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微垂眸避开他伸来的手。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男人的气息仿佛还缠绕在颈间,而眼前扶风墨那把剑,又**裸地提示,她来云都,为的是报仇,不是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烦心的。
她并不想和扶风墨有太多瓜葛。
“多谢公子相救。”她声音沙哑,刻意放轻的语调里带着几分疏离,“我的手被野兽咬了一口,昨夜在这里修整了一晚,此刻已经好了。”
扶风墨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意思,“没事就好。不知姑娘是附近的住户,还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山上野兽成群,还是要小心为上。”
江宁微多看了他一眼,瞧着那双似弯非弯的含情目,桃花般多情温润,声音也符合世人对扶风家长公子的想象,心道是个好人,不该把他掺和到自己的事情里面去,于是便道:“我是无名无姓的小散修,只是误打误撞闯进这座山,这就要走了。”
江宁微正打算走,山弯的界碑处便飞上来几个人,他们御剑飞快,飒如流星,看不清身形,江宁微却看得出神,有些想学御剑术。
她是魔修,修为再高,因为不会这些仙界法术,也不敢冒然出招,怕暴露身份。
她忍着痛,转身要走,却有一人挡在她面前。
“姑娘,”池临伸出手臂,眉眼弯弯,朗声道,“看你纤瘦柔弱,一阵风都能将你吹跑了,这百兽山危险,你不如与我们结伴而行?”
江宁微抿了下唇,“抱歉,我不认得你。”
见她不信任,池临抱剑在怀,放缓了嗓音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们是坏人,我们是过阳宫的弟子,我叫池临,这位是我大师兄,也就是过阳宫的内门弟子之首,陆道淮,那位是我师弟,燕淮,你可听说过我们的名字?”
什么?
陆道淮?
江宁微的一颗心脏四分五裂,她强忍着瞪大眼睛的冲动,勉强平静地转过头。
她的目光先是扫过扶风墨,而后再扫过燕淮,最后,落在了最后面的陆道淮身上。
对方见了她,眉目清冷如霜,仿佛昨夜那些炽热与失控从未发生过。
早该知道是他的。
据传闻,陆道淮一张好脸沉静秾丽,比女子更具殊色。
再看他一身新换的白衣鹤纹藤萝色道袍,纯净的仙气缭缠着周身,鹤似飞舞,确实是少年得道的天骄。
她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说不出来的疼。
陆道淮却面色平静,狭长的凤眸没有任何情绪,睫帘低垂,压着一层鸦青的眼睑。
对他而言,与她不过是陌生人。
他袖中垂下的青丝照古镜若隐若现,江宁微心口骤然发紧。
那面镜子如今恐怕还残留着她的魔气,若是被陆道淮识破,只怕下场惨不忍睹。
“没有听说过,抱歉,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江宁微抬腿就要走。
“你停下,这三域,谁人不知道我大师兄?只有你这么没礼貌,看见我们过阳宫的弟子,居然还想着走,也不行个礼。”
一抹嫩黄色闪到眼前,江宁微微微眯了眯眼,看清那是个娇俏的女子。
江宁微对云都有一些了解,知道她,应该是过阳宫新入门的小师妹,天生剑骨,名叫常青青,与陆道淮并称过阳双璧,也有人说,陆道淮是铁定的下一任宗主,常青青就会是宗主夫人。
她一来,其余的过阳宫弟子也跟着来了。
人山人海,每个修士都像是天穹顶上微不足道的星辰,如同月华绽放着夺目的光辉,簇拥着活泼的小姑娘。
唯独陆道淮清清泠泠站在一旁。
世人皆知,陆道淮修炼仅一百一十年,就已经是大乘期,容貌永驻在弱冠之年,他的存在,是天赋者给勤奋者打的狠狠一巴掌,虽然他淡漠少言,连表情都欠奉,但是修士们都在看他,常青青也望着他,神色痴痴。
没有明月高悬,就照不见地上黑色的沟渠。
他是天上的雪,而她是泥泞的土。
江宁微忍不住胡思乱想,心情悲愤而酸楚,为他们的云泥之别,也为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沟壑。
她也要变得像他那么厉害,再打败他,杀了他,先报昨夜的仇,再用他的尸骨去救母亲。
江宁微心下冷笑,若不是看在打不过陆道淮的份上,她早就撕开这些正道伪善的面具,亲手杀了他。
到底是她技不如人,否则怎被他辱玩一夜?
江宁微低声道:“见过诸位。”
简单客套了一句,她转身便离去。
脚下土地忽然震颤,远处传来震天兽吼。
常青青面色一变,抽出佩剑:“是千棘蟒!三日前师尊才说此兽蛰伏百年,怎么今日竟冒出头来了?”
陆道淮袖中青丝照古镜突然泛起微光,他瞳孔微缩,转瞬将镜子收入袖中,沉声道:“诸位师弟师妹退至我身后。”
他周身仙气暴涨,却将江宁微也笼在结界之内。
随后,他祭出本命剑,剑气如霜,直取蟒首。
常青青喊道:“大师兄小心,莫要伤千棘蟒的鳞皮!师尊说过,活着的蟒皮剥下来可做法器!”
