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壶中天，宋珩还在想着壶中天月中的买卖和凡人的失魂症。这样想着宋珩没注意前面有一个小孩儿闯过来，虞澜声及时拉着宋珩侧身。
宋珩差点撞上那小孩儿，虞澜声扯了扯宋珩衣袖，“师兄，走路要看路啊。”话语里带了几分笑意。
“不是有是师弟在吗。”宋珩歪歪头，用眼神调侃虞澜声。虞澜声的耳朵快烧起来了，宋珩刚要去碰，虞澜声一偏头就躲过了。
“师兄，前面是茶肆，我们进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消息呢。”虞澜声面色无常，耳朵一片绯红。宋珩不住地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他们一前一后地进茶楼，上二楼随便点了一壶茶坐着，正好对着一楼台上的说书人。这说书人一手摇着把折扇，一手顺着他下巴上的一把白胡须。“今天我们就来讲讲百年前的那位天才的一桩旧情，谢青末。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吧。”
谢青末，宋珩是听说过他。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他曾经还看过他撰写的关于魂术的书。如今，人家早得道飞升了，世间惟于谢青末的传奇。
“谢青末啊，可谓是风神秀逸、谪仙之姿，一时迷倒无数女子啊。但这样一个人断情绝爱游走四方，施救过不少人。”
“谪仙入凡尘自然难断红尘，行走四方的时候他腰间挂着个晶莹剔透的葫芦。里面啊还装着半葫芦的水，水上有一团幽蓝色的光团。谢青末这葫芦啊谁都碰不得，有人说这个葫芦是装亡者魂灵的仙器，这团幽蓝色的光团便是他死去的心爱的女子。”
底下的看客唏嘘不已，有人大声问道，“难道是他杀妻证道？但又后悔不已才如此作为。”
台上的说书人摆摆手，故作高深的样子。
“非也非也，大家肯定听闻过久居于蓬莱岛海域的鲛人族吧。”
“不过两百年前，鲛人族就被灭族了啊。”
“不错，而且曾有人亲眼看见在鲛人族被赶尽杀绝的最后一刻，谢青末赶过去神色慌乱。有人说他当时在那堆鲛人尸体里站了很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或许他心爱的鲛族女子已死，那葫芦装的也是那死去的鲛族女子的魂魄。而他游走四方是为了找到方法复活自己心爱的女子。”
台下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讨论起来，有人叹他是痴情种，有人说他愚蠢。为着这么个死人，犯得着这样吗，到头来不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谢青末其实早就找到复活那鲛族女子的法子了。”
底下有人笑道：“哟，起死回生啊，有意思啊，给爷说来听听。”
“以命换命呗，找到自愿献舍的魂灵，不过，鄙人不通这里面的门路。找到自愿献舍的魂灵。”
宋珩端茶的动作一顿，这怕也与失魂症有关联，用前人造势。
底下的看客嘈杂起来，“所以他四处游走是为了找人自愿献舍!”
