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玉璟玖从离塌便开始心神不宁，但狩猎还要进行。
这次，他绕开了那片枫树林。
凌羽好奇问：“殿下，为何要多走那么远？”
他只答道：“我今日不想走那里。”
他的确被昨晚的梦境画面刺激得厉害，想到那种感觉就心跳加速。如果一直这样，等阿曜回来，他要怎么面对他？
玉璟玖思前想后地往前走，凌羽和凌书却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被跟踪了！
两人商量后决定，凌书去堵那人，凌羽则继续跟着玉璟玖。
不知不觉走到某处密林，繁茂的绿意勾起玉璟玖在东离山的记忆。他放慢步调，没走多远，身侧的树丛动了动。
凌羽摸向腰间兵器，多年来的习惯警觉告诉他，此处有危险！
只见玉璟玖从树丛中拎出一只小野兔。他将它抱起，小兔也不躲，他方想转身，就被凌羽扑倒到地上。
小兔跑远了，玉璟玖感觉跌得好疼。
凌羽压着他道：“殿下！快……跑！”
玉璟玖慌乱地推翻凌羽，才坐起身，一支羽箭疾速飞来射到他左肩膀，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袭卷全身。
他侧躺到地上，犹如旱地里一尾缺水的死鱼。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辨出自己沉重的喘吁。好疼！他是不是要死了……
惊恐无措时，他恍惚听到阿曜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太疼产生的错觉？
呼喊声越来越大……
一群黑影朝玉璟玖跑去，迅速把他围于中心。而跑得最快的身影已经到达玉璟玖身侧，他伸出颤抖的双手，轻扶起他。
“阿玖！”
玉璟玖痛苦地抬眼，看清了面前真实的人影，“阿……阿曜……”他已脸色苍白，肩膀涌出黑血。
璟曜镇定安抚：“先别说话。”他快速从玉璟玖随身斜挎的布包中抓出一堆瓶瓶罐罐。找到解毒丹、凝血丸给他服下，又把止血的外伤粉匆匆洒上。
埋伏着的刺客从四面八方冲出，璟曜对暗卫大吼道：“留三个活口，其余都杀了！”他抓紧玉璟玖的手，对远处的凌书喊：“凌书，你掩护我们先走，阿玖中毒了。”
凌书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凌羽，又转头望向玉璟玖，带着一起来的八人对上了十数刺客。
璟曜瞅准时机，抱起玉璟玖跑向树林深处。
林子里寒光乍现，刀剑交错。虽人少对人多，刺客却身手不佳，对付九皇子这样的绰绰有余，对上护云楼则很快支撑不住。
最后活捉三人。
凌书安排暗卫把刺客押去受审，并把凌羽尸体搬回。他带着两个暗卫去寻找璟曜和玉璟玖。
另一边，璟曜到达合适之地，半分不敢耽搁，轻轻把玉璟玖放至一棵大树下靠坐好。
玉璟玖并未放开他的手，气力逐渐流失，他皱眉唤他，“阿曜，我……我好疼……”
璟曜给他喂了可以麻痹感知，减轻疼痛的伤药。药效时间短，他不能再犹豫，“阿玖，我先把箭拔出来，你忍着疼。”
“……好。”
眼见玉璟玖满头大汗，快坚持不住，璟曜痛苦握拳，指甲深陷进掌心。刺客水平不高，因射箭角度和位置，箭头没入肩膀，并未伤到要害。
璟曜不敢多想，平复舒缓后，让玉璟玖靠在自己肩上，右手握住箭杆，深深呼吸几次，猛地拔出羽箭。
血珠飞溅，血迹顺着蓝衫漫淌而下。
玉璟玖闷哼一声，由于吃了药又剧痛的关系，他仍然清醒。
拔出羽箭后，璟曜灵巧的五指解开他的腰带，半褪下他的衣衫。
目视着彼此近在咫尺的俊脸，感受到呼出的灼热气息，玉璟玖睁大了眼。
而璟曜看见他光滑白皙的左肩上多出的伤口，心绞紧了疼。他缓缓低头靠近，吻落在他伤口上。
