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很久。
这两个再寻常不过的词串联在一起,却让姜釉白感到一阵陌生。
她到底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词,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那个总处于暴怒的女人,那道阴森恐怖的背影,以及那对朦胧的血影……
她的手不禁一颤,冷汗涔涔而出。
她收回了手。
“抱……”
最后一个歉字还未说出口,那双有力的臂膀就将她拉在怀中。
“那就抱一个吧,作为承诺。”
然后指尖就在她的后背轻拍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如晚风入怀,不带一丝缱绻,只有两颗**灵魂的相碰。
只轻轻碰了一下,便悄然松开。
姜釉白脸一红,语调明显高涨:“谁跟你说我要抱抱了,谁要你的承诺了!”
常屿青揉搓着双手,也跟着涨红了脸,半低着个头,小声嘟囔道:“你不想要,但我想给。”
近一米九的身高,微躬着身,耷拉个脑袋,活像个撒气的气球人。
姜釉白既觉恼羞,又觉好笑,无奈退后一步,脸却依旧滚烫:“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霸道。”
“那往后你就知道了,作为唐突的歉礼,这个送你。”
他弯下身,像变戏法般从草丛中拿出一束鸢尾花,塞到她怀中:“先别急着拒绝,这是今晚多出来的道具,我一个大男人拿回去不合适吧,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搬架子鼓,就先不送你回宿舍了,明天见!”
常屿青说完就跑如游兔。
姜釉白盯着手中的花束出了神。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变出的这束花,也不知道他怎么料到她们一定会经过此地,身前那道身影三步一回头,借着月色,朝她用力挥舞着手臂:“姜釉白,明天见!”
她抬眼,月光忽闪,将那道身影越拉越长,最终宛如一缕游线,归至月色尽头。
而她站在原地,手中依旧捧着那束纯洁的鸢尾花,月色就回落在她额前。
“明天见。”
*
“哪来的花?”
姜釉白一进门,就被其余三人团团围住,她顺势将花塞给最前面的于栀,支吾道:“只是今晚多出来的道具。”
“只是道具。”
于栀若有所思拉长语调,童佳慧和李喻昂一左一右附在花束前,配合道:“包的这么完整的道具啊~”
“还是加了奥斯汀、黑种草、千寻花和小露莲的道具,这道具怎么比杨琦学姐手上的还要丰富,还要高级啊。釉白,你跟我们说实话,常屿青今晚是不是偷偷去跟你表白了?”
表白?
“没有,我们只是……”
“只是朋友。”其余三人早有预料,抢答道。
姜釉白坐回桌前,又想起了他所说的做家人,不免有些心虚,用力拍了拍双颊:“可能是他眼拙吧,误把这么好的花扔给我了。”
“眼拙?我看常屿青的眼光可尖着嘞,咱们这么优秀又低调的宝贝都能被他发现,眼光简直高得不次于珠穆朗玛。今晚他一下台就穿了大半个校园找你,要真的只是道具,他怎么不给上前帮他的女生,偏偏兜那么大一圈子精准扔给你?”
童佳慧一嚷嚷,姜釉白迅速捕捉到信息点:“他下台后找我了?”
“对啊,表演一结束就拿着包跑到看台,知道我和李喻昂不知道你的下落后,就跑了出去,估计是去找你了吧。”
从操场到她所走的教学楼几乎要横穿整个校园,他就这么一路飞奔而来,怪不得他可以在草丛拿出花束,只怕是在碰面前他早已将所有的路线走遍,才能够准确猜出她回去的路径。
所以从一开始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去找她。
那这花是不是也是从一开始,就是为她准备的?
姜釉白有些惊愕,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意料之内,她想起常屿青所强调的那句目的不纯,就算她再想装傻充愣,也不能忽略一点,他从未明确答应过只做朋友。
也是,有了私心的人该怎么做朋友,但……真的要断绝一切吗?
