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航所谓的出差散心，第一站就让我彻底懵了。
他把我带进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灯光却暧昧得有些过分的商务KTV。
厚重的包间门一关，外面世界的喧嚣被瞬间吸走，只剩下轰鸣的音响和甜腻的香氛气味。
包间很大，沙发上却只坐我们两个人，沈航倒是自在得很，像是回自己家，熟练地叫来服务生，点完酒水果盘后又低声交代几句。
没过多久，包间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三个穿着紧身短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她们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眼神却像带着钩子，自然而然地就要往沈航身边凑。
“哎，别都冲我来啊。”沈航笑着摆手，指指旁边僵硬得像个雕塑的我，“今天主要陪好我这位妹妹，她心情不好，你们负责把她逗乐了。”
那几个女孩愣一下，随即从善如流，立刻有两个转变方向，一左一右坐到我身边，甜腻腻地开口。
“小妹，想喝点什么呀？”
“小妹，你皮肤真好，用的什么护肤品？”
浓郁得刺鼻的香水味瞬间将我包裹，她们靠得很近，肢体几乎要贴上来。
我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沈总，”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紧张和不适而有些发紧，“我……我想先回去了。”
可能我的动作有点大，吓了旁边女孩一跳。
她们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无措地看着沈航。
沈航没生气，也没拦我，只是挥挥手，对那几个女孩，也包括房间里的服务生说“都出去吧。”
那些人立刻识趣地退出去，包间里依旧只剩下我们两个，还有屏幕上兀自播放着，无人演唱的情歌MV。
音乐声还在响，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尴尬和凝滞。
站在原地的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知道沈航是好意，想带我见识点热闹，让我开心，所以即使我心里再不舒服，也没给他甩脸子，只是尽量客气地表达不适。
他关掉嘈杂的背景音乐，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收起来，难得的有些严肃。
“坐下吧，知道你不喜欢，但这种地方，有时候比什么咖啡厅茶馆都管用，有些话，在这种环境下，反而容易说出口。”
我没吭声，等着他的下文。
“李素，”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跟着周怀有好几年了吧？”
“我认识老周的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样。”
沈航的声音带着点回忆的飘忽，“那会儿他刚起步，屁都没有，就靠着股狠劲和不服输，愣是在一堆老狐狸嘴里抢肉吃，你想象不到他有多难，为了拉一笔单子，能在人家公司楼下蹲三天三夜。”
我静静地听着。
这些，周怀从未对我提起过。
“徐家那时候，能给他提供的帮助，是你我无法想象的，资源，人脉，资金，甚至是……尊严和地位，没有徐家，或许也有今天的周怀，但绝不会这么顺利，这么快。”
我知道徐姝雅对他的事业意味着什么，但从沈航嘴里说出来，分量格外不同。
那不仅仅是联姻，那是雪中送炭，是奠定他商业版图的基石。
“老周这个人，重情，也重利，但有时候，这两样是矛盾的。”沈航叹了口气，“他对你……”
他停顿很久，像是在斟酌用词。
“李素，我说句实话，我跟老周认识这么多年，混账事他也没少干，但像对你这样的，我没见过第二个。”
“他不是随便玩玩。他为你破的例，操的心，甚至……偶尔流露出的那种，怎么说，不太像他的小心翼翼，我都看在眼里。”
“他对你是真的好。”沈航重复一遍，语气笃定。
是啊，他是对我好。
可这种好，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牺牲和家族支持之上的，是随时可以被收回的。
周旋一圈，最终还是回到原点。
“所以，你别介怀。老周有老周的难处，走到他这个位置，很多事身不由己，复婚……牵扯的利益太多了，不是那么简单一句感情能说清的，他不容易。”
沈航看着我，眼神带着劝慰：“听哥一句劝，别钻牛角尖，跟在老周身边，他不会亏待你。资源，人脉，他既然开口，就一定会给你，把你扶持起来，让你有自己的立身之本，这比什么都强，至于名分……”
他摆摆手，“那东西，虚的。你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自由，滋润，还有靠山。”
“你对于周怀，是特殊的存在。”他最后总结道，语气近乎蛊惑。
特殊的存在？
因为沈航的这番话，我心里乱糟糟的
沈航像是在为我描绘看似美好的蓝图，留在周怀身边，拥有事业和保障。
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用尊严和未来，去换取这看似实利，实则虚无缥缈的特殊？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是。
可我的心，或者说，我对周怀的依恋，在拉扯着我。
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仿佛被困在情海中心的小舟，看不到岸，也回不了头。
沈航大概也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我，脸上的严肃瞬间消散，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拿起麦克风塞给我。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烦心事！出来玩就要开心点！来，唱歌！哥给你点首欢快的！”