“那哪能呢，人家正道修士是万不肯干这种邪魔歪道的事情。他多年来四处游走是为了寻找其他法子，无果，最终死心也得道大悟飞升成仙。但鄙人听说啊这魂魄却是对修仙者有益啊，这话大家听听算了。”
宋珩捏着茶杯，他听这桩逸闻也听了许久了。重点是在‘献舍魂魄’‘魂魄滋益修为’吧。
坐在对面的虞澜声自然也听出蹊跷，他压低声音对宋珩说，“师兄，我们要不待会去向那说书人打听一下谁授意传播的这些。”
宋珩眉头舒展开来，他这小师弟聪慧的很啊。要是换作上次与他做任务的一个其他峰的师弟，在这听半天大概也只把人家前辈的感情史听进去了。他真是越发看小师弟看的舒心了，不自觉地唇角微勾。
说书人要结束了，“各位看官大老爷们容鄙人下去喝口茶，咱们待会再来。”在虞澜声的注视下，说书人下台，去钱柜处和掌柜交待了几句“出去透会儿风，一会儿回来。”
虞澜声办事效率很高，根本不用宋珩插手。巷子深处，宋珩站在一旁。虞澜声冷声问：“谢青末前辈那桩逸闻是谁让你传播的？”
说书人被吓得不轻，“小的、小的也不知啊，不久前就有个穿黑袍的找说书的让我们最近讲这些，给、给我们五颗下品灵石。这对我们来说可以换不少钱呢，我们也为了养家糊口才讲的啊，仙长您们要是不喜欢，小的不讲了，还求您放过小的一命啊。”
说书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宋珩看着他外袍袖口处，衣摆几处不大明显的补丁没说些什么。宋珩将他扶起来，手里暗暗掐了个诀，一阵白光闪过说书人眼前，说书人晕了过去。
对上虞澜声的眼神，宋珩解释了一句，“让他忘记刚刚那段记忆。”他扶着说书人让他靠墙坐在地上。
走出巷子时，宋珩叹了一口气，“壶中天的月半时，估计就能查得差不多了吧。”
“师兄，我们会查清所有的，湳宁镇会重新恢复真正的安宁的。”虞澜声平静的声音莫名安抚了宋珩些许焦躁，宋珩的唇角缓慢上扬。
“嗯。”
路过街边的一个医馆时，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老人在医馆门前被两三伙计推搡在地。
宋珩皱了皱眉，又听见老人卑微地乞求着什么。
“钱大夫，我都把剩余的药钱凑齐交了，求您求您把我的孙女还给我吧。”老人眼里聚满泪水。
一个穿着蓝绿色锦衣的人挺着肥硕的身躯走出来，不说他是大夫的话还看不出来。
他站在高处睨了老人一眼，随即轻嘲地一笑，“老胡，我说了你孙女已经死了，已经拉到乱葬岗埋了。要人你自己去那翻啊，你就是把我这医馆翻过来也没有你孙女。节哀啊哈哈哈哈。”
老胡跪在地上，给他们磕着头，“求求您把孙女还给我吧，求您了。”老胡的额头上渗出鲜血，他还在不停地磕头，血泪混杂在一起砸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姓钱的狠皱起眉头，“胡四，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死了就是死了，别在这医馆门口给我招晦气。”
他招呼着身旁的伙计要把胡四扔远一点，胡四一身骨头架子挣扎不得，他大声吼着，“钱巡，你不得善报啊，鬼神看着你的！”
医馆的门‘砰’的关上，胡四被重重地扔在地上，他早就对这些疼痛麻木了。
虞澜声快步走去，把胡四扶起来。
胡四顿了一下，看清面前两位年轻人的面孔。艰难开口，“谢谢小公子。”胡四转身一瘸一拐地要离开，虞澜声叫住他，“老伯，您这是发生什么了，我和我哥哥当时正打算进那医馆呢。”
胡四本来双目无神，听到‘医馆’两个字面色骤变，情绪激动起来。
“两位公子要看病抓药去其他地方吧，济世堂是个吃人的地儿啊。”
胡四晃神又呢喃着“我的晓晓啊，一个大活人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虞澜声“晓晓是您的孙女吗？怎么会莫名失踪？”
胡四眼底泛起泪水，向虞澜声和宋珩诉说自己的孙女。“我儿子儿媳死得早，我和晓晓相依为命，她有天突然得了失魂症，我四处找大夫，可是没人能治。我就只有这一个孙女啊，她才十六啊。”胡四抹了一把眼泪。
听胡四说，济世堂是后来新起的医馆，号称能治失魂症，他带着胡晓晓进这家医馆，一连十几天都没有起色。
“后来，我听见有人说济世堂是一家吃人的医馆，常有病人在医馆消失，他们说这家医馆暗地里做着人口买卖，我才知道我是把我孙女送进了豺狼的血口啊!我赶紧去医馆想把她带出来，那群人却说我药费交少了，让我拿出十两银子才能把人带出来。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再去那里，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却告诉我晓晓死了。”
