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小跑着送来药,宋忍冬手下利索的一边给明朗包扎一边交代她:“前堂不能没人。”
“我这就过去,明公子没事吧。”
宋忍冬摇头:“死不了。”
阿晚侧眸看了宋忍冬一眼,觉得她师父像是有些生气,是该生气的,明公子来了后都伤了多少回了,药材多贵啊!
“那、那我去前堂?”
“去吧。”
床上的人因着流了太多血,嘴唇泛着不大正常的白,宋忍冬给他包扎好后没什么表情地给明琅擦手,连指缝里的血污都没放过。
明琅指节修长,指甲是昨日缠着宋忍冬替他修剪过的,边缘整齐圆滑,如今被血染上了色,便是仔细擦拭过还是泛着点粉白。
宋忍冬轻轻抬手给他搭了层薄被,坐在一旁等着。
午食没用,直接等到日暮西斜宋忍冬才听到床上传来响动,侧头看去,明琅正睁眼看着她。
“姐姐……”
宋忍冬没说话,抬手将桌上备着的赤糖添水化开递给他:“喝了。”
只两个字明琅便听出她情绪不对,耷拉着眉尾低声撒娇:“姐姐,头疼……”
宋忍冬将赤糖水往前递了递:“先喝了。”
明琅撑着手臂坐起来,轻‘嘶’了两声见宋忍冬也不来扶他,看她面色冷淡当下悲从中来。
魏子阳笑得那般恶心人,想必是小九应了他吧。
应了那个贱人,那他算什么呢?何况……何况小九本就不喜欢他。
这么一想,再开口时便微哽:“姐姐不疼我。”
宋忍冬深吸一口气,坐在床边将赤糖水喂到他嘴边。
明琅微微侧头去看她,见她仍没什么表情,垂下眼睫小口将赤糖水喝下去。
见宋忍冬起身要走,他忙伸手将人拉住:“姐姐别走。”
宋忍冬抬手甩开他将碗搁在桌子上,然后拽了把梳背椅坐得远了些。
包扎了伤口,补了血气,如今该好好说道说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怎么伤着的?”
明琅将准备好的说辞倒出来:“我回来时碰到了一群娃娃,他们打架互相丢石头,姐姐,我已经溜着墙边走避开他们了,可是他们……”
他的话音儿越来越低,看着宋忍冬嘴角的冷笑觉得不对劲。
“明琅,你知道我学医多久了吗?”宋忍冬没等他回答又继续开口,“三岁,家里人便开始教我认药材了。”
她嗤笑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我见过的伤,比吃过的盐都多。”
受力方向不同,力道不同,伤口的差别可海了去了,明琅的伤她只需一眼便晓得是怎么伤的。
那般大的洞,倒难为他下的去手。
明琅闻言立刻便晓得哪里不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与她解释。
“躺着。”宋忍冬双手环在胸前,“躺着解释解释,那群娃娃是怎么拿着明公子的手将你砸伤的。”
明琅:……
他手攥着被角顿住,后背僵直,小九晓得了他是故意的,怕是要更讨厌他……
宋忍冬回头看他,见他僵在原地身子轻颤不由蹙眉:“怎么了?”
“姐姐!”明琅思绪被她的声音拉回来,跳下床抓住她,“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不是故意的……”
“自己将自己砸个半死,回来还要撒谎,你说不是故意的?”宋忍冬坐着没动,微微抬头看向他,眼里蕴了许多质问话,开口却变成了,“将鞋穿上。”
“姐姐,我知错了,我只是……”他唇瓣翕动不敢再撒谎,“我只是想让姐姐多疼我些。”
宋忍冬:……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明琅,原以为是他与旁人起了冲突,逞能伤了自己,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你疯了?”
为旁人去伤自己,在她看来是世上最愚蠢之事。
“我想不到旁的法子。”明琅弯腰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窝汲取力量,“姐姐别讨厌我,求你……”
宋忍冬咬牙,攥着他的衣领低斥:“蠢货!自来了四安堂后,我何曾叫你委屈过半分?疼你?还如何疼你!将命给你才算么!”
