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林朝右手拿筷子，左手拿勺子。他先用筷子挑起三四根粉条，然后转动筷子把粉条卷到一起，放到勺子里。像白白胖胖的蚕茧。“我先开动咯……我吃得慢，待会能等我一下么？”
“可以。”
符海的伊面也端上来了，他吃面的动作和林朝如出一辙，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卷起来，放勺子里吹凉了再一口吃掉。
林朝觉得很新奇：“你也这样吃啊。”
“嗯，有什么问题么？”符海看了林朝一眼。
视线交汇后，林朝唰地低下头：“我还以为就我这样呢。”林朝吞下口中的食物，看了一眼符海，断断续续地说：“以前，我爸爸妈妈老是说我这样的吃法不对，教我嗦着吃。但是嗦着吃很烫，我吃得很慢，全部人等我一个，不太好。这样卷起来吃，速度快一点。”
林朝声音越说越飘，他不知道符海是否乐意听这些有的没的。很少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林朝觉得他说话挺无聊的，没什么重点，也没什么意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说了。可能是因为沉默的空气比较尴尬。
“这样吃速度确实是快一些。”符海戳开荷包蛋，没有凝固完全的蛋黄流出来，浸到汤里。
符海用筷子把鸡蛋捅穿，压到碗底，企图用仍然烫口的骨头汤将鸡蛋煮熟。
“我不太能接受不熟的东西。”符海说，“糖沁蛋啊、牛排啊、鱼生啊，都不太能接受，带着血的白切鸡都不能接受。”
林朝用勺子将糖沁蛋切成几块，压到汤里，“我也不能接受。喝喜酒的时候，看到带血的白切鸡，我还以为没有煮熟。”
符海捞起一块鸡蛋，蛋黄凝固不成全熟的样子，但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可以入口了。
“我不喜欢吃蛋黄，全熟的也不喜欢。小时候家里煮鸡蛋，我得沾着酱油才吃得下去。”吃掉了一块鸡蛋，符海喝了口汤把那种腥咸的感觉冲下去。
胡椒粉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发明。
“噢，蛋黄只有沾酱油好吃，要用勺子切碎碎的那种。”
符海扯了截纸巾，给林朝递过去一半，笑着说：“是啊，还得是铁碗铁勺子。”
“嗯哼。”林朝接过纸巾，擦了下嘴，拎着包起身，给下一拨食客让座。
到王家小馆时王红梅和两个阿姨在院子里围着竹筐剥蒜。
“来啦！子鑫刚起，早餐在桌上，一起吃点。”王红梅热情招呼。
“噢，好，阿姨我们吃过了。”符海和王红梅打了个招呼，领着林朝往电梯走。
王子鑫在三楼的沙发里窝着，吃皮蛋瘦肉粥。见符海、林朝上来，扭头打了个招呼，继续看着电视吃早餐。
林朝跟着符海清理了下餐桌，把桌上的调味料、热水壶都往墙壁那边靠。林朝将书包放在地上，掏出一沓用长尾夹夹着的试卷，递给符海。随后闷头写作业。
符海看了眼在客厅吃饭的王子鑫，将试卷放进包里收好，拿出昨天整理的2张A4纸，放在桌面上，推向林朝。
“有空把这两张题目做了吧，算是摸底测验。”
“嗯。”林朝头也不抬。
符海看着对面拿笔在纸张上假装划关键词的林朝，伸手揉了把少年毛茸茸的脑袋，起身倒水：“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批评你。喝水么？”
“……喝。”可能是紧张的缘故，林朝嗓子绷得厉害。
林朝背着手站在符海身侧，胸腔里像是装着只刚捞上岸的鱼一样噼里啪啦狂甩乱跳。
符海用红笔划掉错误答案，让林朝再想想错题，自行纠错。
“这道，还有这道，你是会做的，是因为粗心算错了结果。这道题空着，是一点思路都没有吗？我看你有画辅助线。”符海用笔指着图形问林朝的想法。
林朝磕磕绊绊地念了两遍题目，“在这里连接E点，这条线和下面那条平行，这个是中点，可以求出这条边的长度……”
林朝拿着铅笔在题目上留下解题思路，声音小小的，断断续续的。符海没有打断，只是偶尔回应表示自己在听，让林朝继续往下讲。
“好像有个求边公式……我……记不起来了。”林朝推不下去了。
符海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写下三个公式：“无奖竞猜，哪个公式是正确的？”
王子鑫闻言起身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又坐回去写作业。
林朝：“……这个？”
符海：“不对哦。”
林朝：“……”
符海：“你可以把数据带进去看看，验算一下哪个是对的。”