再到后面就是虞澜声他们看见的了，虞澜声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又能说些什么呢。
人回不来，说再多也是无用的话。
宋珩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两瓶伤药拿给胡四，“老伯，谢谢您的提醒，您拿着这个处理一下您身上的伤吧。”
胡四想推辞但抵不过宋珩他们硬要他收下，胡四朝他俩深深鞠了一躬，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宋珩眼底似是悲悯，也掺杂着些别的，虞澜声看着胡四的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
查清真相就能还湳宁镇一个太平吗？欲壑难填，失魂症不过是自诩金字塔上层的人心中贪念的衍生物。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师兄，要是天道失衡了怎么办？”虞澜声突然发声。
宋珩觉得无力，他想说那就推翻失衡的道。听起来真是大逆不道，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以后就知道了。”
虞澜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下去。失常的秩序会有人去重置它的。
虞澜声和宋珩走街串巷把失魂症和济世堂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趁着虞澜声去交谈的间隙，宋珩朝雾阁传去帮忙查湳宁镇壶中天和济世堂的消息。
等回吉顺客栈时已是黄昏时分了，天色渐浓，夕阳洒在吉顺客栈倒显得几分静好。
宋珩坐在客栈里，手指一下又一下轻点着桌面，耐心的等着师弟师妹们回来。没等人回来完，雾阁的消息先到了，坐在对面的虞澜声瞥见宋珩掌心瞬息出现的纸鹤。
感受到虞澜声的目光，宋珩抬眸，轻轻挑眉一笑。“小师弟，有兴趣猜猜我这纸鹤上的内容吗?”
“我猜是关于壶中天和济世堂的消息。”虞澜声气定神闲地放下茶杯。
“真聪明，小师弟。”
纸鹤上赫然写着壶中天与济世堂的联系，宋珩将纸鹤朝虞澜声面前推。济世堂与壶中天、多家青楼有着密切的买卖联系。交易物只有两样：人、药物。
失魂症的线络越来越清晰，接下来就是制定对策了。阜笙和他的师弟李缙是最后回来的，阜笙一回来就猛灌了几杯茶水，宋珩一看阜笙这样子就知道阜笙应该也收集到了不少消息。
人到齐了，宋珩施法设了一个屏障，好隔绝外人。毕竟客栈人不一定多但一定口杂。师弟师妹带回来了不少消息，失魂症的症状，涉及什么群体，基本都了解清楚了。
一个学符阵的师妹穗妙还补上一句，“这玩意儿还挑人来，都是些穷苦人家，倒是不限男女。”
得了失魂症的人，眼神空洞，不会说话不会动，像木偶一般只能任人摆布。
阜笙是最后一个说自己搜罗到的消息，湳宁镇有几百家得了失魂症的平民。消失的失魂症的人口就有一百多人，其中也不乏有宣称人已死的。
李缙配合着拿出一张纸摆在桌上补充说，“这是我和师兄在调查时发现几户可疑的人家，大多家里都是女儿，她们的家人各执其词，比如张月家爹娘说女儿死了但家里的弟妹却坚称姐姐没死。”
阜笙“我觉得有这样的问题的肯定不止只有这几户，宋师兄，我们明天可以再去看看。”
“嗯，我和虞澜声也探到不少。”宋珩眼神示意虞澜声把纸鹤铺开给他们传看。
纸鹤上的内容言简意骇，青楼与医馆主要是人口买卖，壶中天则是什么灵丹妙丸。
穗妙片刻失神，她的眼睫微垂，小声喃出，“她们是人啊，难道随便沦为随口的货物任人买卖吗？”这些消息东拼西凑也差不多道出这些背后的黑色交易。
有人紧抿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他们一句不谙世事也不为过，其中的大多数人自生下就在修仙这条路上，自小便受家族中的人保护，自然不会去过问凡人蝼蚁一般的生活。
大概这就是宗主让他们下山做这些任务的意义吧，没有人能被保护一辈子。
世间不是他们呆的象牙塔顶端，翻山越岭是一重又一重的险恶。
结界内是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像宋珩一样任务做的多的师兄师姐见得多了没有像他们反应那么大，宋珩叹了叹，“把失魂症这桩是解决了也能让湳宁镇暂时消停一会儿了，先看接下来怎么做。”
和穗妙一般拳头紧攥着的听到宋珩这样一说也不由卸下手上的力，他们怎么可以先消沉起来，只要失魂症解决好，还他们一个安宁就好了。
这样就能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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