明琅闻言想是被戳到痛处一般,手猛地收紧将人箍到怀里:“不!”
他从没这般想过!
若是他现在抹了脖子小九就保证小九能顺遂一生,他绝不会犹豫片刻。
宋忍冬气得眼眶有些红,声音哽咽:“你若有哪里不如意说出来便是,何必用这种法子,若是……若是我救不了你呢?我救不了你怎么办……”
好像是上一世,又好像是上上世,他便是这般。
就是为了看清她那点子心意,将自己折磨得没个人样儿,难不成如今还要这般么?
她是大夫,不是神仙,万一她救不了他呢?宋忍冬便是想想那场景就想把他打死。
明琅见她这般瞬间慌了神,手指在她眼角小心翼翼地沾去泪珠:“姐姐,我知错了,你莫哭,我真知错了……”
“我、我怕你成了亲便不要我,是我混蛋,姐姐别哭……”
宋忍冬眸子稍抬:“我何时说要成亲?”
“魏掌柜……”
宋忍冬深吸一口气,觉得明琅脑中的天马行空不去做说书先生实在可惜。
“四安堂每日进出不下百人,每个都要与我成亲么?”
明琅抱着她不说话,脸埋到她肩头轻蹭,不知道是在哄宋忍冬还是哄他自己。
宋忍冬无声任他抱着,好半晌才伸手拍了拍他背解释:“魏掌柜今日是来告诉我他家太夫人如今身子瞧着硬朗许多,请我有空了去给他家太夫人诊脉,并未论及婚嫁之事。”
“魏掌柜之前是与我提过婚嫁之事,当日你也在场,我可应下他了吗?”
明琅抿唇低头。
“今日只因着我与旁人说句话便要自伤,那日后呢?是不是要以命相逼?”
“为医者,最看不过眼的便是自伤自戕之人。”宋忍冬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轻了许多,“有人多难都想活着,有人却拿身子当儿戏。”
腰间的手传来温热的气息,明琅微微吸了口气,感受着此刻的温暖。
他低声开口:“那以后姐姐还会和他谈及婚嫁吗?”
“我说过不会嫁人。”
许是她的语气太柔和,明琅便更得寸进尺一些:“那姐姐还疼我吗?”
手在他背后轻怕示意他松开自己,宋忍冬话里的妥协比警告更甚:“你若能答应我以后不再犯今日这样的蠢,我自是疼你的。”
“最疼我吗?”
“……最疼你。”
“那姐姐嫁与我?”
“……”
明琅闭眼抱着宋忍冬,见她不答倒也没纠缠,只是抱得更紧些:“姐姐放心,我晓得姐姐心疼我,日后再不这般了。”
宋忍冬没来由松了口气,软的说完正要教训他便听到明琅声音软绵绵的撒娇:“姐姐,疼——”
少年睫毛纤长,如今眸子半睁半阖,瞧着是极没精神的模样。
给了个好脸便顺着杆儿往上爬,偏他是真的伤着了,如今认了错做了保证,养伤才是要紧。
宋忍冬叹气:“去床上歇着。”
明琅不依,抱着她不松手:“我去床上姐姐就要走了?”
