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卯时三刻。
玉棠山庄外,几百号人将整个山庄围的水泄不通。
纷纷有人敲门怒吼,“开门!”
“你个丧良心的赵贼,为了赚钱,草菅人命,简直十恶不赦!”
“赵贼,你要下地狱!”
他们的面上带着无尽的憎恨和怨怼,恨不得把赵又秉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其中不乏有些人穿着披着麻,戴着孝。
不多时,那玉棠山庄的门口被扔满了菜叶子,臭鸡蛋,人们纷纷发泄着怒火。
“请各位稍安勿躁!”
一刻钟后,终于有人前来主持大局,可大家一看,竟然只是山庄的一个小管事。
方管事不停地赔礼道歉,可不停地有烂菜叶子砸过来,甚至伴随着人们的唾沫和人黄。
他弯着腰,低埋着头,恭敬地说,“今日夫人出殡,主子一会儿便会给各位一个解释!”
人群中一声狂笑,“赵贼罪大恶极,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是啊!都是老天的报应!”
“老天有眼,把他和他女儿也带下去!”
这句话一出,不断有人附和着,咒骂他。
用这世间最歹毒的话语,诅咒着他们。
“你退下吧。”
赵又秉攀着他的肩,让他退下去。
倒是气定神闲,“在下已知各位上门来的缘由!”
其中一位稍微年长的锦衣男子站出来,摆摆手,他们便止住了声音。
“赵庄主,我们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受害者,今日到此就是为了讨个说法,不知赵庄主打算如何解决?”
赵又秉摆摆手,身后便有十人抬上来五个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听闻近日因发光玉石所制成的首饰风靡一时,陆续有商铺妄想假冒我棠叶山庄,制作假首饰,对于此事我已然报官,经过官府耐心查探,已经揪出幕后黑手,相信不日就会贴出告示,还我清白!”
有人按捺不住,大声质问他,“凭你寥寥几句话,无凭无据,如何证明?”
赵又秉一挥手,箱子被纷纷打开,那木箱中居然是白花花的银锭。
随后又从怀中掏出几张单子。
他拿着第一张,“这张是与我棠叶山庄合作的商铺的单子,上面不仅有‘棠叶山庄’的印,还有我的私印,而大多数商铺只有加盖‘棠叶山庄’印的单子,没有我的私印!甚至于连‘棠叶山庄’四个字也有所不同,所以这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诬陷和蓄意谋害!”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官商勾结!”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也谈论起这件事!
而赵又秉瞪了一眼,那人立马警醒着住了嘴。
“如果各位能够拿着我左手上这样的进货单子来找我,我必定赔付诊金、药费以及十倍的赔偿。”
“我之前看到过那进货单子,的确不是这种!”
这时候,风向开始发生变化。
“听闻赵小姐那发光的玉镯从不离身,这爹总不能害自己的女儿吧。”
“听说赵夫人也是因为那发光的手镯才去世的,这该如何解释?”
那赵心棠实在看不下去,示意父亲不再回话。
“我母亲就是因为身边伺候的丫鬟偷偷掉包了手镯,才得怪病去世的!”
她说着,便泣不成声!
“我母亲也是被这发光的手镯所害,所以我们又怎会想包庇那可恶之人呢。”
“棠儿,退下吧。”
方管事搬来一把木椅。
那赵又秉从容坐下,“我赵又秉今日在此恭候各位!”
