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釉白彻底恢复意识时，已经是在辩论赛结束的第七个小时，膝盖上的疼痛牵扯到整个下半身，让她总有种跌入荆棘丛林的错觉。
但与下半身的疼痛相比，因眼前所倒映着的那张熟悉面孔而产生的惊讶，慢慢冲淡了痛感。
她动了动唇角，朝身前的常屿青喊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常屿青猜测，她此刻的问题一定是问他为什么不在礼堂，他看向窗外，她的目光也自然跟着转了过去。
在看见黑得不见五指的黑夜后，姜釉白的脸上还是浮出一点沮丧，尽管在她摔倒前她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但亲自确定后，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难过与沮丧肯定是有的，毕竟她为了这个比赛，写了很多稿，背了很多稿，又接连熬了几个大夜，但世事难料的道理她也是最清楚的，不是她每一次的充分准备都能够能到展示，这种大概率事件她早已习以为常。
她又望了眼窗外无奈一笑，再转过来时，脸上的最后一丝沮丧也压了下去。
她轻声问道：“谁赢了？”
常屿青摇摇头。
姜釉白有些不解，只见他坐回陪护椅子上，然后迅速从抽屉的袋子里拿出两枚青色橘子，又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似乎在有意遮掩着什么。
“吃橘子吗？”
下一秒，青橘特有的酸涩清香就在半空中迅速蔓延，而他就神色淡然坐在原处，低头认真剥着橘子。
整个过程很快，神色也很镇定，但姜釉白还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在抽屉开合的刹那，她看到了那垫在袋子下面的纸张。
在与他组成辩论互助小组之后，她对于他的字迹再熟悉不过。他和她一样，都有些手写的习惯，所以在更改检阅的过程中，她可以一遍遍记清他的一笔一划，甚至即便纸张全部倒扣，她依然能够看出那就是他的字迹。
而且从纸张的厚度来看，应该不少于七八页，背部油墨晕染严重，应该是用的是钢笔，而写下来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姜釉白看了眼他身上的白衬衫，再次看向窗外。
“你没去比赛。”
不是提问，而是陈述。
还在剥橘子的常屿青，手微微一停顿，轻应了一声，就继续剥着橘子。
“为什么？”姜釉白问道。
常屿青抬起头来：“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神色依旧淡淡，似乎在极力印证着他的这套说辞。
但如果真的没有意思的话，为什么会在医院，借着别人的钢笔，写下完整的辩论稿呢？
“你撒谎。”
常屿青没有否认，只是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
姜釉白见他这架势，就知道她肯定是从他嘴里问不出来什么的，于是就翻找着自己的手机，试图寻找出答案，但手机还没拿到手，值班医生就进来仔仔细细替她检查了一遍。
基本与傍晚的初步判定一致，应该只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膝盖的磕碰也没有伤及筋骨，过两天再做几个深度检查，好好调养休息一个月，基本上就可以痊愈。
临出门，医生多瞧了眼一脸严肃的常屿青，然后乐呵呵朝姜釉白说道：“小姑娘，以后骑车可不能再那么快了，你看看，都把你男朋友都急坏了，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真出点事，你爸妈得担心死。”
医生又多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身旁的常屿青则默默一一记下。
而床上的姜釉白，也不知道到底该先反驳哪句话。
他既不是她的男朋友，而她也不是人生地不熟，可对一个陌生人来说，反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却一直在这守着，那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不是人生地不熟，却为什么没有一个亲人前来探望？
反驳之后的坦白，定然会产生这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还有几分想要逃离的狼狈，那她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徒添烦恼。
所以她只是小声在心底嘟囔了一声不是。
医生和常屿青已经走出了病房，时不时传来的窸窣交谈，大概可以猜到他是在感谢医生借给他的钢笔，至于后面的事，她也没有心情去听，重新拿起手机就给舍友报了平安。
其实，她原本的出发时间并不晚，甚至按照计划，她还可以提前二十分钟抵达礼堂，但在她骑到一半，进行大拐弯的时候，一辆卡车突然横冲直撞插到前面，她为了避免碰撞，这才一转车把撞到了树上，而她的双膝就正巧磕在树干上。