“……不走,先松手。”
明琅觉得今世的宋忍冬实在是好说话,前世的冷淡一丝都寻不到,他低低喟叹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宋忍冬耳根,没来由烫红了那精致的耳垂。
宋忍冬越容忍,他便越想放肆,明琅险些没忍住去问她究竟记不记得前世之事。
他希望她不记得,因为不记得便不会日夜因那些腌臜事烦心。
又希望她记得,这样他便能问一句,当日她为何要以命换名,是否是因为她心里也对他有几分情义。若有,为何又要拒人千里之外。
可他不敢问,不敢叫宋忍冬晓得如今的他便是前世那个烂人。
明琅这般想着便把人抱得更紧一些,呢喃:“姐姐……”
唇瓣在殷红的耳垂一碰而过,只留下叫人不确定真假的些微触感。
宋忍冬眼眸稍动,在他手肘轻轻一捏,熟悉的酥麻感觉瞬间叫明琅松了圈着她的力道。
明琅撇嘴:“姐姐欺负人。”
“去歇着。”
抬手牵住因无力垂下的手臂,宋忍冬将人拉到床边:“失血过多,站太久容易头晕。”
“看不到姐姐也会头晕。”
“是么。”
“自然……”
“那下次砸得狠些,将自己砸死就不会头晕了。”
明琅:……
手臂的酥麻方才消去他便自身后又将人抱住,下巴搁到宋忍冬肩头低声认错:“是我不好总是叫姐姐忧心。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见姐姐与他在一处便难过,姐姐不要生气好不好?”
宋忍冬抬手朝身前的手拍了一巴掌:“你控制不住,便多找找自己的原因。”
明琅抿唇:“我只想要姐姐多看看我。”
“多看你做什么,你脸上有花么?”
“姐姐喜欢的话可以有。”
宋忍冬被气笑了,扯着他推到床上:“躺着。”
哄好了人,明琅浅笑扯开被角躺好,手却始终攥着宋忍冬:“姐姐别走。”
“你歇着就是,前头还有病患。”
“前头的病患可有我伤的重么?”
“没有,但他们并非自伤,头脑都比你好使些。”
明琅眼睫轻垂,开口婉转哀怨:“那姐姐还会回来吗,回来还疼我吗?”
宋忍冬:……
明琅今世不是转了性儿,是被虫啃干了脑髓才对。
“回头核桃熟了,你多吃些。”省得以后还是这么蠢蠢笨笨的。
指尖在她手背摩挲,明琅眼里含笑看着她:“姐姐哄我睡觉。”
宋忍冬无奈:“小梨子现在都不用哄着睡。”
“她又不是姐姐最疼的,怎能一样?”
宋忍冬坐在床边顺势抽出手,隔着薄被轻拍:“睡吧。”
明琅本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真会如此,当下脸颊有些热地别过脸去。
有些羞耻,但很喜欢。
宋忍冬见他这般眼里划过笑意,低低哼唱:“囡囡乖乖,侬听阿母言……”
原是她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的歌谣。
明琅羞得脸颊更红些,可又舍不得打断她,只能闭着眼静静听。
方言歌谣,声音带着丝吴语的软糯,他只能些微听懂一些,其他的只能靠猜是什么意思。
歌谣很长,像是从十多年前吟唱至今,只是当年躺在床上的小囡囡变成了唱的那个。
明琅原是没准备睡的,可是宋忍冬的声音像是有魔力的,竟是叫他缓缓生出困意。
见他歪着头呼吸平稳,宋忍冬短促地轻笑一声,将攥着自己衣摆的手放到薄被下。
坐着看了半晌,白皙的指节轻抬,指尖在明琅脸颊轻触,一缕凌乱的发丝被轻轻拨开。
“笨。”
拨开发丝,指尖却没有收回,只是轻轻描摹着那眸上眉形,动作轻到风一吹就散,像是生怕睡着的人发现。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敛去眸中情绪,宋忍冬轻轻起身离开。
几乎是在她起身的瞬间,床上人便睁开眼望着她的背影,胸口微有起伏。
侧身转向内里,手指在方才被碰过的脸颊轻触,明琅没忍住回头准备将人叫住:“姐姐。”
正在关门的宋忍冬闻言“砰”地一声将门关紧,脚步匆匆,比之前快了不少。
小兔崽子竟然装睡!
明琅笑出声。
“嘶——”
伤口的疼痛让嘴角的笑顿住,明琅气恼地骂了一句魏子阳,要不是他个贱人,自己怎会受伤?
前厅有阿晚照看着,略显忙碌却不慌乱,只是等的人多了些。
“师父,明公子没事了吧?”
宋忍冬摇头:“无甚大碍。”
阿晚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明公子本来身子就不好,要是再伤着头变成个傻子可怎么办?
