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屿青当然没有说出口,本来今天就是他把人诓过来的,要是再加上这句,非把人又逼到千里之外不可。
他挪远了一点身,看向窗外:“还是回家好啊。”
“九月还又潮又闷,哪里好?”
常屿青一笑:“就是好。”
“没想到你还挺恋家的。”
姜釉白说完才觉得有些怪异,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到底有什么可留恋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常屿青认真看向她,反问道:“我是恋家吗?”
姜釉白没再回答。
她好像也有点知道那个答案。
常屿青一笑没再逗她,连忙岔开话题:“你确定这么抱一路胳膊不会酸?”
姜釉白低头才发现她还一直抱着那个纸袋,顿时松开手:“还好。”
常屿青瞧着她这反应,脸上的笑容越漾越开:“抱着吧,反正也是给你的。”
“我没说我要收。”
“你确定?要不要先打开看看。”
姜釉白狐疑打开纸袋,除了一张手绘地图,一沓明信片外,里面还有两本医科原文书。
“你是从哪找到的?”
姜釉白的语气里,带着隐藏不住的惊喜。
这两本书她在山居找了很久,但不是进不到货,就是被人一秒抢空,为此,她甚至都快要放弃购买原书,直接去买学长学姐的笔记了。可现在两本崭新的原文书就这么水灵灵摆在她面前,饶是她清楚他的心思,却也一句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去那边书店正好碰见的。”
常屿青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即便狭窄的后座让他的腿不得不往上拱起,而保持这个姿势其实并不怎么好受,但他还是尽力做出一副悠然的姿态,尤其那句正好说得格外云淡风轻。
可到底要有多正好,才能碰见这么难买的书?
姜釉白没有见过那个少年每天横跨半个市的图书馆,就为了打探这两本书,她也没有听到他讨价还价,将筹码拉到最大才抢到这两本书。
但她依旧清楚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而这两本书有多么难得。
不感动是假的。
可他不该为了她这么费心思。
“喜欢吗?”
姜釉白没有说话,却用力摩挲了一下书封,她的一举一动早就无声回复了这个问题。
常屿青心满意足闭上眼:“喜欢就好。”
“多少钱?”
“你别说你又要给我转钱,说送你就是送你的。”
见他不松口,姜釉白退了一步:“那算我借你的,等看完就还你。”
“你觉得我会看这些?”
不会。
除了本专业的学生外谁会去看一些枯燥的资料书,尤其还是未翻译的原版。
“你倒卖也可以换不少钱的。”
常屿青闻声半睁开眼:“那我买它做什么,赚差价?”
姜釉白一时语塞。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中午就请我吃顿饭吧。”
“想吃什么?”
姜釉白想了想他应该是肉食爱好者,便率先提议道:“牛排?”
“你不怕我给你这两天的家教钱吃没了。”
“没了再赚就是。”
再说怎么算,都是他更亏本一些。
“那我可就要敞开肚皮放肆吃了啊,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到时候你别翻脸。”
也是他那么早的飞机肯定没吃早餐,估计昨晚就没睡好。
姜釉白佯装嗔怒:“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
“不是不是。”常屿青慌忙坐起身,腿一磕前座,疼得他直扭了下眉。
但他顾不上疼,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釉白当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她看了一眼局促的常屿青,用力憋住笑,默默将身体往一侧倾斜了一下,尽可能地给他留出更多的空间。
“你要不要往这边坐一下,把腿斜一斜放着会好受一些。”
出租车的后排本来就有些挤,而他上车的时候大概是怕她感到尴尬,一直尽可能往窗边坐着,除了实在是蜷缩的难受才往她身边靠拢了一寸,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常屿青巴望不得,讨乖般向她靠拢:“谢谢。”
距离不断贴近,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姜釉白突然有些后悔了,尤其是在他睡着后,不停向她靠近的那颗脑袋,正一寸一寸地稳稳落在她的肩膀上。
姜釉白呼吸一凝。
心跳骤然变快。
可肩上常屿青或许是真的太困了,并没有留意她一直绷直的后背。
姜釉白就这么小心翼翼坐了一路。
下了高速拐进小路,常屿青才被颠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正聚精会神翻阅着他所带回的那本书,不觉笑弯了唇角。
原来有人接,有人陪,是这种感觉。
真好。
姜釉白察觉出肩膀上的异样,翻过一页,淡然问道:“醒了?”
常屿青彻底清醒了过来。
只是头下的支撑力是从哪来的?