嘴唇触到肌肤，玉璟玖止住了呼吸，淡忘了伤痛。
夕阳垂落，柔光洒满他们的轮廓，他仿佛回到初见时。那时候，他也是在霞光下呆呆望他，那是他们见的第一面。
药劲过了，他体会到皮开肉绽的痛楚。他抓住璟曜的手臂，任璟曜一次次凑上他的肩膀吸出毒血，他的发丝轻挠着他，他更敏感更疼了，须臾之间，他松开手，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玉璟玖转动黑亮眼珠，看到了床边趴着的母妃。
原来回到了客栈。
颜雁等到儿子苏醒，遂用帕子擦净泪痕，“玖儿，你醒了……伤口是不是很疼？”
玉璟玖嘴唇干白，有气无力地安慰，“母妃，别哭，不担心，不疼。”他说话费力，尽量说得简短。
“阿曜呢？”
“昨日小曜把你送下山，又仔细处理了你的伤口。此刻天刚明，他该是在审讯那三个刺客。”
要不是伤口处理及时，用的都是名贵伤药，他怕是还会昏睡。
玉璟玖想到什么，眨了眨眼，苍白的脸沾了点点血色，“母妃，衣服……”
颜雁心领神会，“自然是小曜帮你换的。”
玉璟玖囧了，一激动扯到伤口，疼得嘶嘶叫唤。
颜雁连忙按住他，“哎！玖儿，你别乱动！有何好害羞的！你和小曜皆为男子，大惊小怪什么？”
“母妃，你不懂！”
“玖儿，说实话，你对璟曜的感情是不是不一般？母妃说的不一般，你懂的。”
“母妃，我不知道。”他歇会儿又继续说：“别问我了，去歇息。”她为了照看他，准是一夜未睡。
“玖儿，有件事……母妃本想瞒你，但关系到小曜，又觉得必须告诉你。”
“母妃，你说。”
“你父皇说过，小曜身份不一般，他可能。”
“殿下你醒啦！”凌书的声音乍然出现，他快步走到玉璟玖床前，后面还跟着璟曜。
玉璟玖回道：“嗯，醒了。”他把目光投向璟曜。
他眉毛浓密，眼眶仍如昨日般泛红，鼻梁高挺，薄唇始终紧抿，看上去疲惫不堪，少了许英姿，染上些阴郁……玉璟玖无法再移开眼了，总感觉许久未见，其实也才分离将近二十日。
“玖儿，伤药应熬好了，母妃去后院看看。”她轻抚玉璟玖完好的那边肩膀，起身离开。
“殿下安心休养。”凌书行礼告退，内心满是留恋不舍。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阿曜，凌羽……”
璟曜坐去他床边，专注地看他，“陛下已下令厚葬，护云楼暗卫无亲无故，他走时也应无牵无挂。”
玉璟玖难过啜泣，璟曜擦拭着他的眼尾。
“阿曜，我伤口疼。”凌羽自他去东离山就跟着，没想到只过而立之年便离去，他心里闷闷的。
璟曜也对他诉苦，“阿玖，我也疼。”心很疼很疼。
在他怜惜的眼神下，玉璟玖心跳加快，转移话题，“阿曜，刺客，谁派来的？”
“是玉珩琛！皇后是否参与，仍在调查，陛下会追究。”
玉璟玖心闷眼涩，二皇兄竟要置他于死地！若不是凌羽，被厚葬的或许是他。
帝王家，最是无情。万幸，他有父皇母妃的宠爱，有师父、师叔，还有……阿曜。
“阿玖，他既想杀你，又害了凌羽，我不会放过他。”
“阿曜，我父皇他呢？”
“放心，陛下不会再包庇玉珩琛，他已默许玉珩琛为他所背负的人命赎罪，对外宣称二皇子在雨枫山遭遇意外，不辛辞世。”
玉璟玖心里还是不好受。他就像晴空下的冶艳娇花，遭受一波狂风暴雨，叶落凋零，满地残瓣。
璟曜温柔地捋了捋他的碎发，“阿玖，别哭了，少说话，多休息。”
玉璟玖哽咽着，“……嗯，不哭了。”
待他缓和，璟曜给他掖了掖被角。
璟曜一靠近，他便心如擂鼓，“……阿曜，你去忙吧。”
“好。”
他转头目送璟曜离开，脑子里乱成一团。
雨枫山，断崖边，玉珩琛被按跪在地，他看不见也说不出话，仅能听见冰冷的话音。
“不管是陛下，还是我，这次你触碰到了底线，活该付出代价。”