忙了许久将病患都送走,宋忍冬才问阿晚:“魏掌柜午后可来过么?”
“来了,可你在后面忙着,他没让打扰您,说是用过晚膳再来接您。”
宋忍冬微微颔首掏出纸笔写着什么,天擦黑才停笔将方才写下的东西递给阿晚:“这是魏太夫人以往的病症,都记录在这儿,你且好好看看,晚些时候魏掌柜来了,你随他去。”
阿晚一脸惊喜:“我可以出诊了?”
宋忍冬轻笑:“你医术小成如何不可?左不过是开些固气的方子,回来后说与我听一听就是。”
阿晚抱着她的胳膊蹦了蹦:“师父放心,我定然用心给魏太夫人把脉!”
宋忍冬走到药柜旁,打开一扇小门,抱出里头的一个小药箱递给阿晚:“既是出诊,药箱应当不离身。”
药箱原是早早给她备下的,只是以前用不到便先放了起来。
阿晚抱着药箱爱不释手:“师父特意给我做的?!”
宋忍冬点头。
“谢谢师父!”
“里面用具都在,你去瞧一瞧若是缺什么便自己拿了放进去就好。”宋忍冬说罢看了看天色,“今日你辛苦,不必做晚膳,我去街角的胡饼铺子买些肉汤饼回来用些。”
阿晚满心都是自己的药箱:“好,听师父的。”
等宋忍冬把暮食买回来时阿晚还在摆弄药箱,这会儿几乎没人再来医馆,宋忍冬将暮食分了两份:“我给琅哥儿送去,饭后魏掌柜若来了,你便说我忙着就好,以后魏太夫人那里就由你照看。”
阿晚‘啊’了一声:“以后都由我照看?”
宋忍冬点头,提着半食盒的饭朝后坊去:“对,魏太夫人身子无大碍,我以后便不去魏宅了。”
阿晚和小梨子看着她的背影凑在一起嘀咕:“怎么突然就不去了?”
小梨子咽下嘴里的肉汤晃着脑袋:“自然是师姐厉害!师父放心让你去呀!”
阿晚闻言眉眼弯弯,扣了块胡饼笑:“小梨子以后也要好好学,咱们出门在外定不能给师父丢人!”
“好!”
宋忍冬先把暮食放到明琅屋里,而后去了厨房。
小锅子里炖了补血甜品,文火熬了一下午,这会儿的香甜直冲脑门。
她一贯是公平公正的,明琅有的自然不会缺了阿晚和小梨子,给她们送到前堂才又端着明琅那一份回去。
“姐姐。”
明琅已经穿戴好在门外洗漱了,宋忍冬端着小碗在一旁等着他收拾:“动作慢点。”
明琅回头朝她笑,鼻尖嗅了嗅:“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补血气的。”
明琅抿唇,心虚地不敢再问。
若是再问许是就要牵扯出究竟是哪个娃娃拿着他的手上了他的事。
宋忍冬见状嘴角轻扬,扶着他回屋。
“这些日子你莫要出门,在后坊好好养着,等伤好了再出门。”
明琅点头:“好。”
他嘴上应得好,心里却盘算着顾长生什么时候会动手,他的耐心只有三日。
宋忍冬瞥了瞥他把筷子递过去:“以后魏太夫人的病,都是阿晚去。”
明琅微怔,反应过来之后挪着椅子凑近她:“姐姐真好。”
宋忍冬推了推小碗里的补品示意他喝,找补道:“本不是因着你,而是魏太夫人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本不必再去看,只是魏掌柜不放心罢了,如今叫阿晚去也算是叫她历练历练。”
明琅舀起一勺补品塞到嘴里,烫得说话不大利索:“唔……知道了。”
抬手倒了盏凉茶水递过去:“烫便等等再喝,先用饭。”
“姐姐不喝吗?”
“我又没病。”
吹了吹勺里的补品递到她嘴边:“姐姐尝尝?”
