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纾返回东升王府时,已经人去楼空。母亲和妹妹应当抛弃他了。她们也许不知,他还是会为她们考虑。
夏乾升犯下这般严重罪行,祸不及家?如何可能?
凌诗还未离开。
“你可以回云中城啦。”
凌诗笑着看他,“有些人终于遭报应了。”
“是啊。回去后,可以不和凌棋、凌画分享我的事吗?”
凌诗背过身,“我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我就要被秋后问斩,这算我的遗愿,怎么样?”
凌诗愣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算了,看在云中城的面子上,我答应你。”
“但我可不能保证别人不说。”
“没关系。只要不出自你之口,我可以继续当作我们四人还是最初的样子。”
凌书永远是凌书,从来都不是他夏纾。
没想到,他乡是吾乡。云中城也成了他回不去的故乡。
第七日晚,夏纾去找萧迟曜喝了一顿酒。
萧迟曜打击他,“那解药……看来我不用再给你了。”
夏纾喝一大口酒,“我还想活完秋天呢。”
萧迟曜把一个药瓶递给他,“我只是让你帮忙搜集东升王犯罪的证据,你倒好,大殿上一指,全玩完了。”
“怎么?这难道不是最快捷的办法,你该感谢我的。”
两人碰一下酒坛,“这么做是为了阿玖吗?”
“一部分吧,还有我母亲和妹妹。夏乾升所作所为迟早会害死她们,我总该事先提供保护。”
“东离王说,我检举有功,打算放过我,我还是想把这个机会换给她们,也算偿还了今世的亲情。”
“我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了。”
“曾经是我糊涂,不该利用封胡人的势力,和夏乾升凑到一起。”
“怎么喝了酒,话那么多?”
“等攻打完北燕,我就要进牢里去了,多说点话不可以吗?”
“还能说两个多月吧。”
“这么快?”
萧迟曜瞅他一眼,“好歹我也是皇帝。自从夏乾彧在中云捎上厉大哥他们,我就传信回南墨让他们做着准备了。”
有什么是其余三国都参与,而唯独漏下北燕的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把酒坛放地上,接着说:“我让南墨的将士伪装成普通人,分批先去中云,他们早已在南云镇待命。玉瑞瑄那边大概也已出发。
北燕在时机上不再占据优势,必然不会妄动。目前,我们和北燕撕破脸皮,光明正大行军赶路,也许不用两月。”
夏纾主动碰了碰萧迟曜放地上的酒坛,“说实话,我挺佩服你。这显得我当初那些挑拨离间的恶毒心思多么可笑。”
终究是格局小了。
萧迟曜也与他碰了酒坛,“你曾经是特别幼稚,真伤害到了对你好的人。所以,我不会原谅你,喝完这酒,打败北燕后,还是各走各路。”
“行啊。”
好聚好散,不亏不欠。这也是一种独特的“一笑泯恩仇”。
夏纾已经喝晕,萧迟曜喊客栈小二把夏纾送回去。
他也该回了,阿玖没准等急了。他拎着酒坛边喝边走,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钰苑亮着灯。
萧迟曜拎的酒坛子霎时碎成四分五裂,他错愕地往里跑。
前院坐着许多人。看到是他们,萧迟曜眼里瞬间黯淡无光。
药灵子是长辈,他先劝道:“小曜,小玖的丧事……”
玉珘瑨走到他面前,“小曜,我们都痛心难过,但该做的事仍要完成,让小玖入土为安吧。”
夏乾彧也劝他,“你放宽心,过段时间,我们去北燕报仇雪恨。”
宁沉初感叹相见恨晚,“既要送他离去,便不该再拖延了。”
一人一句,说得萧迟曜头疼。
厉知年并未相劝,他知道他们在说废话。小曜向来有主见,根本不会听进去任何一句。
葡萄沉闷着走过去拉萧迟曜的衣袖,“师叔,我想师父了,可以去看看他吗?”
萧迟曜艰涩地询问:“厉大哥你们……要去吗?”
看到也只是徒增伤心,他们不想去。
药灵子经过萧迟曜身边时还是忍不住开口:“小曜,喝酒伤身,今后别喝了。”
“嗯。”
萧迟曜让葡萄在客厅等会儿,他去洗掉身上酒气,换了干净衣服。
玉璟玖还是安详地躺在床上,葡萄看到他,立马张大嘴要哭。
萧迟曜忙去堵她的嘴巴,“葡萄,不许吵!”
葡萄闭上嘴巴小声哼,她扑去玉璟玖床边,从被子里拉出他的手,吸着鼻子,边哭边倾诉,她甚至想用玉璟玖的手擦擦悲伤的泪水,却发觉他手上的伤口居然好了一些。
葡萄不停吸鼻子,萧迟曜怕她把眼泪鼻涕弄到玉璟玖身上,想将她拉开。
“师叔,师父说治病救人,最关键的,是保住命。如果命没了,任何伤痛,都没办法,可是、可是,师父的伤口怎么好了?”葡萄哽咽着。
萧迟曜眼睛瞪大,手忙脚乱的去查看玉璟玖的伤势。
这几日,他都会给他伤口抹药。他的潜意识里,这些刺眼的痕迹本不该留在他身上。
他被悲伤淹没,认为伤口好得理所应当,竟忘了思考为什么?
萧迟曜思考完后,激动地扑到玉璟玖身边,他抱住他,不停地亲吻他额头。
他开始发笑。
葡萄却发懵。
师叔疯了?怎么办?要去找师祖吗?可厉知年让她在这陪师叔,她也不想离开师父……
在葡萄胡思乱想之时,萧迟曜放开玉璟玖,转而抱起了她。
葡萄被举高,她看见萧迟曜可怕的笑容,她慌乱道:“师叔,我是葡萄,葡萄!”