他再一低头,红着半张脸迅速弹开:“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睡着的……”
姜釉白合上书,轻转了两下脑袋,又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嗯。”
“小伙子,你女朋友可是那么撑了一路了,还不赶紧帮人家揉揉肩。”前排司机大叔的声音不合宜地传出,姜釉白和常屿青的脸都变得通红。
“我不是他女朋友。”
“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两道声音同时传出,略显尴尬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朝两侧分离。
“我懂你们这些小年轻,哪能那么轻易在一起啊,你们这是在那个……叫什么期来着……”
“暧昧期?”常屿青弱弱回了一声。
下一秒,姜釉白果然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
前排的司机大叔浑然不知俩人的羞涩,还在大咧咧叫嚷道:“对对对!就是那个暧昧期!我跟你说啊,小姑娘,有时候你也不能太矜持,你看你明明拖着人家的脑袋一路,肩膀肯定早酸了吧,这时候你就得让他知道你的付出,让他心疼你的付出。”
“我没有……”
姜釉白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扯出一句“我没有”后,就没有了下文。
常屿青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大叔教训的是,我一会下车一定好好给她揉一揉。请您放心,我绝对会念着她的好,好好对她,不辜负她的付出。”
不辜负?
明明知道他这话是顺着司机随口说的,但姜釉白的脸还是不受控地一热,车子一停稳,她就迫不及待拉开车门,近乎落荒而逃。
常屿青在后热情和大叔说着再见,等察觉出身旁的姜釉白有些恼羞成怒,这才拖着行李站在她面前,乖乖低下头,小声问道:“你的肩膀还酸不酸?”
姜釉白看着他乖顺的模样,突然觉得他简直就是个装乖的高手。
“酸。”
她没好气朝餐厅走去。
“那要不要……”
一想到司机大叔的提议,姜釉白直接厉声拒绝:“不要!”
“你想到哪去了?”常屿青追上前,低笑两声,“我是问想你要不要先去隔壁按摩一些,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要亲自替你按吧?”
姜釉白瞥了不远处硕大的“古法按摩”招牌,轻咳了两声:“没有啊,我想的也是你要是提议到隔壁按摩店,那么大的牌子,谁看不见啊。我寻思你不是喊饿嘛,还是先去吃饭吧。”
常屿青看破不说破:“这样啊。”
“对啊,不然你还能以为哪样。吃还是不吃?”
“当然吃!”常屿青铿锵道。
姜釉白被他高昂的语调整得有些哭笑不得,转过身时难得调侃了一句:“常屿青,其实你的脑袋真的挺沉的。”
常屿青一听这话,顿时乐得眉开眼笑。
姜釉白有些搞不懂他到底乐得什么劲:“你当这是在夸你?”
“不是。”
常屿青规矩敛了敛笑,但没过几秒就又笑了起来。
姜釉白与他拉开距离,仿佛在刻意撇清关系。
“常屿青,你确定你回来了?”
“嗯?”
“我是说脑子。”
“姜釉白,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真的很幽默。”
“你是不是还想强调,我是有点冷幽默在身的。”姜釉白坐下身,仔细在平板上勾选了几份肉,然后将菜单推到常屿青面前,“你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你不仅是冷幽默,而是真幽默。我明明是笑点这么高的人,偏偏被你搞垮了人设。”常屿青边说边扫了眼菜单,“姜釉白,你发财了?”
姜釉白认真抬起头:“说了管够就是管够。”
“我是能吃,倒也没有那么能吃。”
姜釉白本想说“你的饭量我还是亲眼目睹过的”,但一听到常屿青说她真幽默,便学着于栀的语气,一反常态说道:“给姐大胆吃!”
常屿青半口酸梅汤差点呛出来。
姜釉白有点疚愧递上纸巾。
看来还是冷幽默更适合她。
眼见她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常屿青立即大笑起来。那神情似乎在强调:你看我说你幽默就是幽默吧。
“姜釉白,你怎么那么有趣。”
有趣?
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她。
不论是她自己,还是旁人。
甚是因为她习惯于独来独往,她往往听到最多的形容词就是不合群,或者不苟言笑。
姜釉白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试图从中发觉一点恶作剧的影子。
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向她展示,幽默并没有具体的规定,只要和想笑的人在一起,人人都可以成为卓别林。
自有人会懂你的一切荒诞。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釉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目光躲闪,在前者的确定下,她似乎还有某种新的发现。
或许现在再用少年来形容他已经不够贴切,沐浴了大半个月的太阳,他黑了也瘦了,面部线条渐渐分明,硬朗出一个男人的雏形。
尤其是他眼底翻涌的墨色,仿若要将她一并吞没。
“常屿青,你为什么觉得我有趣?”
或者再明显一点,她言外之意是想问,为什么那个人会是她。
不管是猜出哪个问题,常屿青都沉吟了片刻,墨色消退,眼底反是一片近乎于孩童的赤诚。
“因为你是姜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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