“我不喝。”
勺子固执地碰了碰她的唇瓣,宋忍冬抬眸看他,半晌张嘴喝下:“用饭。”
明琅咧着嘴笑,眼里的得意太明显,让宋忍冬有些晃神。
“姐姐在看什么?”
宋忍冬收回目光摇头,似是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说得很轻,明明是警告的话却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蕴了害怕在里头。
明琅嘴角的笑僵住。
他想,若是前世小九救了自己后还活着,应当也会说上这么一句。
——以后,不要这样了。
所以,小九是真的害怕他再伤着自己。
埋头将那碗补品一口口吃完,眼圈的红意不甚明显后明琅才又看向宋忍冬:“姐姐,再不会了。”
他真是蠢货。
小九与他一般有前世的记忆,可如今不仅留下了他,还对他这般好,他这是在做什么?
赵延的存在会让小九害怕,那他这般做派就不会让她想起往事吗?
他自伤自毁,除了会让小九担心劳碌外,没有一点用。
因为,她对他的好从来都不是假的。
伸手抱住宋忍冬,唇瓣在耳后轻轻留下一吻后轻喃:“这世上,再没有比姐姐更疼我的人了……”
宋忍冬身子僵住,低斥:“做什么!”
“抱抱姐姐。”
宋忍冬慌乱朝外看了一眼,阿晚和小梨子应该还在前堂,声音带了点急迫:“放开我!”
明琅稍稍松开他一些,与她四目相对,两人之间不过两指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姐姐疼我,我也疼姐姐,日后定然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脸颊与她相碰轻蹭,一时间,连桌上那支红烛都带了些暧昧。
宋忍冬深吸一口气推开他:“你如今年岁渐大,当晓得男女有别,不可学小梨子那番撒娇模样。”
明琅含笑点头:“晓得啦。”
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宋忍冬心口的气不上不下地吊着,皱眉加快了用饭的速度。
晓得了是一回事,做起来倒又是一回事。
这日后,明琅便时时黏着她,前堂到后坊,后坊到前堂。
宋忍冬搅了搅小锅子里的红枣银耳羹开口:“你留在这儿看着火。”
明琅揪着他的衣袖:“我隔一会儿来看一次就好。”
宋忍冬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不成,须得时时搅着才成。”
明琅摇着她的手臂正要开口便见到阿晚慌里慌张地跑来:“师父!师父!”
宋忍冬不着痕迹地拂开明琅的手迎上去:“跑慢些,出什么事了?”
“方、方才衙差来通知,说要街上的铺子都要挂上丧幡……”
明琅眉梢微动,眼里笑意化开。
丧幡……举京哀悼,是皇族人才有的待遇,看来顾长生动作很快。
宋忍冬皱眉问:“怎么回事?”
“二皇子薨……”
“咚!”宋忍冬手里的勺子应声落地,急急忙又问了一句,“谁?”
“说是二皇子,许是那日在关公庙摔得太狠,没救回来?”
明琅弯腰捡起勺子,低声提醒:“姐姐,咱们可要去颜掌柜处一趟么?”
平常人家里自不会备丧幡这类的东西。
宋忍冬呆愣住,回头看了明琅一眼,缓缓缓过神来:“是、是要去的……”
二皇子死了?
宋忍冬脚下一软,好在明琅眼疾手快地圈住她:“姐姐?”
明琅眸色稍暗,回头看向阿晚:“换素服。”
既是要挂丧幡,想必也是要着素服的,规矩些总不会错。
阿晚忙点头:“我去叫小梨子。”
“姐姐歇着吧,我去颜氏布庄就好。”
宋忍冬轻声问:“怎么会死了呢?”
她以前死而复生后也曾祈祷过,若是那个混账死了就好了,可老天爷哪回叫她如愿了?
怎得这回就死了?