好在周围还有行人经过，一见情况不妙就把她送到医院。然后她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医护人员将她抬上救护车，再然后就没了意识。
将所有的经过都完整阐述了一遍，小群里心惊胆战的三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于栀最先回道：【只有膝盖受伤吗，其他要不要紧啊？我这才出来两天，怎么就发生这种事啊！】
姜釉白：【没事，就是磕了下膝盖。】
童佳慧和李喻昂紧随其后：【可我们晚上和导员去看你的时候，还一直昏迷不醒呢，但医院就让守一个人，然后我们就被常屿青和导员以他不住宿舍为由，给打发回来了。你确定真的没有其他问题？釉白，你可要跟我们说实话啊，不要害怕我们担心，总藏着掖着的。】
凌晨一点还在秒回的三人，姜釉白岂能不知她们的担心，一时又愧又喜。
【抱歉让你们跟着担心了，医生刚刚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昏迷应该还有低血糖导致的，打完点滴之后就好多了。导员那边，你们谁有联系方式发我一份，我给她报个平安，免得她也跟着担惊受怕。】
童佳慧：【不用，消息我已经发过了。】
李喻昂补充道：【你刚醒的时候，常屿青就立即通知我们了。】
姜釉白一惊：【他跟你们说了？】
童佳慧将截图一抛，聊天记录显示的时间确实在半个小时前，那时候医生还没有进来。
【那你们怎么还不休息啊。】
童佳慧：【我们就是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嘛，就一直守着，毕竟还是亲眼看到你的消息，我们才能彻底放心。谢天谢地，有惊无险，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李喻昂：【童佳慧，你发消息就发消息呗，怎么还念叨出声了，我都被你吓死了。】
童佳慧：【咱俩就头对着头，你吓一跳喊出来啊，发啥群里啊……】
李喻昂：【那当然是再强调一遍！让于栀和釉白都好好看看，她们不在宿舍，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消息停止一分钟，后半段才发出：【童佳慧，有本事你别抢我枕头！】
姜釉白虽然没在现场，此刻也能猜想到宿舍剩下的那两个活宝，会因为一个枕头而引发什么大战，于是还是劝了一声：【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一直窥屏的于栀发现蹊跷：【嗯？什么情况！】
【为什么是常屿青在那陪着，难道他当时也在现场？】
【可不对啊，釉白不是上去自己去做家教嘛，怎么可能和常屿青在一起啊，而且他不是对面四辩吗，怎么跑医院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明情况的于栀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捧着战利品枕头的童佳慧，幽幽回道：【这事说来话长，原本缺席的确实只有釉白一个人，学长学姐就准备先让替补上场，然后剩下的人继续寻找釉白，可临开赛前五分钟，常屿青突然不见了，以至于对面学院的替补也上了场。
后来守在校门口的学长说，常屿青扫了个小车急匆匆就出了校，口中一直念叨着说他知道釉白的骑车路径，我们这群人收到通知后，就追在后面，可他骑得实在是太快了，等我们抵达釉白出事的路口时，他人已经到医院了。
再后来，导员也来医院了，医生说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就让我们先回去，原本导员是要在那守着的，但她家里还有个三岁小孩离不开人，又犟不过常屿青的坚持，就也先回去了。至于后续，都发给群里了，你应该都知道的。】
于栀迅速查看完消息，除了有关于常屿青的那部分外，剩下的基本和她晚上在群里看到的消息大差不差，但转念一想，从姜釉白做家教的位置到学校的骑车路径有无数条，他怎么确定她骑的哪条路？
【常屿青怎么知道你骑的哪条路，你们一起骑过？】
于栀的问题一发出来，还在争夺枕头的童佳慧和李喻昂同时停了下来，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对啊，他怎么知道釉白骑得哪条路？”
童佳慧一松手，自顾念念道：“釉白做家教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他凭什么知道啊。”
李喻昂将枕头往身前一抛，附和道：“就是，我也不知道啊，难道咱俩还比不上一个常屿青？”
察觉出危机性的童佳慧和李喻昂，又同时拿起手机，正打算逼问的时候，只见姜釉白的消息传了过来。
【他家就住在那附近，有一晚正巧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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