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穿了昨天换下来的那件开衫！
米白色针织布料上只有胸口有一小块草莓刺绣，小翻领一盖根本看不见。
但她刚刚抬手间动作幅度大了点，那点显眼的粉色刺绣立马露了出来。
好在搭配上牛仔裤和帆布包就是一副普通衣服的样子。
顶多有设计感了一点。
“哈哈，没有啦，这就是——”
虞纡刚想说这是她逛街随便买的，但下一秒话头就被一旁的蒋东也接过。
“这是上次我陪小鱼逛街买的。”
“对啊对啊。”虽说虞纡意外蒋东也竟然会帮她解围，但虞母狐疑的目光还是在她身上打转。
她不得不赶紧配合蒋东也。
又扯了几句没营养的话题，虞纡总算是逃过虞母的怀疑了。
完了她偷偷瞥了眼蒋东也。
对方说完那句话后一直在安安静静喝茶。
以往蒋东也跟她回来时好像也是这样，话不多，只有在饭桌上被虞父灌几杯后才会多说两句。
但是不管怎样，难听的话他肯定都对着她说了。
盯着男人那张帅脸，虞纡像是想到些什么，悄悄磨了磨后槽牙。
内心那点因为对方开口解围的感激立马消失不见。
“哎呦，怎么快十一点了。”虞母看着客厅的挂钟惊呼一声。
“我去厨房做午饭，你们年轻人聊。”她说着，起身就往厨房去。
虞纡找准时机跟上去，“妈妈，我来帮你！”
“你净躲懒。”虞母轻拍了女儿一把，“你就把东也一个人留那儿。”
“嘿嘿，妈妈，没事的，蒋东也他应付的来。”虞纡撒娇似地缠上虞母的手臂。
虞母才不吃她那套，系上围裙后一指头点她脑门。
“你呀，就是命好。”
“东也争气，人也好，还是我们知根知底的，我跟你爸最放心的就是让你俩结婚。”
虞纡望着地板，磨磨蹭蹭地准备去剥蒜，一副没听到虞母话的样子。
“你俩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结婚两年的人了也成熟点。”虞母意有所指。
“你没再穿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了吧？”
虞纡抠着蒜皮的手指一顿，下意识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虞母满意了，大手一挥让她出去，“去陪陪你表嫂。”
虞纡只能硬着头皮出去，生生熬到吃饭时间。
*
中午十二点半准时开饭。
虞父也下班回到家。
“爸爸，你回来了。”虞纡帮忙端着菜，看见进门的中年男人时停住脚步。
“嗯，多给你妈帮帮忙。”虞父的长相很是不苟言笑，也就去掉深刻的法令纹后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秀的影子。
说实话，虞纡一直有点怕他。
在这个典型的严父慈母的家庭里，虞纡从小到大和父亲的交流少得可怜。
每次虞父对她开口，不是说教便是训斥。
久而久之，虞纡对他既惧怕又讨厌。
“人齐了，咱快开饭。”虞母招呼着，扭头对周雯雯怀里说道：“哎呀，我们小宝饿坏了吧？马上就开饭哦。”
虞母做的菜色很丰盛。
八菜两汤，一眼望去一大半都是虞纡爱吃的。
虞纡粗略扫了一眼，勾起唇角无声一笑。
一张四方的桌子，七个人占了三面。
等虞父动了筷子，虞纡和蒋东也才动筷子。
倒是表哥虞家宝拿起筷子就开吃。
虞纡下意识和身边人对视一眼，扭过头看见过蒋东也那张脸，又尴尬地转了回去。
她怎么又忘了。
不过她刚余光瞅见虞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偏偏表哥是个没眼色的，一边吃还一边招呼：“三叔三婶你们也吃啊！”
看着虞父有气不能发的模样，虞纡掩嘴偷笑。
她身边的男人见状，身体微微侧了侧，让她的动作不是那么明显。
表嫂怀里抱着孩子，正在一勺勺给孩子喂饭，虞母担心她一会儿没得吃，便提出帮她喂孩子。
“不用了三婶，我这儿一会儿就喂完了。”表嫂婉拒，表哥从虞纡他们进门起就没顾过孩子。
等表嫂吃上饭时，桌上其他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不约而同的都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虞母抱过孩子，好让表嫂吃饭，一旁的表哥酒足饭饱，摸着肚子叼着牙签靠在椅背上。
