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的各项身体指标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记忆的突然缺失,大概与三年前的那次失踪有关,我建议还是先进行心理疗法。”
狭窄的问诊室内,医生将厚厚一沓的资料推到常屿青面前。
“条件允许的话可以多带她接触一下之前的人或事,或许对记忆的恢复有所帮助。”
“好。”
常屿青应了一声,回头望向走廊处的女人。
此刻的姜釉白正百无聊赖倚靠在栏杆,在浓烈的消毒水间,打量着门诊中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看一会儿似乎也察觉到身后多出的一道目光,默契转过身,朝身前的常屿青露出一计友好的微笑。
随即又举了举手中早已凉透的三明治,对了个“尽快”的口型。
常屿青见势走出了问诊室。
“让你早点吃你不听,现在好了吧早就凉透了。”
她摇了摇手中的三明治,但见常屿青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脸上时,才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她盯着他突如变得有些复杂的目光,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玩味,试探问道:“是不是我的情况挺严重的?”
常屿青摇摇头。
“没有,你的一切身体指标都很健康的,只是失去了一点记忆而已。”
她有些懊恼垂眸:“抱歉,是我忘记了我们的一切。”
常屿青对于她这套抱歉体系早已快免疫,轻车熟路劝道:“这不是你的错,没什么好抱歉的。没关系,失去的记忆我一定会帮你慢慢找回来的。”
他肯定的语气不由加深了几抹她脸上的惊诧,但放眼望过去却依旧是那一片赤诚,那双真挚又深邃的眼眸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平定。
平定的幽暗下不起任何的波澜。
平静而疏远。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
“对了,医生刚才建议可以先使用心理疗法,我查了一下他所推荐的那几位心理医生都挺不错,其中有一位正好是你的同校师兄,我想熟人治疗的话应该会更得心应手一些。”
常屿青边说边从资料中抽出几张纸,递到她面前:“除了这位师兄之外,这两位的资质也蛮高的,我整合了一份她们近三年的治愈案例,你可以参考一下。”
她并没有着急去接他递来的资料,而是直接笃定说道:“去师兄那吧。”
常屿青擎在半空间的手微怔了一瞬,见她还是没有接手的意愿,才将纸张重新塞回原处:“这事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可以回去后再仔细筛选一下。”
“不用筛选,直接去师兄那吧。”
她重复了一遍。
许是见常屿青脸色有些迟疑,她才又笑道:“不是你说的熟人治疗的话应该会更得心应手一些嘛,再说去找熟人的话,他应该也能给我打个折吧,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说完灿烂一笑,两道弯弯笑眼一眯,常屿青也有一阵恍惚。
然而不等他开口,只听一道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再然后她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桂皮醛与丁香酚相撞、挥发,一股馥郁的栀子香气便萦绕在她鼻尖。
“姜釉白,真的是你啊!你说你这三年都去哪了啊,怎么一点音讯也不传给我们,要不是我今天走得晚,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见到我们啊……”女人脸色有点激动,拖长的尾音夹杂着几分强烈的哭腔。
她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双手,谁知面前的女人却越抱越紧。
“呜呜呜,不过你能活着回来就好,我们还以为……还以为你死了呢……”
见女人的泪水如洪水释放,常屿青立即解围道:“抱歉于栀,还没来得及通知你釉白回来的消息,是因为她丧失了以往的记忆。”
本还悲痛欲绝的于栀顿时松了手,双手握住姜釉白的肩膀,如同一道激光扫射般,将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个遍。
于栀一脸震惊,有些难以置信:“你失忆了?”
她点了点头,于栀的脸色就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于栀啊,你的大学同学兼舍友。之前我们一起来到这家医院实习的,就在这栋楼的七楼……”
许是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栀干脆拉着她穿过走廊,直到拐进离最近标识牌的电梯前,才气喘吁吁,继续补充说道:“七楼,妇产科,你现在有点印象了吗?”
她有些茫然盯着指示牌间的大字,脑海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正当她还在想着该怎么让于栀接受这个事实时,胳膊间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追来的常屿青,将她一把护在身后:“于栀,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向来温和的眉眼间,意外多了几分愠色。
但于栀显然并不在乎这些,毫不示弱反击道:“该吓到她的人是你才对!当年死缠烂打非要跟她结婚的人是你,可还不到一年,人就失踪了。常屿青,你口口声声说要做她一辈子的守护者,但在她失踪的这三年里,你都做了什么!”
