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宋楚仪盯着萧承珏背上和苏将安相似的伤。
脑中再次闪现那个困惑她很久的想法,尽管这个想法有点不可思议、有点不太可能。
“殿下背上有道旧伤很深。”一时失神,柔软玉指忘记从伤疤处离开,“苏将安也有一条。”
“苏将安曾去过西域,那伤是被西域短刀所伤。”她越说越起疑,最后怯生生的问了一句:“殿下去过西域?”
凌厉的下颌骨轮廓精致,萧承珏勾唇笑道:“我去过西域,很奇怪吗?”
她猛地摇头,就是觉得隐隐不对劲,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沉下来,低着嗓音反问道:“看来你很了解我表弟。”
“他背后的这些伤,你又是如何看到的?”
这么一问,反而把她问住了。
她维持着给他上药的姿势,双膝磕在床上,僵硬的端着药瓶,表情有些尴尬。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他寥寥几句话,注意力又全在她身上了。
“我......”她心头不免有点慌。
怎么解释呢?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这样隐蔽的伤口,除非亲密接触才能看到这些深浅细节。
萧承珏单手撑头,静静看着她,等她一句答复。
袖口都快被她挠破了。
“宋楚仪你长本事了,是吧?”东宫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虞贵妃气急败坏的闯入东宫,“你翅膀硬了,是吧?”
宋楚仪长吁一口气,是小姨。
“你给本宫滚开——”虞贵妃推了几把守在门口的星翊,丝毫都没客气。
“贵妃娘娘,太子正在里面歇息——”星翊又不能动用武力,只能死守在门前。
虞贵妃压根不吃他这套,“本宫来找本宫的侄女,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贵妃娘娘别为难微臣了。”星翊对油盐不进的贵妃,也是有点头疼。
打又打不得,还不讲道理。
宋楚仪听到这些话,心头倒松了一口气。
维持着原有姿势,一动不动,小心翼翼瞥望萧承珏的表情。
“要不、我先出去看看?”她的声音细软轻柔,带有一丝怯弱。
“你倒有了个很好的借口。”他看起来很疲惫,闭上眼睛轻眯,算是默许。
她在寝床翻了个身,慌里慌张的去穿鞋靴。
“你还晓得有我这个小姨?”虞贵妃看见她第一眼,就气得胸脯猛烈颤抖,几欲落泪。
她气得一把将宋楚仪扯在身后,“跟我马上回芳华宫!”
***
芳华宫一时有些安静。
大家都晓得贵妃娘娘生气,平日就不太敢惹她,现在更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宫婢太监畏畏缩缩逼在一侧,只有言谨有条不紊的伺候身侧。
虞贵妃卧在贵妃榻上,一言不发已经许久。
宋楚仪就安安静静的跪在她身侧,默默跪了半个时辰。
言谨正在掌灯,顺便给鋆香鼎添香,瞧这对姑侄这般沉默,几次摆头。
她们若是吵一架,还比较正常,很多事情吵吵就完了。
两人都一言不发,一句头也不开,就难办了。
“宋小姐跪着可疼?”言谨刚打算把软枕垫在宋楚仪膝下,虞贵妃就冷着脸呵斥道:“你让她跪!”
言谨手中的软枕悬在空中。
宋楚仪颔首示意,唇红齿白:“不用了,谢谢姑姑。”
言谨收回枕头,心里感叹道:这对姑侄终于肯讲话了。
她这才放心推开宫殿门,守在殿外。
虞贵妃玉手撑头,眼神隐忍怒气,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良久,开口道:“真是不像话!”
“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跟着太子离开?”虞贵妃胸脯猛烈颤动,纤长睫毛合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楚仪埋头,许久没应声。
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男人离开,自然代表跟了他。
而且对方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上都城的权贵子弟再有娶她的意思,也不敢跟太子殿下抢人吧?
宋楚仪转移注意力,低声低气道:“阿爹还好吗?”
阿爹很爱她,也很宠她,她平日也算乖觉,从来没这样跟他顶撞过。
他叱咤战场多年,哪有什么人敢跟他顶撞。
她竟然在婚礼的时候,放着他认为的‘大好姻缘’不嫁,跟另一个他认为的‘大魔头’走了。
“他一介粗鲁武夫,身子骨好得很,气是肯定气的,但也没到气血攻心的时候。”虞贵妃认真打量着她,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再次逼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太子走?”
