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萧承珏来闹婚在宋楚仪意料之中，这突然闯婚的魏征，却是让人始料未及。
宋楚仪怔在原地许久，连身旁的温硕也顿了顿。
宋志成坐在正堂，一张脸瞬间铁青，那双布满青筋的手背紧紧合拢，强抑制住暴怒的情绪。
大家都认得魏征，但这位戴着铸有金边的黑色面具男人，认得的人就不多了。
来的都是宋志成的亲信，所幸人不多，即便议论纷纷，声音也不吵。
这一切，因魏征突然闯入，让宋楚仪心头突然有点没底。
所有计划，都往不可预知的路途发展......
她低头，玉手纤纤合拢，捏紧火红色裙角。
用余光轻瞟正堂上一言不发的宋志成。
“阿仪。”温硕应该也有了几分预感，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楚仪咬紧樱桃唇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萧承珏面色十分难看，那苍白唇角轻勾，似笑非笑的神情，笑得阴冷飕飕，像是即将大开杀戮。
“魏大人，还不退下？”星翊小声提醒道，动手将萧承珏往后推了推。
萧承珏很有大病初愈的样子，病恹恹的懒躺在四轮车上，半露的下颌角轮廓凌厉。
他手中杵棍又狠戳魏征背部，若不是怕吓到宋楚仪，这根杵棍早就戳进魏征的眼里。
魏征还是许久未动，转身温声细语道：“公子是？”
萧承珏在东宫昏迷不醒多年，很多人都没见过东宫太子的面容。
只知道太子似是得了什么病，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面具就一直戴着。
后来，木僵太子一病不起，这些事情传得更少了。
魏征一直有眼线安排在东宫附近，但他也从未亲眼见过太子容颜。
宋志成见过萧承珏，当初皇帝派他去接这个私生子回宫。
那会儿，萧承珏才十岁，浑身阴戾的可怕。
封为太子之位后的萧承珏，渐渐步入朝堂。
这个年纪太小，按理无法处理朝政，要么母亲垂帘听政，要么选一个摄政王。
但他跟其他年少即位的皇子不同，他成熟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少年郎，他已经能自主朝政了。
皇帝不在宫中，太子即位便是监国。
他监国后，动手杀了背后私通贿赂的中书令。
文武百官就是裙带关系，杀了一个人，就会连着杀许多人。
不知是不是太子年少气盛，但他的确雷厉风行，杀了很多皇帝也要顾忌的人。
不服太子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朝堂局势几度不稳。
后来，萧承珏把人都杀干净了，耳根子也跟着清静了。
再后来，萧承珏成为木僵人，朝中局势再度出现反转。
宋志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跟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太子勾兑不清。
他缓缓从椅座上起身，表情严肃冷冽，泛白的眉头深皱，走到宋府门前，朝萧承珏微躬身，语气冷冷：“太子殿下——”
这一声出来，在座人喧闹一堂。
“吵什么？”宋志成回头，怒骂喧闹的人，“跪下——”
这些亲信都是分管十万宋家兵的将领，十分信服宋志成。
宋志成让他们跪下，他们一句话也没吭声，朝着萧承珏就是猛地一拜。
魏征温文儒雅的面容有点维持不住了，支开白扇挡了挡脸。
萧承珏怒视魏征几眼，转眸之间，看向宋志成时，又变了个脸，扶宋志成起身。
“岳丈，不必行此大礼——”语气不紧不慢。
这句话倒是把宋志成惊得眼皮子抖了抖。
“殿下此言差矣。”宋志成很快稳住心绪，处事不惊回道：“宋府并未与殿下联姻，这声‘岳丈’老臣受不起——”
萧承珏咳了几声，一脸病态。
星翊上前解释，“坊间传闻宋小姐命格好，竟不是空穴来风。”
“前几日，宋小姐来过东宫一趟，太子殿下当真醒来了......”