或许是脑仁被喝进去的排骨汤泡发了，他视线落到桌对面的虞纡身上，说道：
“表妹跟妹夫结婚的日子不短了吧？”
“咋还不要孩子呢？”
“我跟雯雯结婚不到一年的就有我家大丫头了，现在她都满地跑了。”说着说着表哥嘴里还“啧啧”两声。
“三叔三婶你们也真是不急，早点抱孙子不好吗？”
虞纡听他说话时筷子上夹了一块肉正要往嘴里送，他说完时肉也早已掉回碗里。
呵呵。
虞纡在心里冷笑。
现在生孩子，她的孩子生出来连婚生子都不是。
更何况蒋东也那死玩意儿能接受一个不是他老婆的女人生的孩子？
虞纡暗骂完，目光移到虞母怀里。
一个目测起码三岁的小女孩。
满地跑？
虞纡发誓，从她进门起她就没见过这孩子下地！
“表哥，是我们还想过过二人世界。”不知什么时候放下筷子的男人轻声开口，但话语里却隐隐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味道。
虞纡唰一下扭头，看着蒋东也的眼里还带着一丝震惊。
蒋东也怎么又帮她？
“哎呀对对，他们小两口本来就聚少离多的，再玩玩也行。”虞母趁机顺着女婿的话往下说。
此时她也有点后悔把女儿女婿叫回来了。
这虞家宝小时候嘴也没这么碎啊。
虞母一说，刘家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开始逮着蒋东也说话。
“妹夫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哦——老师啊，老师好啊！”
“呦！还是在一中呢，那我们家大丫头到时候上学可要靠你这个姑父了哈哈哈。”
……
客厅挂钟的指针缓慢地走到下午四点。
表哥表嫂要赶下午的高铁回家，简单和虞纡一家告别后拎起行李夹着包裹，出门便是狂奔。
他们一走，这个家里明显冷了场。
虞父话不多，虞母做了一大桌子菜，早就累了。
两人年纪上来后精力大不如前，仔细算算时间离他俩睡觉也没几个小时了。
虞纡和蒋东也准备再坐会儿就走。
临走前虞母拉住女儿，可对上女儿那双一眨不眨的大眼睛，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千叮咛万嘱咐到最后融合成一句话。
“你和东也好好过日子。”
“知道了妈妈。”虞纡笑嘻嘻地挽上虞母的胳膊。
谁知下一秒对方变了脸色。
“你和妈妈说实话，东也在家是不是不给你做饭吃？”虞母正色道。
饭桌上她一直在关注女儿，虞纡一直埋头狂吃，只有夹菜才会抬头。
“？”
“没有啊。”虞纡一脸问号。
“还说没有！你在桌上吃得都快睡碗里面了！一看就是平时没吃好！”虞母语气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一天天就知道心疼男人。”
另一边正在喝茶的虞父忽然咳嗽两声，提醒妻子女婿还在。
虞母听见后下意识看向沙发那边，在看见陪老丈人喝茶的蒋东也时干笑两声，“哎呦！我才想起来我漏了个碗没洗。”
说完便拉着虞纡进厨房。
“你看你脸都瘦了，肯定是东也天天加班没时间给你做饭！”
“要不我每周过来给你们做饭，妈妈给你好好补补。”
“！”
虞纡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行！
虞母去他们家首先看到他们分居就会发现的！
再说她还要搬走，说什么也不能让虞母过去。
“妈妈，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早上没吃饭有点饿。”虞纡无奈。
“再说你不上班了吗？广场舞不跳了吗？楼下凉亭的情报站不去了吗？”
虞纡一连灵魂三问把虞母噎住了，对方支吾半天也没想出一句适合反驳的话。
“那、那你不吃饭也不行呀。”虞母犹豫，“要不你每周回来？”
“不行！”虞纡拒绝。
“妈妈，我俩都挺忙的呀，我最近也老加班呢。”
虞纡挽着虞母的胳膊收了收，随口编道。