姜釉白瞧了眼那花束,心中顿时有几分酸涩涌出,可……
“呐,你自己看。”于栀将花和手机,一并递上前。
常屿青作为助阵嘉宾的演出视频在论坛疯转,一时间“车辆粉”成为一种新词条挂在榜首,生生将下面的“一男脚踏三条船秒反噬”与“十佳歌手最终获奖名单”等热帖压了下去。
姜釉白点开榜首,清一色的全是那道粉色身影,或是低声吟唱,或是振臂擂鼓,毋庸置疑,属于他的帅气与张扬,终被掀开一角。
越来越多的点赞与评论,不少声称和常屿青是初高中的校友纷纷出来爆料,有好的也有坏的,有真的也有假的,但她依旧觉得那不足以拼凑出千分之一的他。
她没有意外常屿青的‘一夜成名’,或是在她的潜意识里,他的被发现,被追捧,都是一种必然。
就像她的放弃一样。
姜釉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没有再往下刷帖子,甚至连于栀极力推荐的那个幕后花絮,所谓常屿青拒绝追捧者,自爆有暗恋对象的视频也没有点开。
或许只有她明白,那场压轴的演唱,是他委婉而热烈的告白。
可若是明明知晓心意而避而不拒,是不是一场掩耳盗铃的辜负真心?
都说辜负真心的人当吞一万根银针,姜釉白必然不信这种说法,不然世间那么多薄情人怎还好好存活于世,但她不愿,也不能去碰那些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将手机归还,坐回书桌前,随着书本的翻动,所有杂念在顷刻间彻底清除。
她太明白她想要改命的唯一途径,决不是靠一个少年的真心,而是她此刻手下的无数枯燥内容,这才是能让她看到希望的真正曙光。
笔尖的沙沙声不断从帘内传出,混着姑娘们均匀的呼吸声,一并飘向远方。
搬弄完所有乐器的常屿青,临近一点才上了楼。
空荡的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
书页翻动,以往只觉复杂繁琐的公式,似乎也不显那么乏味。
他知道,那才是靠近她的最有效路径。
*
病房内的姜釉白将两人的讲述一一整合,迅速在便签上写下:
【所以即便是暂时没在一起,她们依旧在不停靠近。】
那是打姜釉白失踪之后,于栀难得心平气和与常屿青将完整的告白线讲完,配上之前笔记本的内容,那段懵懂青涩的感情似在她眼前重新过了一遍。
她说不上来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在听到常屿青说做家人的时候,心狠狠地抽离了一下。
她重新翻阅着笔记本。
在姜釉白与常屿青真正在一起后的生活里,姜釉白所反复提到的一个词即为家人,可见在姜釉白的内心深处早就被这句话所触动,所以即便那时候她们暂时没在一起,可她们依旧在不停靠近着。
他的瞩目是必然,她的拒绝是必然。
她们的相爱也是必然。
她紧紧捏住手中的笔,只写了一句话的便签怎么都没有了后续。
坐在对面的常屿青还在认真翻弄着文献,应该是在为明天的复出直播而做准备。
一直在叽叽喳喳叙说往事的于栀,似乎率先瞧出了端倪,起身凑近望了几眼,在看到便签上写到的“她们”时,不觉出了神。
病房内静悄悄的,心思迥异的三人就那么待在原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程俊,轻叩了两下房门,然后笑嘻嘻走了进来。
“是不是知道我回来了,所以不讲了?”
于栀回过神,瞪了他一眼,又问了两句那高中女生的情况,就拉着程俊走出了病房。
她心不在焉走在前,程俊就跟在后,等到了该转弯的时候,于栀仍沉着张脸朝前走去。
“你是打算卷死我们?”
于栀愕然回头,只见程俊指了指走廊上空的电子表:“现在是北京时间的二十一点二十八分三十七秒,你就是一心想要回去上早班,最早提前两三个点就行,没必要提前一个小夜班吧。”
程俊在后一调侃,于栀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朝妇产科走去,于是愤愤折回身,一进电梯就再次陷入沉思。
“怎么了,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因为提到了初恋小群群?”
程俊冷不丁一问,于栀重新抬起头来。
“你怎么知道小群群的存在?”
关于那段近乎于白月光的恋情,于栀很少与人透露结果与经过,程俊能够知道的唯一可能,就是他其实早就回来了。
“程俊,你偷听!”
她有些反应过来,临出电梯一连骂了他两声卑鄙。
程俊有些委屈说道:“我可没偷听,是你在讲述到小群群的时候,语调都不自觉拔高了几个度,我坐在外面想装作没听见都难。”
却还是帮她开了车门。
于栀坐进副驾:“你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我一个外人进去听你们回忆往事,不尴尬吗,你不尴尬,姜釉白她们也会觉得尴尬吧。”程俊上了车,就打算先送于栀回家,谁知车子刚驶出停车场,胳膊就被猛地一扯。
“祖宗咱开的是汽车,不是碰碰车,会出人命的。”
可身旁的于栀就跟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般,只是有些激动不停重复着:“外人,她们,外人,她们……”
片刻,她猛然抬头,惊呼道:“程俊,只有外人才会说她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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