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接断了之后地下室重归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风吹葡萄叶带来的沙沙声，证明这时间的流逝。司屿没有再急于尝试重新建立链接，他向来习惯先理清状况再做后续安排。理性分析，是面对未知的第一步
拉开抽屉拿出个新的笔记本，他坐在那张有些厚重的橡木书桌前，钢笔尖划过纸页，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用冷静、客观的文字一条条记录下来：
发生时间：傍晚六点十七分
触发条件：应该是自己调弦时的声音共振
对方的特定行为达到触发条件
感知模式：能同步看到听到那边的画面和声音，（疑似单向）
持续时间：不到十分钟
中断方式：最后是因为试图传递信息或维持时间过长被迫断掉
就在他放下笔，准备起身再次去检查一下大提琴和那幅水墨画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角，却骤然一凝。
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东西——是个旧旧的原木画架，木头纹理都露在外面，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看着就知道用了好些年。画架旁边还散着几支不同型号的炭笔，甚至还有一块用了一半的软橡皮，地板上一本背面朝上摊开的速写本静静地躺在那里，，能看到上面还沾着点蓝颜料。
这些东西看着都带着 “有人在用” 的痕迹，跟地下室里落满灰尘的旧箱子、老书桌显得格格不入特别突兀。给人的感觉上仿佛刚才还有一位画家正在这里创作
司屿走过去捡起速写本，仔细看封面是深棕色的，边缘还有点卷边，沾着几块干了的颜料摸起来糙糙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翻开。
第一页画的是两个勾肩搭背的少年，在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旁边还用飞扬的字迹写着“和林哲一起签约天工！未来是属于大画家们的！”落款是“江寻声”。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得意地笑脸。
司屿的目光在 “林哲” 这个名字上停了会儿 —— 是江寻声的朋友？刚才电话里没提到，看画里的样子，两人关系应该很好。
他接着往后翻，前面的画大多是日常，像公寓窗外的夕阳、街角的咖啡店、和林哲一起吃的火锅，笔触轻快颜色也亮，能看出画画的人心情不错生活也很平凡和积极。
他继续翻页。画风在中间部分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依旧有许多生动的日常速写，但独处的身影明显增多，虽然笔触依旧灵动，背景却偶尔会带上一些压抑的、如同网格般的阴影。其中有一页画着几个堆叠的、系着丝带的礼物盒，旁边用较小的字体标注：“赵总又来送礼物，又不能直接扔，烦死了！”
但真正让司屿眼神凝重的，是速写本的后半部分。画作的焦点不再是日常，而是开始围绕一些重复出现的、令人不安的元素展开：扭曲的、如同眼睛般的监视器镜头；被粗重锁链缠绕着的、色彩干涸的调色盘；站在十字路口、四周都是模糊的人影，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背景是密密麻麻的网格，像笼子似的。
而最后一页，是一幅完成度极高但却充满绝望感的场景——一个人倒在一片冰冷的、反射着霓虹灯光的雨夜街角，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身下洇开大片不祥的暗色水渍。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被雨水模糊的阴暗天空，一只手还攥着个什么，有一个人正试图掰开他的手拿走那个东西，画面的远景，是一道模糊却刺目，正疾驰而来开着远光灯的汽车。
司屿的指尖微微发凉。这绝非意外。画面的叙事性太强，指向性也过于明确。当他触碰这幅画想要更仔细地观察时，异变再生！
“嗡——”
比上一次猛烈数倍的眩晕感如同重锤般击中了他的头部，手中的速写本瞬间变得滚烫！眼前的景象开始天旋地转，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他的脑海像两倍速的电影快剪一样播放——
江寻声与林哲兴奋地举着签约成功的合同，在阳光下击掌……赵景明带着看似和善实则充满算计的笑容递上烫金名片……礼物被一次次原封不动地退回时，对方脸上逐渐失去耐心的阴沉狠厉……还有些模糊的对话，一些关于“墨痕”计划和“听话就有资源”，“不听话就有代价”的、模糊而冰冷的低语碎片……
最后，是那辆在瓢泼大雨中，对着偏僻寂静的巷口，如同失控的钢铁野兽般毫不减速冲过来的大货车，以及那道烙印在视网膜上刺眼到能定格画面的远光灯！
“呃啊！”
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头痛让司屿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倒在地，速写本从他瞬间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轻响。那种精神被强行灌输、大脑几乎要被撑裂的感觉让他眼前发黑，濒临昏厥。
链接的画面在身体的难以承受下，再次中断。
……
或许只是几分钟，或许过了更久，司屿才从那种意识几乎被碾碎的痛苦中挣扎出来，背靠着冰冷的书桌腿，额前微卷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呼吸略显粗重。就连衬衫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他喘着气，看向静静躺在他触手可及地面上的速写本， ——本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刚才的烫意和变化也都没了，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他精神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可脑子里多出来那些多的记忆碎片，还有墙角那个真实存在并未消失的画架，以及精神上残留的、仿佛被掏空的虚弱感，都在无声而坚定地宣告着刚才发生的事不是幻觉。
又缓了一会后他强撑着站起身，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现在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血管正在突突地跳，他闭了闭眼一点点收拢注意力，尝试再次凝聚起有些涣散的精神，过了大概十几秒，一丝微弱的感觉从意识深处慢慢冒出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但却切实存在的连接感如同游丝般重新浮现。
“…… 喂……？刚、刚才是你吗？…… 那个……鬼先生？”
停顿了两秒，那声音才又带着点不确定的补了句，尾音还往上飘了点，像在询问又像在自我怀疑般。
司屿：“……”
他沉默了几秒，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是我。我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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