宋楚仪始终跪着,见躲避不过,索性试着解释道:“不管小姨信不信,我都是为了宋家、为了阿爹。”
正是因为重生,才明白萧承珏对于制衡苏将安有多重要。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宋家在她嫁给苏将安的这一刻,便进入无尽的囚笼中。
可这辈子,她打乱了这一切,或许是另一种转机,也或许会承受另一场来自苏将安的报复。
不管苏将安怎么施以报复,她都已经做好相抵抗的准备了。
“你跟东宫太子多久认识的?”虞贵妃考量的目光一直未从她身上挪开,见她走神得厉害,提醒一声。
宋楚仪回过神色,埋头道:“也没多久。”
“没多久就跟他走?”虞贵妃听闻,简直气得不行,转身去找棍子,“你娘走得早,那老匹夫又常年在外征战,府里的小妾也不是个好货色!”
“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我姐姐,没有好好管教你!”白皙指尖附上那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子,厉声呵斥道:“把双手抬起来!”
宋楚仪很听话的把手举起来。
“啪——”一击一击敲打在她柔软掌心里。
那双细软小手委实白嫩,两三下便红透了,隐隐发疼。
虞贵妃一边打,一边眼泪止不住的流,“你娘惯是不喜欢进入皇室,与皇室的男人沾亲带故。”
“她走之前嘱托我,不能将你嫁入宫中。”
“你娘避之不及的事情,你却偏往宫里凑!”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尽是胡来!”
隐痛的掌心微微蜷紧,宋楚仪安安静静跪着听她数落,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
打在她手心,又何尝不是痛在虞贵妃心底?
认真打了三下,那棍子就再也落不下去。
“这东宫,你别想嫁!”虞贵妃一字一句、清楚分析道:“那太子现在对你好又怎样?普天下的男人那个不爱美色?”
“好、即便他对你一心一意。”她越说越气愤:“你知道太子跟皇后面和心不和吗?”
“你以为这太子妃这么好当?皇后连她这养子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你?”
谈及皇后,虞贵妃不由冷笑:“你真当她对你说的那些漂亮话是真心的?真心要跟你当一家人?”
“她巴不得太子一辈子都是个活死人,她就能一直当她的皇后!”
“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连这些都想不通呢?”
宋楚仪合拢轻疼的手心,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埋头跪着,一声也不吭。
这些话,她不是思虑不到,但这些对她而言的风险,在宋家和阿爹生死安慰面前,她还是会果断选择萧承珏这座靠山。
“小姨,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两片朱红樱唇轻启,言辞恳切,“我也有我的考量。”
“殿下受了伤,恐怕还得再上一次药,我得先回东宫了——”
她一意孤行的执着样子,令虞贵妃怔了怔,久久才回过脸色。
待她已经离开,虞贵妃才满脸愁容对言谨道:“她简直跟她娘一个样子!”
“当初父亲母亲不让姐姐嫁给那个老匹夫,姐姐偏要!”想起往事,她是又恨又怨:“结果呢?姐姐被人害死了!还找不到真凶,无法替姐姐报仇雪恨!”
这一直都是虞贵妃心头不能触碰的痛楚,这次见到宋楚仪,往日的触痛再次被掀开。
她想起姐姐死的时候,她想起杀死姐姐的人还逍遥法外......
“娘娘,或许这就是宋小姐要走的路呢?”言谨温声细语宽慰道:“或许这条路对宋小姐而言、才是值得的呢?”
“我们对太子的印象,大多是从坊间传言他杀人不眨眼定下的。”局外人比当事人总会看得更清楚透彻,“宋小姐是个聪明人,太子殿下或许真如她所说,不像外界传言那样。”
虞贵妃抚着玉额,隐隐有些头疼。
楚仪像她娘亲,长得像、性子也像。做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今瞧着她固执己见的样子,这事儿怕是没有转机了。
听到言谨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虞贵妃心中郁结这才微微有点缓和。
***
回到东宫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
萧承珏好像已经睡了。
宋楚仪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挪步到旁边窄小的罗汉床,吹熄八仙桌上那盏薄弱的灯火。
殿内漆黑一片,她正准备歇息。
被子掀开,很明显有人钻了进来。
罗汉床本就窄小,那人高大的身影钻进来,更显得逼仄。
“殿下——”她往里侧挤了挤,由于空间窄小,她始终都在他怀里,被她紧紧框着。
萧承珏阖上眼,睡眼朦胧应了声:“嗯?”
她想把他推出去,后来又觉得没必要。
她咬紧红红的下唇,横心道:“殿下,我把宋家、我把我阿爹都交到你手里了。”
“这是一场赌注。”她心头很明白,“殿下赢,我就赢。”
“有件事我要同你坦诚。”她下定决心道:“我嫁过人,也行过人事。”
萧承珏滚烫的身子一阵冰凉。
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他声音犹如寒冬腊月,低沉阴冷:“你嫁过谁?”
“世子——苏将安。”
低绵语音刚落,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很明显,男人屏住的呼吸微微有丝松懈。
这些,她都能觉察到。
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她在试探他。
不应该出现的疑惑,再次重现她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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