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工作很忙,连续三个月加班到凌晨才走。背着包在公司楼下沉默疲惫地等可以报销车费的出租,找不同的车牌号,就像坐上不同的故事列车,又好像钻进连影片名称都不知道的放映厅,20多分钟的车程,光彩斑驳,逐渐成为我的艰难岁月里喘息的窗口。
一
“尾号1234。”
我上车,把包搂在怀里,蜷在座位上。
总是晕车,但实在不想浪费这用自己宝贵的夜晚挣来的廉价车费,所以每次上车都带好耳机,以一种半悬空的姿态蜷缩。
逐渐发觉自己耳机里的声音很小,但是从耳机外传来的歌声并不难听,甚至让我有一种让我冬日窝在珊瑚绒被子里的舒适。
于是把耳机声音调小,听了好久,渐渐反应过来,是谷江山的荷尔蒙偏差。
是一位配音界颇有名气的CV,唱歌很是好听,有几首广播剧主题曲曾经被我单曲循环好几天。
我开始惊讶,偷偷打量着司机——是一位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性,他自己和他有一个听广播剧的孩子这两种可能都不太可能。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这种感觉像是,你在一个小红书上鲜为人知的IP地,连人都很少见的地方,你发现了一位中国大叔,在卖二次元的周边,正好还是你推的谷子。
我的大脑已经没有力气去纠结这个举动是否冒昧,E人属性占了主导,我问:“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这首歌的呀?”
还没等司机回答,我先赶紧解释;“因为这个歌手非常小众,只有我们那个圈子的人知道。”
司机回答:“这是这个系统自己播放的。”
非常欧亨利式的答案。
歌也到了尾声,切到了一首老歌,我也准备打哈哈式的准备把这一页揭过。
司机却说:“那我再切回去。”
熟悉舒服的歌曲又开始在狭小的车内流动。
车子驶到长安街,车水马龙,五光十色,是高干文必写的夜景。
红灯停。司机望着窗外,突然说;“这长安街还挺好看的。”
“是的,如果我不加班就更好了。”
我一点不想在车里看到夜景,我希望我能够坐地铁,出地铁的时候天还亮着。
司机一笑,开始问我的工作,话匣子就这样打开了。
我早有说辞,甚至都不需要夸大,司机就已经开始同情;又按照惯例问起房租——在北京,如果我和一个陌生人交谈超过“谢谢”“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这三句,话题一定会直达北京房租,然后我们得出的结论一定会是“降了,但还是很贵,想住得近就得住老破小,想住得好又不贵,就得住很远”。
我们得出这个结论。司机告诉我很多人包括他住在燕郊,在那里可以用我现在的房租租一个两室一厅的电梯房,新小区,而不是我现在住的墙薄如纸的老破小次卧。当然,住在燕郊的最大的问题就是通勤远,所以那里出现了一些很常见又实在智慧的出行方式:拼车群。有车的业主在群里吆喝一嗓子,带上目的地相近的周围的租户,业主的油费能够赚回来,大家也可以一起上下班。
我突然没由来地想起高中做的地理题,破解题的关键就是要了解城市的通勤方式,以此推出一天之内不同时段的人口密度。
某种程度上,我成为我自己答案的原因。
二
有一天下午,用咖啡炸鸡伺候自己脆弱的肠胃,又忘记自己本身就是容易晕车的体质,结果一坐上车就开始难受。哆哆嗦嗦地问司机能不能开一下窗,窗摇下来的那一刻,就扒着车窗犯晕,余光中感觉到司机很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想是司机怕我真的吐在他的车上,于是强忍着恶心,装作平静的样子,任由食物在胃里电闪雷鸣,神经上蹿下跳,终于快到出租屋,我强装镇定和司机说:“到第二栋楼那停下就行。”
司机应着,问:“还拥车吗?”
“啊?”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他又问“还拥车嘛”,问到第三遍,车也停下来了,我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有点口音,他问的是“还晕车嘛”。
“不晕了。”
“那就好,可以下车了。”
我快步跑回去,冲进厕所,对着马桶,把今天中午下午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但好像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三
也有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比如一位女司机接单,全程和另外一位司机大哥语音聊天,声音外放。她抱怨着现在接的单路程太短,油费都赚不回来,也不会把你送到楼下,才到小区门口就让你下车。
我突然想起上一次偶然打车打到女司机,也是让人非常不愉快的经历。夜晚十一点 ,她把我送错地方,想把我撇在没有路灯的苍蝇小巷里。我说什么不肯下车,几乎和她起了争执,她很不情愿地开车回程,同意把我送到刚刚经过的大路上,回程的路上一直脏话不断,但是出于安全考虑,我只能忍耐,同时也继续忍耐着在深夜一个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步行2km回去的恐惧和疲惫。
我开始怀疑女司机这个群体,是不是真的并不是一种刻板印象,但是我拼命否决了这种想法,因为我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我对此做出的解释是:无关性别,而是概率和运气。或者更加学术一点,任何人处在这种情况地位下,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恶劣态度,无——关——性——别——
四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的一段旅程。
我照例摇下车窗,去看夜晚的北京。东单、崇文门、天坛、蒲黄榆、刘家窑,每天地铁上下班必经的路线在地上原来是这样的光景,新世界光怪陆离,天坛肃穆寂静,骑行的人鱼群般流过,偶然会和一张陌生的面庞对视上,你想,哦,现在是在北京。
但最让人存留的一次,还是有天夜晚,沉默疲惫的我站在公司楼下等车,空气中有股寒凉的气味,我想满身风尘应该就是这个味道。出租车应声而来,我上车,司机很欢快地和我打招呼,疲倦的我还是下意识地笑了,问,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司机说,接到你,正好一起回家了。
那个夜晚,我们两个从沉默疲惫的陌生乘客与司机变成了一起听歌回家的同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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