他自顾自地把包间气氛又搞得乌烟瘴气，插科打诨，说着轻松甚至有点低俗的笑话，试图调动我的情绪。
期间，他的手机不停震动。
沈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对包间里的那些女孩做了个“嘘”的手势，接通电话。
“喂？子谦啊？哪儿潇洒呢？”
没过多长时间，门把手一转，一个身影就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不是服务生。
来人穿着件骚包的印花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随意敞着，头发看得出精心打理过，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劲。
他的目光在包间里一扫，先落在沈航身上，懒洋洋地打招呼：“沈航哥，不够意思啊，喝酒不叫我。”
然后，他的视线才转向我。
那眼神里只有了然于胸的打量，像早就知道我会在这里。
他嘴角的弧度深些，朝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这就是徐子谦。
沈航哈哈一笑，站起身捶他肩膀：“你小子属狗的吧？闻着味儿就来了，正好，来来来，陪陪我妹子，她今天心情不美丽，你负责把她给我哄高兴了！”
他就这样，把我托付给徐子谦。
徐子谦也没推辞，极其自然地走到我旁边的沙发空位坐下，侧过头看我“我叫徐子谦。航哥这人粗枝大叶的，肯定没照顾好你，别理他，想喝什么？果汁还是温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他很体贴。
这种体贴和周怀那种带着掌控意味，居高临下的关心不同，也和沈航那种哥们儿式的粗放照顾不同。
徐子谦的体贴是细致的，入微的，甚至带着点哄骗的劲儿。
他不动声色地把我面前那杯没动过的酒拿走，换上温热的白开水。
沈航在一旁起哄：“哟，我们徐少什么时候这么会疼人了？”
徐子谦没理他，继续看着我，眼神专注，仿佛此刻包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唱歌吗？我给你点。”
我摇摇头，心情依旧沉郁，对这种场合提不起丝毫兴趣。
“那就不唱。”他从善如流，拿起桌上的骰盅，“玩这个？输了喝酒，我替你喝。”
我依旧摇头。
他也不觉得尴尬，就那么陪着我坐着，偶尔跟沈航搭两句话，大部分时间，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我身上。
徐子谦不是那种聒噪的人，不会没话找话，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却用无形的气场，将我和周围的喧嚣隔开。
期间，有其他包间的人过来敬酒，看到沈航和徐子谦，热情地凑过来，酒杯直直往我面前递。
我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徐子谦却已经先站起身，挡在我前面，接过那杯洋酒，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王总，好久不见啊。这杯我替我朋友喝，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见谅见谅。”
他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自然，替我挡得滴水不漏。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沈航，了然地笑笑，也没再为难。
后来，我实在觉得闷，就跟着喝了点果味啤酒。
想去洗手间时，刚站起身，徐子谦也立刻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
我想说不用，但他已经走到我身边。
沉默地走到洗手间门口，他停下脚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他果然还等在那里，看见我，把拿在手里的干净纸巾递给我，“擦擦手。”
回到包间后没多久，我就觉得头晕得厉害，酒精的后劲混合着疲惫涌上来。
我靠在沙发上，眼皮沉重。
沈航还在鬼哭狼嚎地唱着跑调的歌，徐子谦凑近些，低声问我：“是不是累了？要不，撤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醒醒酒。”
我确实不想再待下去，点点头，跟沈航打声招呼，他正唱在兴头上，也没多留，只嘱咐徐子谦：“把人安全送回去啊！”
走出KTV，夜风一吹，我非但没清醒，反而觉得更晕，脚下发软，差点摔倒。
徐子谦眼疾手快地扶住我，他的手臂有力，支撑着我大部分重量。
“小心点。”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
他没开车来，直接在门口拦辆出租车，问我想吃什么，我迷迷糊糊地说随便。
徐子谦带我去了一家粥铺，热腾腾的砂锅粥端上来时旁边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他细心地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磨掉上面的毛刺，才递给我。
“喝点热的，胃里会舒服点。”他把盛好的粥推到我面前。
我没什么胃口，带着点坚持的目光下，还是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滚烫的粥滑过食道，确实驱散胃里的冰冷和不适。
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他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偶尔抬头看看我，他的样子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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