外面的人瞬间无人敢再多说什么。
他这一招,属实厉害。
不仅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博得一个敢做敢当的好名声,还能得他们的同情。
简直就是一石三鸟。
人性便是如此。
【可我不明白,赵又秉手上的凭证如何作假?】
她虽然见惯人间疾苦,却仍看不懂官场里的这些弯弯绕绕。
【其实这很简单。】
慕岑山同她解释,【只要他与官府沆瀣一气,那官府得了银子,自然会为他保驾护航,那户部只需要更改印章,便足以让人信服。除此之外,他还要和大商铺串通好,及时更改单子,至于那些小商铺喊冤的说辞,谁又会真的相信呢?】
【可是小商铺总会找上大商铺,小商铺多,而大商铺少,总是遮掩不住的吧。】
慕岑山笑笑,好像在说,你想的可真简单。
【这更简单,大商铺只需要推出一个替罪羊即可,对外声称,铺中人私下所签单子,概不负责。】
良溪瞳孔急缩,抿起唇,【那这人?】
慕岑山侧眸去看她,【倘若死不承认,便是严刑拷打,拷打之后多半便是认罪了,毕竟生不如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的脸上生出一丝骇意。
【那若是怎么也不肯承认呢?】
【那便是更好办了,直接打死,便说是畏罪自杀,尸体一丢,便是任谁也不会记得了。】
他们死后会化作厉鬼吗。
还是如她一般,成为孤魂野鬼。
她曾听说,凡是无辜冤死又怨气重重的人,都不得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只能在尘世间飘荡,直到某一日,害他之人也去世。
这一日后,无人再过问这件事情。
赵又秉将赵心棠的枕头换成玉石枕,每隔一段时间,就又会再换一个玉石枕。
以此玉石限量出售,赚得盆满钵满。
谁知一年后,赵心棠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她慢慢地感觉到头晕嗜睡,虚弱无力,而大夫诊治,只说她是气血两亏之相,需要益气补血。
但是她并没有变老,所以他们也未曾察觉到是那发光玉石的缘故。
直到四年后,本该是桃李年纪的赵心棠,开始生了白发,连皮肤也变得逐渐苍老。
慢慢地如她的母亲一般。
他才慌了神。
经过尝试,他发现这邪祟之物并不是经由她的身体才会不起作用,而是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佩戴后,都会不起作用。
换言之,比起玉石,邪祟之物更喜欢吸附人的生命力,从玉石到人的身上去,玉石便再无任何影响了。
良溪略微惋惜,【所以,并不是赵心棠不受影响,而是她这样的体质可以延缓而已。】
如她这般的人,天底下的确罕见之至。
【可惜了。】
慕岑山见她脸上有些难过,【赵又秉为了富贵,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卖出去,害死妻子,本就该遭天谴的。而他的女儿,明明知道这玉石有问题,却要以身入局,甘当解药,如今也算是他们的报应了。】
先失去妻子,再看着女儿慢慢逝去。
这两个,都是他最爱的人。
良溪感叹,【赵又秉一生荣华享之不尽,却从未想过再续弦生子,可见他对妻女倒是有几分真心的。】
慕岑山不同意她的说法。
【一个本身就好的人,不会只对自己最亲爱的人好,而是对每一个人都好。】
良溪眼角弯弯,朝他扬起一抹笑,【可是人非圣贤,这天下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呢。】
【他们一开始可以说是无知,后面却只能说是歹毒了吧。】
这时,天光大作,日月同光,两人身子一颤。
睁开眼时便回到了这间木屋。
良溪俯身去看躺着的赵心棠,苍老而脆弱。
“赵小姐,你这下相信我的本事了吧?”
那赵心棠会心一笑,点点头,随后盯着良溪的眼睛,那双似水的眸如同清澈的泉眼。
泉眼里的水,仿佛能洗涤罪恶,濯去犯下的孽。
“赵小姐,我可以救你。”她轻轻握住赵心棠的手,“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赵心棠看着她的眼睛,便猜中她想说什么。
她没有丝毫犹豫,“我答应。”
“你就不问问我要你做什么?”
赵心棠艰难地抬起手腕,可眼神不好,便只能去摸身上寸寸干涸如树皮一样的肌肤。
而她现今,还不足二十岁。
她张了张嘴,“不会……”
咳了两声,“有人懂我的感受。”
暗无天日地躺着,一睡便是好多个时辰,她分辨不清何为日何为月,见不到她最爱的海棠花,更闻不见花的香。
可这都不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这副身子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当初的那些人也如她这般瞬间老去,耗尽了气血。
随时随地的窒息感,胸腔中的鸣动,以及痛苦的呕血。
她知道,她是个罪人。
而她,本该赎罪的。
“我知道,姑娘要我站出来承认罪过。”
她缓缓闭上眼,“我愿意赎罪。”
良溪矢口否认,告诉她,“我只是想要一笔诊金,足够我开一家医馆的诊金。”
一旁的慕岑山听得目瞪口呆,连忙拉住她,小声嘀咕,“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拿到证据吗?”
他冲着她使眼色,却被她扭过头去不听。
“赵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请问……”
赵心棠艰难侧目,笑着点头,“可以。”
“良溪。”
慕岑山的声音带着错愕。
而良溪看过去,他的眼睛湿漉漉的。
男孩子的眼睛,也会流泪的吗?
她如是想着。
良溪低头不语,也叫他的名字,“单慕,亦或者是慕岑山。”
她的手无措地悬着,没有安放之处。
慕岑山显然很惊讶,不知道她为何会知道自己的真名。
她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富贵险中求,我哪有那么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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