勾心斗角，好在，还有颜雁为他分忧。
人到中年，他常想，若是当初他未同意赐婚，或者最先认识颜雁，那是不是一切都不同了？
可惜，他不能细想，只能让往事随风而散。
玖曜宫里。
玉璟玖靠了璟曜好一会儿，他委屈地抬头看向他，“阿曜，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璟曜未敢直视对方那专注又茫然的眼神，尽量放松，盯着前方虚空，耐心再问一遍：“怎么了？”
玉璟玖想到他们什么事都瞒着自己，遂赌气道：“没什么！”他双手放开璟曜的腰，走到桌旁坐下。
璟曜与他说起皇后头疼之事。皇后有专属御医看诊，从未找过他，召他定是其他事。璟曜不放心，打算陪他去。
翌日大早，两人同去凤仪宫请安。
二皇子玉珩琛，五皇子玉瑞瑄都在，还好，玉琅瑛不在。
玉璟玖心不在焉地给徐月禾诊治。明明没病！阿曜却交代他，按照头疼病症给她开个药方。皇后她这么闲吗？无聊！
聊完无中生有的病情，徐月禾终于转入正题。
“璟玖，你该十七了吧！颜妃真是不像话！一点不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可有钟意的姑娘了？”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
玉璟玖想说，这事大可不必你，母妃就是疼我，才舍不得催我议亲。
正要回她，徐月禾打断道：“徐将军家中小女佩兰，芳龄十六，蕙质兰心，本宫觉着与你甚是相配，便想下道旨意，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赐婚？？不可能！玉璟玖想也不想就回绝，“皇后娘娘，母妃说娶妃一事不急，要我精挑细选。”
“佩兰可不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你又喜爱药理，佩兰！这是天定的缘分！”徐月禾表现得迫切，头上珠钗摇晃不停。
玉璟玖想说，他不喜用药作名。当初，药灵子要给璟曜取名的药材名，他至今印象深刻。
他想直接拒绝，璟曜却扯扯他衣袖，朝他点头，示意他答应。
玉璟玖疑惑、皱眉、瞪他，只听见对方沉着清晰地回：“皇后娘娘，我家殿下许是觉得太过突然，想明白后，会同意赐婚的。”
徐月禾斜瞥璟曜一眼，虽然他们之间有恩怨，但有帮手更好，“还是璟曜你懂事，多劝劝你家殿下。”
两人从凤仪宫出来。
玉璟玖生气地用力往前走，地面被他跺得咚咚响。
璟曜忙拉住他衣袖，“阿玖，你别生气！”
玉璟玖挣了挣袖子，“哼！璟曜！你这叛徒！居然站在皇后那边！今晚我去母妃宫里，再也不回来啦！”
璟曜注视着他走得飞快的脚步，看来是真的真的很生气……只有生气时，他才会叫他“璟曜”。
以前，他唤他“师兄”，后来，他说要换个对彼此都特殊的称呼，便让璟曜唤他“阿玖”，他则叫“阿曜”。
特殊称呼，他们相互叫了八年多，“璟曜”这名字，只在他十一岁加入护云楼、十六岁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时，才从玉璟玖口中喊出过。
这是第三次，他又惹他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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