她揉了揉额角,怀疑之前那些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可又不对,若是梦,里头的人可都是真的。
明琅低声答:“老天爷收的自然都是做坏事的人,咱们不做亏心事自不必怕。”
宋忍冬吞了口口水,抿唇:“自、自是这般……”
两人从后门去的颜氏,不用想都晓得,这会儿布庄的人定然是多得很。
还未等走到颜氏便遇着了颜霁,颜霁笑:“原想着你忙得很,准备给你送去的,这回倒巧,拿去吧。”
见明琅上前一步接过绾儿手里的包裹,宋忍冬颔首:“回吧,你铺子里且有的忙。”
颜霁眼神从两人身上飘过,团扇扇了两下,眉眼含笑:“又不是什么重玩意儿,还要两个人一起?”
明琅抱着包裹微微躬身:“颜掌柜。”
颜霁微微屈了下膝当作回礼:“明公子瞧着已是大好了,可想着做什么营生?日后……总不好叫小九养着家,嗯?”
明琅还没开口宋忍冬就推了一把他低声交代:“你先回去,瞧着把丧幡挂起来,我与颜掌柜说会子话。”
“好。”
眼瞧着人走远了宋忍冬才拉着颜霁走到一旁:“你瞎说什么。”
颜霁惯是不怕她的,话里的调侃都藏不住:“哪里是瞎说,难不成前阵子我见到的都是假的?”
宋忍冬疑惑:“看到什么了?”
“哼。”颜霁捏着团扇掩住嘴,扬了扬下巴,“还想骗我,就在你家后门,两个人搂搂抱抱……”
宋忍冬:……
稍微细想就知道颜霁说的是哪日:“那是他伤着脚,我扶他而已。”
“我且是不信的。”颜霁轻哼,“瞒着旁人就算了,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阿霁,你明晓得我不能成亲的……”
颜霁抬手打了一下她的头:“那你说说,你是当真不想嫁他还是不能嫁他?”
宋忍冬抿唇顿了顿:“你不是说了么,没必要非得嫁人的。”
“那怎能一样?”颜霁浅笑,“倔木头。”
“你以后莫要在他面前说那些话。”宋忍冬低头,明琅这阵子本来就不老实,再被阿霁勾出来了成亲的心思便更不好哄。
颜霁推了她一把:“当年的事不会有人晓得,莫要再瞎担心,快回去吧。”
看她走远,颜霁才带着绾儿悠悠回转。
不过一日满城素缟,宋忍冬坐在四安堂门口往外瞧,望着随风飘荡的丧幡还是有些不真实。
明琅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侧:“姐姐看什么呢?”
京城如今忌玩乐,便是吃食铺子大多都掩着门。
宋忍冬摇头,回头看了看他低头:“就是觉得有些不大敢信,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明琅凑近她耳语:“想他作甚,姐姐若有空不若多想想我?”
“你……”
宋忍冬瞟了一眼角落里嘀嘀咕咕的阿晚和小梨子,低声警告:“不许再这般没大没小。”
明琅歪头倚在她肩膀轻笑:“谁让姐姐疼我。”
指尖轻轻推开他的头:“回去歇着。”
“姐姐陪我一起?”
宋忍冬:……
“自己去,还有小锅子上的补汤记得喝。”
明琅扯着她起身:“不晓得怎么喝,姐姐陪我一起。”
一侧的阿晚和小梨子见状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宋忍冬无奈,随着明琅的力道起身,路过药台时交代阿晚:“阿晚在这儿守着。”
“诶,好……”
阿晚头都没抬,低低应了一声。
明琅笑得像是捡了银子,手里的衣袖拽着拽着就变成了宋忍冬的手。
宋忍冬指尖微蜷,没甩开他。
前几世,她家的旧事都是二皇子威胁她的把柄,可如今二皇子死了,死前还没查出她家的事……
宋忍冬悄悄侧头去看身旁的明琅,那她是不是有可能不必死?
这个念头疯狂生长,指尖不自觉攥紧了牵着自己的手,嘴角的笑抑制不住。
还未走到厨房,小锅子上的香甜气息便顺着门缝飘了出来,宋忍冬含笑上前把补汤盛出来两碗:“剩下的给阿晚她们留着。”
明琅捻了捻手指,紧紧挨着她坐下:“姐姐心情好。”
宋忍冬闻言笑出声,点头:“好。”
“为什么?”