林朝恍然大悟，开始埋头算数。五分钟过去，他疑惑地对照符海写下的三个式子，都算不出来。
王子鑫伸手，在林朝的草稿纸上写下了第四个公式。林朝将数字带进去，得出了结果。
林朝沉默。
王子鑫：“哈哈哈哈，上次我妈问他喜欢吃胡萝卜还是西红柿，你猜他说什么？”
林朝眨了眨眼，回答：“喜欢吃胡萝卜？”
“我喜欢吃土豆。”符海接上。
林朝迷惑地看了王子鑫一眼，又看了看符海，眨巴着眼睛露出疑惑又礼貌的微笑。
午饭过后，林朝和王子鑫一起打游戏，符海靠着床坐在地上看书、消食。
虽然椰城已有入冬的迹象，但中午艳阳高照时还是会有些热。
符海起身开空调、拉窗帘，把看了一半的武侠小说垫在头下，背对着打电动的两人睡下。
林朝左右扭动僵硬的脖颈，站起来伸懒腰，准备去接杯水喝，转过身来，看见符海缩在床铺靠飘窗那侧，背对着他们，应该是睡着了。
也不盖个被子。林朝想。
林朝戳了下王子鑫，指着符海，示意他小点声，便蹑手蹑脚地出门接水喝。
“你要不要也睡会儿？我也困了。”王子鑫跟着出来喝水，顺便解手。
林朝险些呛到，咳嗽了两声，说：“睡得下么？三个人。”
王子鑫放下水杯往卫生间走，说：“我的床可是一米八的，还接着飘窗呢，躺不下可以睡飘窗上啊。”
林朝放轻动作，把拖鞋脱在房间门口，看了睡着的符海一眼，小心翼翼地往床上靠。
王子鑫家的床垫很软，像是铺了三四层羽绒被那样软，一个膝盖上去就陷了个坑。
“睡这么软的床，身上不会疼么？”林朝心想。
林朝秉着呼吸观察符海的反应，继续一点点移动，躺到符海身边。
“噢，被子。”林朝觉得没有东西盖着肚子不安心，坐起来伸手去拿放在床尾的毛巾被，抖开被子将自己和符海盖上。
林朝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耳朵在听房间里的声音。头上空调运行的声音，窗外隐隐约约的车声，房间外冰箱的声音，还有……身侧符海轻柔有规律的呼吸声。
“还好没有吵醒他。”林朝心想。
王子鑫汲着拖鞋走进房间。林朝听到声音赶忙闭眼，调整自己的呼吸。
“都睡着了？”王子鑫内心默默感叹了句，把地上的长方形抱枕捡起，搂在怀里，背对着林朝，不一会就发出有规律的鼾声。
林朝听着鼾声，默默睁眼望着天花板，思绪漫无目的地飘。
王红梅是个勤快人，家里的枕巾、被套差不多一月一洗，被子、枕芯也是得空就晒。
林朝闻着被子上太阳的味道，不知怎么眼角觉着潮湿。这是好久不见的味道。
好想妈妈。
林朝迷迷糊糊睁眼时，房间里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窗帘透过朦胧的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
林朝睡得脸颊热烘烘的，有点醒不来。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搞不懂自己是在哪里。
有点躁。
林朝用脸蹭了蹭被子，闻着上面太阳和肥皂的味道，突然惊醒，这是在王子鑫家。
林朝弹射起床，着急忙慌地打开房间门，看见符海和王子鑫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看到小伙伴们，林朝松了口气，他返回房间关上空调，将房门带上，往客厅走。
“醒了，饿了么？饭在桌子上，我和子鑫吃过了。”符海看林朝走出房门，看了眼时间，六点半。
“嗯，你们都吃过了么？”，林朝问。
“我们刚吃完，自己去厨房拿碗盛饭。”符海起身，走到餐桌旁，拿开菜罩。
印着青色花纹的盘子里装着半盘青菜和几块锅包肉，旁边砂锅里装着苦瓜排骨汤。还温热着。
林朝盛饭出来，符海对他说了句“吃完了记得洗碗”，便去客厅猫着看电视。
独自吃饭，林朝觉着有些低落。明明这段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怎么就觉得难过了呢。林朝不明白。
这顿饭他吃得很快，落座十分钟不到就把盘子清空。碗洗干净，林朝坐到沙发上，离符海有个半米距离。
林朝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视频的画面、人物交谈的声音都飘过去了。
“看完这集我们就回学校吧。”符海说。
“啊？”林朝没听清。
符海重复：“我说，看完这集我们回学校吧。快八点了。”
“噢，好。”林朝点头，松了口气，往后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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