宋志成干裂的唇瓣抿紧，双眉紧皱，闻言眼神含怒。
萧承珏懒散靠在四轮车上，又是一阵咳嗽，弱声弱气补了一句，“这不几天没见这小丫头，本宫的病又重了。”
宋楚仪抬眸看着他，心想这些话他还真说得出口。
不过他演技一向不错，这份病态装得有模有样的。
宋志成眼底里蕴藏着火，拳头攥得很紧，手背青筋裸露。
这番话，摆明了就是要缠上自己闺女。
“殿下折煞老臣。”声音低沉，犹如寒冬。
“本宫要进去。”萧承珏侧身，话锋一转，冷冷问着身后僵硬站着的魏征，“你要一起吗？”
魏征一时有些迟疑，“不知殿下亲临，微臣有罪。”
“你跟着吧——”萧承珏半点儿好脸色也没对着他，语气生硬冷冽。
他是魏征日后要辅助的太子，刚见面就惹怒了，魏征表情也没好看到哪儿去，故作镇定的跟在萧承珏身后。
正堂中央，宋楚仪垂下灵动的凤眸，揪着裙角对身旁的温硕呢喃道：“对不起哥哥，我不能耽误你。”
“这婚事办得仓促，三天前就想同你说，可一直见不到你。”她低低喃道：“现在才跟你说，我很抱歉。”
这三天，温硕又何尝不是躲着她？以为走到成亲这一步，他就可以了。
直至这一刻，他终于不再奢侈。
“不想嫁就不嫁吧。”温硕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样子，“你想做什么，哥哥都支持你。”
宋楚仪咬紧下唇，朝他深深鞠躬。
她不是不知道温硕的心思，但她不能对不起他、对不起自己。
随后，她放下手中红色却扇，动手取金黄沉重的华冠。
她够不到的地方，温硕帮了帮，一并取下头上戴的珠簪，“阿仪喜欢太子吗？”
“我与他，”她推心置腹，“没有这么复杂的关系。”
他们就是利益关系，她当他的谋士，他替她夺走苏将安最爱的权利，各有所需各有所取，又能多复杂呢？
她往萧承珏的方向走去。
星翊推着萧承珏，刚入宋府时，目光往女眷方向望了望。
今日有几位家中女眷受邀，其中还有坐在角落的德音郡主。
孩子很乖，在她怀里不哭也不闹。
女眷们想起萧承珏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名声，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去看他。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绕过人群，走到德音面前，伸手捏了捏她怀里孩子的脸蛋儿，“孩子长得真乖。”
“叫什么名字？”他唇角轻勾，似是在笑，那笑容在旁人看来，又是一阵哆嗦。
德音把孩子往自己怀里躲了躲，伸手护住孩子前，低声应道：“回太子殿下，名字还没取，只有小名——满满。”
满满见到萧承珏，开心大笑，伸出巴掌小手努力去勾他的袖子，不会说话，只能‘唔唔’。
“满满同本宫有缘。”他转身对星翊吩咐道：“这孩子瘦巴巴的，给他喂点羊乳——”
宋楚仪见到这一幕，情不自禁停下脚步，痴痴望着。
羊乳珍贵，多是西域进贡的稀品，富贵人家有钱都吃不上，以她对萧承珏的了解，他不会做亏本买卖，更不会大发善心。
除非......这个孩子跟他有些末微关系？
细思极恐，她往回退了几步。
“阿楚......你过来。”萧承珏叫住了她。
这份熟悉亲昵的‘阿楚’，令她一时未能回神。
上辈子，只有苏将安这样叫她。
很快，她定下心绪，把‘苏将安’这三个名在脑海中祛除。
见她许久都没动脚步，萧承珏坐着四轮车，挪到她身边。
“几天不见阿楚，本宫的身子又变得糟糕，”他不顾众人，执意拉起宋楚仪的玉腕，对面色青紫的宋志成道：“可能要再借借阿楚。”
“殿下，老臣不同意。”领兵打仗多年，宋志成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言语间的厉色已把态度完全表露。
尤其在宋楚仪的事情上，他更不会退让半步。
“将军先别急着否决。”萧承珏指了指宋楚仪，反问道：“你可以先问一问阿楚、愿不愿意跟本宫走？”
宋楚仪一双柔软玉手紧紧攥着裙角，沉思半晌。
她能明白阿爹隐忍的怒气，但她望着阿爹发白的眉梢、泛白的银发......
阿爹已不是年轻之躯，纵使有一腔热血，这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了。
她微微阖上双眼，只要一想到上辈子阿爹被苏将安囚禁，那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毫不犹豫做出决定，“我去换件衣裳，殿下等等。”
***
阿福伺候宋楚仪回屋更衣。
阿福胖乎乎的盘子脸明显有怒气，一边更衣一边抱怨道：“果然男人都是骗子！”
“昨夜世子殿下派人来闹婚，奴婢还总想着他对小姐心意是真的......”
宋楚仪冷冷一笑，心意？
苏将安对‘宋家兵’的心意才是真的。
不过，疑惑又附上心头，“阿福，跟苏将安又有什么关系？”
“昨夜啊，奴婢守在宋府门口，听见世子殿下派来的人说：不取消你和温少爷的婚事，世子殿下便会当场夺亲！”阿福越说越气，“今天魏大人来了、太子殿下来了......世子殿下人呢？”
“昨夜还做出那副对小姐念念不忘的样子，奴婢真是犯恶心！”
宋楚仪眼底泛起一阵涟漪，目光不由自主朝着宋府的门望去。
他还会来吗？
即便来了，她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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