“因为……”宋忍冬端起汤碗轻轻搅动,眉梢的轻松肉眼可见,“因为发现老天爷对我极好。”
那她许是可以换个活法儿,不用日日盘算着还剩下多少日子。
明琅喜欢看她笑,更喜欢她每日里都笑。他又倚在宋忍冬肩头:“那姐姐是疼老天爷还是疼我?”
宋忍冬:?
见她语塞,明琅笑出声:“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宋忍冬闻言立刻敛起笑意。
明琅眼瞧着眼前的耳垂稍稍红了些,没忍住探身故技重施,轻轻亲了一口。
亲罢眨着眼等着宋忍冬斥他,可这回宋忍冬却像没发现似的,只是盯着碗里的汤羹一圈又一圈地搅着,似是在思索什么。
明琅眼里的光瞬间便亮了起来,只是还未等他再开口宋忍冬便起身:“今日是个好日子,须得好好庆祝一番才行!”
她记不得有多久没这般畅快过了,似是一刻也等不及地就要走。
明琅伸手拉住她:“姐姐去哪?”
“我去前堂守着,让阿晚回来做几个好菜。”
明琅浅笑,暗戳戳地将她拉回来一些:“我做的比她好吃。”
宋忍冬想起那天的酱兔子,嘴角扬起:“那晚上琅哥儿下厨,我给你烧火?”
明琅瞧了瞧天色开口:“既是好日子,不如姐姐将埋的酒取出来一坛,厨房我自己忙得过来。”
酒,今日是该喝酒的,宋忍冬点头应下,朝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可缺什么菜?”
明琅拄着下巴看着她笑,闻言轻轻摇头:“晨起都买过了。”
宋忍冬脚步欢快地去取酒,整个人都洋溢着鲜活。
明琅透过厨房的小窗去看她,这时才发觉她与平日的不同。他不敢深想,日夜回想前世噩梦的宋忍冬独自承受了多少才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惯是……惯是柔软又坚强,将所有事都一力承担抗下。
明琅顺手拿过一把小菜择着,目光却没离开过她一瞬,后坊只有两棵桂树,如今满树的枝叶正繁茂,将树下挖酒的人衬得愈发有生机。
暮食前所未有的丰盛,阿晚两人回来时边洗手便笑:“师父怎么这么开心?”
宋忍冬竖起食指轻‘嘘’了一声:“小点声。”
总归是大丧期间,在家里高兴高兴就是了,总不好太过招摇叫旁人听去。
阿晚抿唇笑,看着石桌上的饭菜挑眉,半赞半笑:“明公子手艺真不错。”
她如今已想明白了,若是将医术学好师父还是宠她得很,何必和明琅抢厨房这一亩三分地?
再说了,师父迟早要和明琅成亲的,她哪抢得过。
明琅便是认识药材也是个半吊子,他可比不过自己。
宋忍冬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顺势把做好的饮子分给三人:“你们还小,不能喝酒。”
明琅无奈:“姐姐……”
宋忍冬闻声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笑,明琅觉得不太对,凑近轻嗅后瞬间笑出声:“姐姐偷酒喝了?”
“浅尝了一下。”
她竖起一根指头在众人眼前晃了晃:“你们不能喝。”
明琅边点头应下边和她碰了个杯一饮而尽:“放心,我不喝。”
阿晚小梨子:……
宋忍冬佯瞪了他一眼:“你还有伤。”
她面皮儿白,如今喝了酒脸颊泛着微微的粉色,眼里水光潋滟,多了两分明艳。
明琅捏着酒杯盯着她微微愣住,直到宋忍冬抬手把他的酒杯夺过来他才回神,低头浅笑。
原来……是个饮了酒就换性子的。
明琅抬手给她盛了碗汤:“先喝口汤,后面再饮酒。”
眼瞧着宋忍冬捧着碗小口喝,三人才捏着竹筷开动,明琅夹起碟子里挑好刺的鱼送到宋忍冬嘴边:“小九?”
