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漏洞百出的话都能应下,大概是看了沈相国的面子,于是轻笑一下,柔柔弱弱但笑里藏刀:“宥霖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静养到这来了?”
傅宥霖面不改色:“夫人都能赏月了,还不许我出门散散心吗?”
“自然可以。”云蘅讪讪一笑,“夜深了,我再不回去父亲该担心了。”
云蘅故意提起沈璋,意在告诫傅宥霖,不管他想干什么,只要还想在大昭混下去,就不该动她。
皇帝需要一个人牵制监视北梁世子,沈璋身为相国,自然得顺着圣意,必要时也得护她一护。
果然,傅宥霖退开一步,摊手道:“夫人请便。”
“只是。”他话音一转,“明日我会让苏溢来沈府接你,在那之前,夫人最好不要乱跑,不然——”
“我也会担心的。”
他话里含着笑意,终年喝药让他整个人都沁着一股苦涩的药香,此时这股香味萦绕在云蘅鼻尖,一阵风吹过,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她回过头,就见门半开着,傅宥霖已经走了。
云蘅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巡查的人已经走远了,她也踏上屋顶返回相府。
——
次日一大早,云蘅站在窗边。
有雪飘过半开的雕花窗,落到她掌心,一片冰凉。
醉兰进来替她裹上一件狐裘,说沈夫人过来寻她。
沈芷然出生起便离府,对她这位嫡母所知甚少,只与云蘅交代过她是个厉害角色,要小心着些。
云蘅带着笑迎出来:“昨日女儿回府,听下人说母亲有事外出,还遗憾着这次见不到母亲了,竟没想让母亲亲自来见我,真是折煞女儿了。”
沈夫人怜她目盲,赶紧拉了她的手回屋坐下:“瞧你说的,想见母亲就随时回府,世子还能说你什么不成?”
倒是装得和善,比沈璋沉得住气。云蘅心里冷笑两下,
“我昨日去了城东白马寺,你猜是做什么去了?”沈夫人笑意盈盈。
云蘅乖巧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点茫然:“女儿不知。”
“这个。”沈夫人从袖袋中取出一小尊玉像放到云蘅手里。
入手温润,材质不错。
云蘅这下是真的有些茫然了:“这是何物?”
“白马寺的观音殿求子是最为灵验的,我昨日特意带了你与梁世子的八字去求来的,保你夫妻二人生活和睦,早生贵子。”
好恶毒的诅咒!
这是要将她与傅宥霖彻底绑在一起,断了他们和离的可能。傅宥霖日后若是能回北梁,势不可能带个敌国女子回去,而她若有了孩子,就也很难在京城立足了。
但凡北梁大昭战事再起,依大昭皇帝的性子,她和孩子就是第一个被推到阵前祭旗的。
云蘅笑得有些勉强,就拿帕子捂在嘴角,低头作害羞状:“多谢母亲。”
沈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亲手将观音玉像给云蘅塞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这厢沈夫人正拉着云蘅的手聊些房中私事,那边醉兰就进来说是苏管家来了。
云蘅仿佛见到了救星,连忙止住沈夫人的话头,红着脸向她行礼:“既然如此,女儿先走了。”
沈夫人一脸了然地冲她眨眼:“这么着急见你新婚郎君,一刻也不想等了?行了,去吧去吧。”
见这样子,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是母亲打趣女儿呢。云蘅百口莫辩,抖了抖眉毛,一溜烟地就扶着醉兰的手走了。
相府门前,苏溢正候在马车旁等她,见了她就先笑盈盈地行礼,但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云蘅知道苏溢是傅宥霖的人,昨日之事多半也是苏溢告诉的他。她的态度基本上就是傅宥霖的态度了。
云蘅暗道自己还是鲁莽了,这下在傅宥霖那里就更加寸步难行了。但她面上不显,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京城街道平顺,马车走得又快又稳,行至府中的时候,云蘅已经快睡着了。
府门外有人在焦急等待,见着她们回来一下扑上来朝着苏溢道:“苏管家,世子不好了!”