萧迟曜举着她转了两圈。
葡萄内心抗拒,完了,师叔疯了!
萧迟曜还在笑,“葡萄,你快去找我师叔来,就是刚刚喊我不要喝酒的白胡子,他是你师祖。”
“额……好,我要说什么?”
“阿玖,他没死,只是中毒了。”
葡萄回彧王府,把师叔刚刚的表现告诉了厉知年他们。
追雨最先感叹:“真没想到,主子居然疯了!”
映风拍他脑袋一巴掌,“胡说八道!”
厉知年也纳闷,“难道真的伤心过度,精神失常啦?”
药灵子摸胡子沉思,一言不发。
葡萄跑去药灵子身前,“师祖,师叔说,师父没死。”
追雨去到她身后,愁眉苦脸地沮丧道:“葡萄,你也傻了?玉主子明明没气了。”
映风又去打他脑袋一巴掌,“玉主子平时白对你好了,能不能盼他点好。”
映风表示:“我相信主子,他那么说,肯定有原因,药前辈,我们明日再一起去看看,玉主子会好的。”
众人皆同意,明早再去一趟钰苑。
葡萄走了,萧迟曜还没从喜悦中缓过神。他脱下玉璟玖的衣衫,细致地查看那些伤口。
会是师父吗?
一定是师父。
翌日早,所有人皆担忧地观察萧迟曜,但,他真的很……正常。
药灵子去房里看望玉璟玖,其他人在客厅等待。
回来时,药灵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众人迷惑:?
直到药灵子讲清了多年前的往事,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药灵子当初虽目睹了毒灵子给周家公子解毒,但那解药是毒灵子提前研制好的。
毒灵子留了一手,药材有哪些他知道一点,药引是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这跟不会解毒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又担忧起来。
目前,唯一的问题,便是寻找毒灵子。
萧迟曜想办法联系上叶影阁的人。
叶影阁的阁主叫铁柏,他和金竹、岩松一样,是萧承启的轻影卫。
这些年,轻影卫和千叶阁的嫌隙越生越大,不知是不是江朝疏于管理。
轻影卫是萧承启的皇宫暗卫,而千叶阁由萧千叶的父亲留下。萧千叶带其他人去到千叶山后,千叶阁就变得杂乱,后面江朝不断扩充培养新人,人便更杂了。
南墨的轻影卫已尽归萧迟曜差遣,铁柏想着要带领叶影阁里的轻影卫重新回归。
见面时,铁柏分外激动,“主子,让我们回来吧!叶落归根!我们十分想念南墨!这些年,叶影阁早已分立两派,我们都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人在异乡,最怀味的,始终是充满记忆的故乡。
萧迟曜问:“那千叶阁怎么办?”
铁柏给他解释,“江朝三年前,已经让出阁主之位,我只是名义上的阁主,千叶阁的领头,名叫言默。”
萧迟曜沉默了。
看来,叶影阁的人早早寻到了阿玖,他们不禀报给他,是有人授意。
萧迟曜想到他夜探东升王府遇到的那两个封胡人。
他追上他们,也交上了手,戴面具的出招有保留,似乎不愿意与他动手。
他便将矛头对准另一个,那人果真打不过他。
就在他要下死手之时,戴面具的开口喊他:“小曜。”
……萧迟曜转头,看见他抬手摘下面具。
面容还是那个江叔,头发却只及肩。
他沙哑着声音求情,“小曜,放过他吧。”
看着江朝剪短的头发,萧迟曜难以置信,东离山上相见时,明明还不是这样。
他问他:“你,你是……封胡人?”
胡狄趁萧迟曜分神之际,惊慌地爬起身逃走。
萧迟曜想去追他,江朝拦住他。
江朝居然拦他。
萧迟曜笑,笑里不止有悲伤,还有决绝。
他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
自东离山相遇以来,江朝和梅婶都对他极好。不知梅婶知不知道?萧千叶呢?
萧迟曜离开得果断,而江朝也不发一言,只看着他的背影渐去。正如十多年前,他看着那个八岁来取名的孩子那般,任他越走越远。
江朝扔掉手里的面具,终究是以真面目见到他了。
他忍不住想:东离山下那个小镇,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他常居的一个家。家虽小,相聚却充满快乐温馨。时间虽短,情感始终挥之不去。
今朝江上客,凡慰几人情。他生在海边,东离临海也临家。
江朝,胡釗。南墨不是家乡,封胡却是故土。
千叶山,他再也没资格去了。
“柏叔,你能联系到言默吗?”
“可以,他差不多一月前来的东离。”
“你尽快安排我们见面,我想请你们帮我搜寻一个人。”
铁柏忙着行礼,“主子言重了。你的安排是我们分内之事,我这就去想办法安排你和言默见面。”
两日后的正午,萧迟曜去了流音河河边。
不知言默和夏纾是不是有什么共同的兴趣喜好?这见面的时间地点,总让他不舒服。
见面后,两人无言。
萧迟曜打量他,这言默长得是不错。按照铁柏说的时间,他可能是跟着阿玖一起离开的西楚。
言默盯着他,“主子,找属下有事吗?”
这一声“主子”,听得萧迟曜顿时浑身不自在。
“想让你们帮我找个人。”
萧迟曜递过去一张画像,言默接过后,两人再次沉默。
萧迟曜想,他需要大气一点。
“阿玖说,在浮夕镇时,你尤为关照他和葡萄,我向你道谢。”
言默大声笑道:“可别!属下受不起。”
他转身要走。
萧迟曜及时问:“既然两年前,便已找到阿玖,为何不告诉我?”
言默心道:就是不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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