常屿青一时语塞,脸上竟浮出一抹明显的凄凉,以至于她在身侧仍能尽收眼底。
或许不止于凄凉,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见他不说话,于栀愈发面红耳赤,怒气冲冲逼近一步:“怎么,现在不敢说了,开始心虚当哑巴了?你可别跟我说其实你也失忆,已经记不清以前所做的卑鄙勾当了!”
“我没有。”
“没有?你当真以为我没有证据去举报你吗!常屿青,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于栀的语气依旧激动。
常屿青抬眼,眼底的凄凉便增添了一抹晦暗:“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
他又郑重重复了一遍,那眼底的晦暗迅速消散,进而转为一道猩红,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深受重伤的野兽。打碎身上所有的筋骨,在无数个暗夜里,独自舔舐着伤痕才勉强拼凑出一副像人的皮囊。
她身体一怔,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感觉。
但或许假面的伪装,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明。
她垂眸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这一拉果然奏了效,常屿青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朝她低声道:“她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不拦你们叙旧,晚一点,我再来接你。”
说完他便转进电梯。
于栀见姜釉白还在原地朝他挥手再见,怒其不争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天台走。
天台的位置就在门诊的第十一层,由于前一晚大雨的缘故,地面上还残留着许多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在日光的折射下,宛若一枚枚打碎的不规则镜子。
明亮却有些晃眼。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等到两人走到阴凉地,于栀便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釉白,你听我跟说你,你回去后马上跟常屿青提离婚,彻底离他远远的,不然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或许是于栀自己也觉察出来这话有些太过于唐突,紧接着又快速补充道:“请你相信我,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是绝对不会害你的,而那常屿青就是衣冠禽兽的伪君子,虚伪的很!”
这话能从于栀口中说出来她并不感到意外,从一开始,她就能明显感知到,于栀对常屿青有着一种本能的敌意。
她就是再愚钝,也能猜出两人之间矛盾皆是因她的失踪而起。
可常屿青在外一直都是好好先生的形象,在她面前也用力维护着完美丈夫的角色,怎么一到于栀这就成了衣冠禽兽的伪君子?
“栀栀,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常屿青他是我的丈夫,我在他身边怎么会有生命危险啊。”
“误会?你知不知道你出事还不到一年,常屿青就联系国外警察说不用追查你的下落了。我和教授还有其他同事那么劝他不要放弃,再坚持坚持说不准就有你的消息了呢,可他还是固执己见地放弃了调查,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上他的学了。”
“他可能也需要新的生活吧。”
“我确实不该以过高的道德准则来要求他,他是可以有他新的生活,也可以放弃查找你的下落,但作为一名丈夫他是不是不该在妻子出事后不久,就靠着树立爱妻人设来博取眼球,扭头成为头部博主,赚得盆钵盈满,吃人血馒头吧。”
空白的记忆被于栀这么猛地一填补,她竟有些无法反驳。
在警局时她就听说过常屿青曾申请过两年的休学,但很快又撤回申请改为一年。
一年……
这大概就是他放弃寻找姜釉白的开端吧。
她沉默垂下了头。
于栀瞧着她这架势就知道她大概是真听进去了几分,继续趁热打铁:“釉白,我知道常屿青对你来说一直都是个特殊的存在,但有的时候,人是会变的。他可以在婚前装出一切爱你的天使模样,可日后一旦触碰到某一个利益点,便会露出血淋淋的獠牙,将你血肉与魂魄都吞噬干净,不留任何破绽。”
“釉白,他的假面实在是太高明了,你是斗不过他的。”
他的假面,高明至极?
她紧握的双手微微一颤,湿润的掌心让清澈的瞳仁顿时浸染上一层墨色,墨色不断翻滚,连着心底那份埋藏已久的猜忌一并翻滚而出,在她的眼尾处不知不觉增添了一份笃定的杀意。
身下柏油马路间川流不息,各路噪音的加持不断,却依旧掩盖不住那道猜忌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终于越过时间,打破空间攀附在她耳边低语道:
一定是他,想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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