这一嗓子如雷贯耳,一下子将云蘅惊醒了。
“说的什么晦气话!”苏溢皱着眉训斥道。
“呸呸呸!”小厮连忙往自己嘴上轻拍了几下,急道,“早上小的照例去伺候世子更衣,就发现世子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连忙去请了大夫来,但这烧还是退不下去啊……”
没等他说完,苏溢已经冲了进去。
云蘅闻言也是疑惑,昨日夜里傅宥霖分明还好好的,健步如飞,她一转头就没了人影。她都在怀疑他那久病不愈的脉象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子特意做出的假象,为的就是让皇帝放心他是个废人。
但看苏溢这着急的样子又不似做假,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云蘅将手伸出马车外,朝着醉兰道:“扶我去看看世子。”
傅宥霖还宿在书房。书房里只有一张暂供小憩的小榻,傅宥霖躺在上面略有些实施展不开,就更显得可怜兮兮。
云蘅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出他此时脸烧得通红。
老大夫一把年纪了,颤颤巍巍地摸着胡子站在一旁:“按脉象来看,世子就是普通的风寒外感,就算平素体虚,我这一剂药下去也该和缓些了,没道理还是这个样子啊。”
他看了一辈子病,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现在却对一个小小风寒束手无策,一下子脸憋得比高烧不退的傅宥霖还红,只怕是晚节不保,说出去要让同行笑话。
苏溢倒是难得地体贴,招招手让小厮将老大夫送出去。
“宥霖!”云蘅甩开醉兰的手扑到榻边,担忧地伸手去摸傅宥霖的脸。
嚯,好烫。
这要是退不下去,该不会烧成傻子吧?
云蘅心惊地又去抓他的手,指尖在那寸关尺上一搭。
确是风寒束表之象,可为何药不顶用呢?
云蘅正想细细探查,却被苏溢拦了一把,将她扶离了榻边:“夫人身体不好,别被世子过了病气,若是世子醒来发现夫人也病倒了,要怪罪奴的。”
“这里交给奴,夫人放心。”苏溢好声好气地劝着,手上动作却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直接将她架离了书房。
“醉兰,扶夫人回去。”
这醉兰也是个愣头愣脑的,就真听了她的话将云蘅扶走,云蘅叹了口气,看来要另寻机会。
傅宥霖烧得神志不清,只觉得像是把他整个人放在火炉里烤,一下又像是坠了冰窖。
正难受着就有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一下子清醒不少。嘴里刚被灌了药,苦涩的味道弥漫舌尖,纵使他连年来喝了不少药,也还是被苦得一个激灵。
正巧听到苏溢赶完人回来,对着屋里的侍立在一旁的人道:“都下去吧。”
书房本就只是阅卷办公之所,不甚宽敞。再加上皇帝并不在意他这么个手下败将送来的人质,大手一挥赐下的府邸,不知荒废了多久,这书房就是个摆设。一下子诚惶诚恐地站了这么多人,逼仄得透不过气来。
这会儿下人们鱼贯而出,苏溢就变了脸色,快步走到榻边,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塞到傅宥霖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滚过他无甚知觉的味蕾向下,傅宥霖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正巧赶上这蛊毒发作的日子,主君您昨日就不该出门。”苏溢小心地将药瓶收回去,抱怨道。
傅宥霖白着脸看她一眼。
苏溢立马低头,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属下多嘴,但您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沈芷然哪怕有古怪,也犯不上您冒着这么大风险去救她吧?”
昨日沈芷然让她先行回府,她就觉得不对。夫人大婚前日才被接来京城,跟这八百年不见的家人还不如村头的狗来得熟悉,哪有这么多话好聊。
于是她守在相府外,果然见沈芷然半夜三更出了府,还不是走的正门,噌噌两下窜上屋顶,就向着刑部方向去了。
刑部周围巡逻很严,早在刚入京城时她就去打探过,小小一个放卷宗的屋里居然还放了千机锁,可惜她当时没来得及拿到那后面的东西。
千机锁一旦触发,周围巡逻的侍卫立刻列阵搜查,连只苍蝇都很难飞出去。她当时也是费了很大功夫,还受了不轻的伤。
沈芷然若是冲着别的去的,那倒还好,若是冲着卷宗去的,少不了得脱层皮。
但沈芷然于他们而言是敌非友,她也没那么闲着去提醒她,就先回了府告诉主君。
第二日就是十五,是主君每月蛊毒发作的日子。这毒一旦发作起来,全身内力俱失,头痛欲裂,冷热交替,难捱得很。主君本该好好留在府内,谁知一听了消息,思考片刻,还是追了出去。
“我是不是说过,沈芷然于我们还有用。”
“……是。”苏溢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她一向相信主君的判断,主君这么做自有他自己的深意。
傅宥霖缓了一下,觉得有些力气了,于是半坐起来靠在枕上:“乌循那里有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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