喝汤的人愣了一下,张口嚼了两下:“谢谢琅哥儿。”
明琅觉得她这幅模样着实好玩,眼眸一转又给她倒了杯酒,倒也不催她喝,只是静静瞧着。
桂花酒香气肆四溢,一阵儿一阵的香味飘动勾着人想去尝。
以往宋父宋母在时,逢年过节倒是会坐在一起饮酒,只是去年宋父宋母去世,阿晚和小梨子又太小,宋忍冬倒是许久不曾饮酒了。
她指尖点了点酒杯外壁,目光一撒见三人各吃各的,眼疾手快地端起一饮而尽。
明琅侧头窃笑,而后若无其事给她夹菜。
“琅哥儿手艺好,你以前做饭没这么好吃的。”
酒喝多了,嘴就有些不听使唤。
明琅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对,笑颜温和声音轻缓:“姐姐喜欢,日后天天给你做。”
宋忍冬单手拄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你迟早要走的。”
阿晚好奇地看向明琅:“明公子要去哪?”
明琅摇头,捏着帕子把宋忍冬嘴角的酒印沾了沾:“哪里也不去。”
“骗子……”宋忍冬推开他的手,“不能信。”
这话……
擦完酒印的手没收回来,反而轻轻捏了捏宋忍冬的耳垂,声音含着笑:“哪个说的?”
宋忍冬不晓得想起什么微微撇嘴,又饮了一杯酒。
五杯,明琅暗自算着。
“还要哪个说?”宋忍冬觉得手里的筷子有些不听话,甩了甩脑袋夹了筷子小菜,不像是回答明琅,反而像是自言自语,“自己做过的事都不记得,每次都不记得……”
明琅眸色幽深,缓缓呼出一口气,小九果然与自己一样。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月上柳梢,整整一小坛酒,除却明琅喝了两杯,余下的全进了宋忍冬的嘴里。
明琅圈着宋忍冬起身:“劳烦阿晚收拾了。”
阿晚脸红地点点头,不敢看抱在一起的两人,上回明公子喝醉便是师父照顾的,这回师父醉了,明公子照顾师父也说的过去。
还未等她起身,便瞧见明琅弯腰将宋忍冬打横抱起来朝屋内走去。
阿晚:?
不对劲,明公子不是病恹恹的活不久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如今这个时候明琅自是没空和她解释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他现在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宋忍冬的脸颊在他胸膛前蹭了蹭,睫毛动了动,想睁开眼却又觉得头晕得紧,只是低声开口:“琅哥儿,我自己能走……”
明琅轻笑,声音带着丝蛊惑:“姐姐醉了,走不了。”
“没醉。”
脚步放慢一些,不过十多步的路被他走出了百米的架势。
明琅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眼里的眷恋几乎要弥漫出来,轻声哄着:“小九乖。”
宋忍冬似是察觉到什么,头埋得深了些,指尖攥着他的衣襟有些气恼地轻轻锤了一下,是平日里绝见不到的娇嗔模样。
明琅扬唇,脚尖悄无声息地踢开门朝床边走去。
屋内没点烛火,可这间屋子他来的勤,便是闭着眼也能准确地避开身侧的桌椅。
弯腰将人放到床上,抓着他衣襟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明琅不急着离开,只是维持着弯腰俯身的姿势,抬手摩挲着胸口的微凉的指尖,没出声扰宋忍冬。
过了许久,借着月光能看到床上人的脸庞,朦朦胧胧。
“小九?”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着这个姿势看了许久才喃喃出声:“明琅……”
眼前的人背光而坐,看不清面容,可她偏偏能认出来。
她声音带着丝哭腔,说出的话像是欢喜又像是委屈:“是明琅。”
明琅凑近些想让她看得更清楚,手依旧在她手背摩挲:“自然是唔……”
床上的人伸手圈着明琅的脖子,微微仰头,柔软的唇瓣便覆了上来。
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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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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