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待宋楚仪走后,挡在魏征面前的那道锦帘微微掀开。
魏征白衣纤纤,支开一道白扇,白扇上有题诗一首。
他整个人透着温文如玉的书生气质。
“大人退了与柳小姐的婚事,真是不值当。”季晨难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今早上朝,镇国公言语间对大人的刻薄生疏,大人难道丝毫没察觉吗?”
“还有皇后。”季晨越想越觉得不值得,“镇国公府可是皇后的娘家,柳青青是皇后的侄女。”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大人不会想不明白。”
魏征气定神闲,撩手拨动扇沿:“一个会覆灭的柳家,一位下场很惨的皇后,得意也只是一时,不足挂齿。”
“是,大人神机妙算,但你能算到人家宋小姐压根不吃这套吗?”季晨觉得到嘴的肥肉就这样不翼而飞,看着有些气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说明她根本不信。”
魏征执起酒樽,淡淡抿一口,“她若现在就闯进来,那才是真的不信。”
“慢慢来。”他往桌上放下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执扇离开,“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
半夜三更,各宫殿熄灯就寝,唯有凤光熠熠的仪坤宫实在难眠。
“皇后娘娘,午时贵妃就送宋小姐出宫了。”珠玉掌灯,往鋆香鼎放上一片助眠的香,“都三更天了,娘娘还是快就寝吧。”
“本宫始终想不通,太子是如何醒来的?究竟醒了多久?”皇后扶着轻疼的额头,已经苦思冥想一整天。
“万事难料。”珠玉也一阵唉声叹气,“咱们也料不到太子殿下还有醒来的时候。”
“当初他病得多厉害啊,最后就吊着一口气,太医诊断木僵病,那木僵病得了,极少有人醒来,几乎就是等死,”珠玉始终有些难以置信:“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命硬。”
细细的柳叶眉深拢,带细纹的眼尾垂落,皇后脸上是说不清的愁容。
片刻之后,她沉着脸问道:“这些年,本宫对太子是不是太冷漠了?”
自萧承珏成为木僵人,她便再也没踏过东宫。
墙倒众人推。平日里风光无限的东宫,顿时萧条落败。
内务府也是个势利眼,这些年给东宫安排的吃穿用度不知道有多差劲。
“娘娘,太子殿下不是你亲生,倒底有差距的。”珠玉倾身倒一杯温热的安神茶,“他不也没把你当母亲吗?”
“太子殿下也是个聪明人,不会明面上跟娘娘顶撞的。”她温声细语宽慰道。
皇后艰难阖上双眼,多年不犯的头疼病,这会儿全犯了。
“若他真是今日才醒来,那还好说。”她面色渐渐苍白,“怕就怕,他早就......”
他早就醒来了。
“不说了。”她顿住,“替本宫更衣吧。”
珠玉点头,把提前熏好的寝衣换上。
皇后闻着不是以往的味道,“熏香换过了?”
“奴婢去内务府讨了点更贵的香。”珠玉咬紧下唇,眼中微微透着不甘心,“娘娘以往用的香,贵妃也在用。”
“娘娘你才是中宫正位,凭什么贵妃能跟你用一样的凤韵香?”她唇角微挑,渐渐有了火气,“皇上以前是宠贵妃,平日言语上对皇后娘娘不客气也就罢了。”
“今时不同往昔,她背后可没皇上这座靠山,怎还这般恃宠而骄?”
皇后头又隐隐作痛,及时叫住:“珠玉,别说了。”
“再怎么说,贵妃也是宋将军的小姑子,两人即便以前闹得不愉快,到底还有这层薄弱情分在。”她靠在床头,瞧着珠玉一脸憋气的样子。
她也确实忍贵妃,忍太久了。
“慌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她抿一口安神汤,抬眸时,平日温柔似水的目光消失不见,隐隐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
魏征回魏府时,魏府晚膳已经备好。
马车停在魏府前,世子府的小厮似乎早在府前守着,见马匹停下,立刻凑上去,“魏大人,世子殿下邀你去世子府一同用晚膳。”
这个节骨眼请他去,季晨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耳畔低声呢喃道:“大人,要不找个理由推辞了。”
冷风袭来,吹鼓那身白衣飘飘。
深藏于眼底的阴气渐渐显露,不过转瞬即逝。
他浅浅笑着对车夫吩咐道:“麻烦师傅,得再跑趟世子府了。”
车帘拉拢,小厮也退下。
马车内,季晨神色紧张,接连叹气道:“以前我只是有一些看不懂大人,现在却是全然不懂了。”
“大人派去监视东宫的眼线,今早已经回禀,太子殿下醒来了。”季晨沉声道:“世子殿下这会子来找大人,还能有什么好事?”
相比季晨的焦虑,魏征十分心静如水,“就算是鸿门宴也得去,事情总要跟世子说清楚。”
一个时辰后,魏府马车停靠在世子府。
“大人,我陪你一起去。”季晨首当其冲。
魏征镇定自如道:“世子邀请的是我,你去凑什么热闹?”
“安心在这儿等着,世子还不至于杀了我。”他摆袖入府。
***
太子昏迷多年,世子苏将安手中权多,又是皇亲国戚,顺理成章代为掌控朝权。
作为首辅大臣,这些年魏征与苏将安交往甚密。
魏征常来世子府,偏偏觉得今日这世子府不太一样,明明和往日一样布局,倒也说不出哪儿不同。
大概是世子殿下受到‘东宫殿下醒来’的冲击,府内气压现在还低着,丫鬟小厮们连抬眼都是小心翼翼的。
脚步停在熟悉的正殿,魏征顿了顿。
“来了?”殿内已经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魏征推开双扇门,微微含笑,“给世子殿下请安。”
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三个菜。
‘菜不摆三’,这是存心要给他难看了。
苏将安背对着他,自顾自的饮酒,气氛低迷,声音也十分阴沉,“我今天去醉酒楼买酒了。”
“醉酒楼以烈酒名动天下。”魏征躬身,“世子殿下喜欢喝烈酒,往日微臣再派人送来。”
“别装了。”低吟片刻,苏将安握着酒樽的那只手青筋隆起,眼神阴鸷可怕,“你去见宋家丫头了?”
魏征呆住。
本以为他开口会问东宫的事情,未料一句话竟是过问宋楚仪?
不过想想上辈子宋楚仪死后,苏将安那难以掩饰的伤心,倒也不奇怪。
酒樽嘭的一下砸到墙上,苏将安勃然大怒,一把拉住魏征的衣领,“你再敢打那宋家丫头的主意,我让你魏府的人跟着一起遭殃!”
魏征是文官,不懂武。
雪白衣领几下就被恼羞成怒的苏将安扯松。
即便衣着皱巴,他也始终仰着下巴看苏将安,“世子殿下怕是搞不清局势吧。”
“宋家小姐和你已经退婚。”他冷冷笑道:“你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苏将安眼尾轻挑,瞳眸溢出噬骨的冷意。
须臾,他似笑非笑道:“谁说退婚了就不能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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