她对家里一直说的是她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一月三千堪堪养活自己，多一分都没有的那种。
“那我给你送到公司——”
“好了妈妈，好了，我半个月回来一次好吗，可以吗？”虞纡抬起两掌对着虞母，示意她停止这个话题。
有时她真想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
“你一定记得啊！隔两周就来！”
虞纡两人离开前，虞母拉着她的手，还是不放心的嘱咐。
对此她只能答“好”。
声音有气无力，透着一股淡淡的死感。
蒋东也沉默地跟在她身边，一如既往的话少。
或者说，是每次到虞纡家话就少。
离婚后，虞纡刻意避着他，每次她能看出对方有话想和她说，她总是在他的话说出口的前一秒溜走。
今天因为要做戏，对方帮她说了两次话。
可现在她才惊觉，她和蒋东也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也不再对她嘴贱。
离开楼道最后一盏路灯，前方的路短暂陷入黑暗。
虞纡感觉有什么东西像是路灯暖黄的光线一样，从她身上飞快的溜走了。
脚下的路已经看不清，她打开手电筒，身边人却侧头道：
“你在这儿等着，我把车开出来。”
虞纡呆愣两秒，缓缓点头。
蒋东也……怎么这么自然地和她讲话？
最后她像幽灵一样飘上车。
她脑子乱乱的，里面不停闪过蒋东也的脸，从前和现在，离婚前和离婚后的各种微表情。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装货。
时时刻刻微抬的下巴，打量她时微眯起的眼睛，因为很少皱眉而平滑的眉心。
全部透露出一个信息。
对方一直在装。
在她面前装。
结婚后她从未见过他有失态的时候，没有倾诉，没有苦水，没有一丝一毫负面情绪。
‘完美好丈夫’像个套在蒋东也身上的硅胶壳子，光滑而又充满了不真实感。
虞纡一抬眼便能在上面照出自己眼底的那一丝逃避。
虞父虞母家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车内却过于沉默。
虞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找到房子后我就会搬出去。”
找不到可以说的话题，她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还未付诸实践的打算。
说完她悄悄抬起眼皮，飞快的瞥了眼身边的驾驶位。
男人目视前方，神色平静，半点余光都没分给虞纡。
话说完没人接，冷场后虞纡有点不自在，忙收回偷看的视线。
如果她的目光再往下移一点点，便能看见男人捏着方向盘的手。
白皙修长，却因为过度用力挤压得指尖泛白。
使劲到好像下一秒方向盘就要被他捏爆。
后面的路程虞纡一直别着脸，到家时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儿。
她心里闷着事儿，干脆打算直接回去完成今天的工作。
心里想着，手上开始动作。
虞纡三两下解开安全带，提溜着小帆布包便要下车。
可她拉了两下车门，没拉动。
过了两秒，她反应过来，扭头盯着驾驶位上的男人。
无声询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蒋东也没急着动作。
他听见了身边人拉动车门的声音，缓缓转头。
“虞纡。”他连名带姓地喊她。
车子熄火后蒋东也关掉了车内的灯，此刻靠着地下车库昏暗的光线，虞纡只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唇峰。
“我帮你瞒的事不少了。”
虞纡脸色微变，可再也阻拦不了他。
男人的语调不急不缓，清冽的声音在长时间未开口后染上一丝喑哑。
“从你踏入我家阁楼起，我就是你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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