他把一个药瓶递给凌书，凌书给玉珩琛把那药全部灌下去。见玉珩琛在地上翻滚挣扎，凌书问璟曜，“这是什么药？”
“琼花散，我师父给的。”
琼花是生长在北燕的一种毒花，琼花散入体不会立即死亡，视量而定，毒侵肺腑，往往令人痛不欲生。
玉佑泽的意思是：让玉珩琛死得痛快点！他还顾及父子之情。但璟曜违背了玉佑泽旨意，他从来不需听任何人的命令。
他不想玉珩琛死得太容易，也不想他活太久，琼花散是最好的选择，折磨了玉珩琛，也成全了他的私心。
玉璟玖在山下院里养伤，此时大院门口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赫连笙：“凭什么你能去，我不能？”
赫连烨：“跟你说了，我去打探情况。”
“我也能打探情况啊。”
“笙儿，你不要任性。”
……
没争执完，璟曜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凌书走到近前，“九皇子需静养，还请王子、公主体谅。”
这是驱赶他们的意思吗？
就在几人越过他们要进院时，赫连烨一把拉住往里走的璟曜，“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璟曜转过身，平静地看他。
赫连笙也瞅向赫连烨，“王兄，不能因为这公子长得好看，就这样跟人家搭话，很不礼貌。”
“放手！”璟曜声音冷淡。
赫连烨又问：“真的没见过吗？”
璟曜一把甩开他的手，赫连烨火气大，对着璟曜出拳，璟曜踢开他的拳头。
赫连烨大叫一声，亮出袖中短刀。
赫连笙呼喊着劝架，凌书则站去半边看戏。
璟曜拔出玉佑泽赏赐的护云剑，院子门口还算宽敞，两人大打出手。
怕打斗响动吵到还在休息的玉璟玖，院里煎药的姑娘凌诗忙跑出去，看到是璟曜也不敢多说，只站到凌书身旁一起看。
最终，璟曜挑飞了赫连烨的短刀，赫连烨胸口惨遭一拳，退后数步。
两人分开，凌诗瞬间移步到璟曜跟前，“璟大哥，吵到殿下了。”
璟曜收剑入鞘，赫连烨却还想迎上去，赫连笙使劲拉扯他。
眼看璟曜要进去，赫连烨喊道：“喂！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还没有碰到过对手。”
璟曜瞟他一眼，转身进院，告诉最后进来的凌书关好门。
赫连笙对璟曜这副冷傲的模样又犯起花痴，心里想：云中城美男子还真是多！连关门的那个也挺好看。
赫连烨拍开她的手，“眼珠子想不想要了？”
赫连笙轻哼一声，抬头看天，“有的人，技不如人喔！”
“……”
璟曜走进里屋，看见玉璟玖没被吵醒，长舒一口气。应是肩膀太痛，他眉头紧皱，略微出汗，璟曜细心地替他擦洗，点上安神香药。瞧他面色回缓，才轻轻起身。
出屋后，凌书叫住璟曜，指了指身侧人影，“她怎么……话那么多？就在我旁边叽叽喳喳。”
“凌诗会来接替凌羽，别看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可是护云楼秘密训练的，你小心，别被欺负了。”
凌书：“……她那么吵，会不会吵到殿下？”
“你说什么？”凌诗悄无声息到了凌书背后，轻功是她的拿手绝活。
“没说什么！”凌书满不情愿地跑走。
凌诗告别璟曜，忙去追赶。
璟曜去到后院为玉璟玖备药，他总是不放心院里那些照顾的人，怕他们粗心犯错，怕他们不怀好意，怕他们影响他养伤。越在意，便越小心翼翼。
从前是玉璟玖为他煎药治伤，而今他也有了机会，可他不想再要这机会了，他疼，他只会更疼。
希望阿玖赶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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