江宁微盯着他挥剑的姿态,记忆突然闪回昨夜,同样是这双手,却在黑暗中滚烫如炽,双腿之间被这手粗糙打开过的地方,似乎还在渗血。
她在魔城做少主时,也有姑姑传授说,说女子作娇柔之态,越是可怜,越能得到男人的疼惜。
她倒是真疼,却也没得到什么疼惜,罢了,魔修皮糙肉厚,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千棘蟒吃痛,突然调转方向,巨尾横扫向江宁微,陆道淮神色骤变,瞬移至她身前,剑挡下这一击。
两人咫尺相对,江宁微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檀香,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尽管只有一下,陆道淮却已经察觉到了少女的不安。
他并不知道少女为什么怕他,他也从未与女子靠得这样近过,仗剑护过来的时候,他的四肢好像都不受约束了。
弟子们都看了过来,目露诧异。
扶风墨的神色更是高深莫测,目光在他与她身上流转。
陆道淮握着剑柄,那双始终波澜不惊的凤眸里,第一次泛起了细微的涟漪,没来由的,“你……”
然而千棘蟒趁着陆道淮分心的刹那,口中喷出腥臭的毒雾,遮天蔽日地朝着众人席卷而来。
江宁微趁机从他身边脱离,提刀冲过去,陆道淮紧跟在后,常青青惊呼一声:“师兄小心!”
池临连忙带着一众师弟师妹施展防护法术,可那毒雾却如活物般不断侵蚀着结界,江宁微嗅到空气中熟悉的魔气,瞳孔猛地一缩。
这千棘蟒是魔城培育出来的东西,是用来追踪她的!
要跑!
陆道淮却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御剑带着她腾空而起,千棘蟒庞大的身躯轰然砸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震得地面裂开了缝隙。
江宁微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放开……”她不情不愿道,“你别碰我。”
陆道淮神色未变,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护在身后,千棘蟒的獠牙擦着他的肩头掠过,雪白的道袍被划开一道口子,陆道淮眉头一皱,闷哼一声。
江宁微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远处传来法器交鸣的声响,过阳宫的弟子们结成剑阵,朝着千棘蟒发动攻击。
常青青挥舞着玉剑,剑花在毒雾中绽放,却始终分神关注着陆道淮的动向。
她见陆道淮将江宁微护得严实,歪了歪头,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师兄怎会护着一个山村野妇?还为此受了伤?
她周身仙气凝成一道锁链,缠住千棘蟒的七寸,池临趁机祭出佩剑,刺破毒雾,千棘蟒痛苦地扭动身躯,身上的鳞片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魔纹。
“鳞片保不住了!”
“不好!这蟒妖是魔道的陷阱,它要自爆!”
修士们纷纷后退,陆道淮当机立断,将江宁微放在落石后藏好,随后一剑刺入蟒腹,同时甩出一道金色符咒。
轰然巨响中,千棘蟒化作漫天血雨,尸块遍地。
江宁微忍着痛,趁机逃了。
-
夜幕降临时,江宁微终于住进了百兽山脚下的客栈里,付过了银子,绕过了许许多多的仙门弟子,上了二楼。
他们都是来参加围猎的,唯独她不是。
其他修士都在看这位少女,她生得那样秾丽,脸颊却苍白失色。
她走过长阶,掠过她的风,也变得温柔又宁静。
江宁微没有在乎其他修士的眼光,兀自回了客房。
她无声地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脖颈处丝毫没有淡去的伤痕,只好拿出刚买的复颜凝膏,擦拭着伤口。
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细微的异响,她猛地抬头,险些刀就要出鞘。
只见池临倚在窗框上,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小姑娘,咱们白日见过,你不会忘了我吧?”
江宁微一看见他们就不安,“没有。但是你不该闯进我的房间。”
池临笑着道:“我这不是还没进去吗?但是小姑娘,你身上的魔气,与我昨日追踪的魔修倒有几分相似,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江宁微后背瞬间绷紧,手指悄然握住枕下刀,“我不是魔修,你认错人了。”
池临立刻道:“我又没说你是魔修,只是希望你小心些,半夜不要乱跑。”
江宁微松了口气,没认出来就好,现在恐怕除了陆道淮那面镜子,也没人能认出她来。
池临顺势在窗外的树上一坐,取出一把笛子,“我大师兄也是的,昨夜去庙里睡了一夜,居然把那么多银两都丢了,要知道我们的盘缠可都在他那乾坤袋里,这下子我们可要省吃俭用了,等回了过阳宫,师尊又要责骂,头疼。”
江宁微立刻就把乾坤袋收起来。
她才不给他们。
池临的笛声突然一顿,桃花眼狡黠地眯起:“不过大师兄记性向来极好,他总说丢了的东西,迟早会自己回来。”
话音未落,窗棂外传来清越的剑鸣,陆道淮负手立在三丈开外的屋檐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宛如一幅素白的画。
江宁微攥着枕下的短刀,想着,如果被他发现,就割他的喉咙。
池临轻巧地从树上跃下,临走前朝她挤了挤眼:“我去给小师弟送宵夜,姑娘好梦。”
脚步声渐远,陆道淮却纹丝不动,鹤纹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袖中青丝照古镜忽明忽暗,似在与她腕间若隐若现的魔气共鸣。
江宁微站起身,“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陆道淮抬眸,凤眼里映着她颈间未愈的掐痕,喉结滚动却只吐出一句:“那千棘蟒是为你而来,给我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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