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惊言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什么都不需要她去管,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她这头把常顿的事儿给安排妥当了,后脚温宁昼就把其他的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她最后点头。
因为虞惊言出城是瞒着所有人的,她们商量到最后,还是决定晚上出行,黄澄澄的灯笼挑进车厢里,温宁昼下意识扶了一把她,“小心。”
“自己去?连个丫鬟都不准备带?”温宁昼把车马收拾妥当,看着她形单影只的样子好奇,“虽然要秘密行事,但没有一个人照顾可以吗?”
虞惊言提着裙子坐进车里:“她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施粥的地方需要主心骨,观星离不开,京城里再不留下禾苗,恐怕明天一早就会被人发现了。”
“确定身边一个人都不留吗?”温宁昼站在车前,一筹莫展。
“怎么了吗?”虞惊言也察觉到他的情绪,左看右看,“还差了什么东西吗?我让禾苗去取。”
温宁昼扶额:“大小姐,这次可只能带一辆马车,路程上连窗帘都不能拉开,你不留一个人陪你解闷?”
虞惊言幻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大概就是——两两相望,互觉尴尬。
倒也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她们俩个实在不太熟,还各怀鬼胎。
两个人的小九九单拿出来都能织渔网,现在好了,放在一起刚好捉大鱼。
温宁昼准备的马车比虞惊言以往坐的都要气派,车厢大了一倍不止,一张小巧的玲珑桌挡在两人中间,减少了她们的接触。
所以在马车开出城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他们想象出来的尴尬场面,暂时。
“我们这次的真实目的是打探临城的灾情,怎么选了那么大一个马车?”
听见虞惊言问,他背靠在车厢上,毫不掩饰:“气人啊。郑弗旨就算再猖狂,也用不了这个规制的马车。你想啊,那么气派的马车,他想坐都坐不了,得气成什么样?”
虞惊言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无语地点点头。
临城的情况估计比预想中的还要遭,出了常顿,往南走了没一会儿,就已经能看见零星的流民了。
虞惊言放下帘子,无奈又无语。她来了那么久,施了那么久得粥,花了那么多钱,临城一出事,全都白干。
她真要是想哭,那都没有地方让他哭去。
更让她好奇的是,最开始她的马车经过临城的时候,不少流民都会来拦轿子。就算是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了跪在她面前求粮食的也不少。
但这次没有。
拦轿子的,求钱财的,求救命的,全都没有。要不是路上积雪难行,虞惊言都能怀疑车子会快到飞出去。
“为什么没有流民拦轿子?”虞惊言看了一会儿,放下帘子捂着手指暖暖,“难道是他们看着随行的人员不多,觉得没有必要冒险?”
温宁昼把桌子上的小炉子点燃了:“一是因为现在天晚,贵人夜里赶路,那是有急事,谁敢这时候拦你,那是不要命了。”
看着他要换熏香,虞惊言连忙开口:“熏香等一会儿吧,轿子里闷的慌。”
“二呢,轿子上有太子府的名儿呢。常顿城里知道我的脾性,开着玩笑招惹招惹的人多的是。但常顿城外就不一样了,就一个太子的名头在这里,都能把多少人吓破胆了?”
温宁昼放下熏香,摇头晃脑没有一个正形:“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连哄带骗,一定要把太子位搞到手。”
又是这样不着调的理由,怎么回都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虞惊言没有回应了。在奔波的路上,她蜷缩在轿子里侧,披着一件毛绒的披风,伏案睡着了。
温宁昼把那盏灯朝她那一侧推了推,细致地看她的面容。她的呼吸很平稳,压着自己的袖子,侧脸上被桌角压出了痕迹,安恬地在那里睡着。
他提着灯,故意让柔和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往衣服里缩了缩,像是冷。温宁昼不敢碰到她,小心地把车厢里预备的毯子罩在她身上。
太安静了。他吹灭了灯,看着人脸在黑暗中逐渐模糊,变得不像人。临城附近多树,生长的种类很杂,也没有人去管,杂七杂八地长,刮蹭着车厢的顶部。
细细簌簌的声响太近了,连带着远处一点儿微弱的火光都熠熠生辉起来。
对他来说,虞惊言是很神奇的。
看着柔弱,却总能语出惊人,让他忍不住去保护,却不愿意将她困在某个地方,想看她能飞多高,想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更想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的。
车厢包裹严实,为了保暖裹了很多层绒布,如果不是张四来喊他们吃饭,温宁昼估计要睡到日上三竿。
虞惊言醒的早,但趴在桌子上睡的滋味不怎么好,蔫蔫的。她把披风拉紧了,从匣子里翻出来碳把炉子燃起来了,闷了半夜的火总算又点起来了。
温宁昼本来打算让她在车厢里吃,但虞惊言怎么也不愿意:“闷了那么久了,趁着这个时候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奔波在外,早餐是简单的。看着没有汤汤水水的餐食,她索性拿了油饼站起来,边吃边转来转去。
“你这千金小姐还有这毛病?”温宁昼哪里见过她这副样子,新奇极了。
虞惊言只站起来一会儿,就不得不往火堆靠过来了。她也总不明白,分明在大庆的时候一年四季也有冬天,却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怕冷过。
怕冷,怕闷,非要捧着手炉搓起一撮雪的时候,才是最舒服的。
张四吃完饭,正在给马拌草料,看见不远处有一辆马车悠悠地靠近了。他个子高,但怕打草惊蛇,硬是迈着小碎步走过来了:“爷,那边儿有一辆马车来了,别是郑公子要出城?”
“不可能。郑弗旨就是个四季开花到处招摇的人,这轿子那么简陋,能是郑弗旨才怪了。”温宁昼不以为意,打发了张四去看。
那辆车停在他们附近,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弱公子。温宁昼怎么看怎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又怎么也喊不出名字。
那人下了马车,直奔着他们走过来:“这位公子,请问常顿怎么走?”
温宁昼眼一沉,声音也跟着沉下来:“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北部的人啊,你去常顿做什么?”
察觉到他的提防,师归雩低眼解释:“我是大庆的人,因为朋友嫁到了常顿,所以来拜会友人,并无恶意。”
听到他来自大庆的时候,温宁昼已经不想搭理了:“大庆还能有人嫁到常顿来?怎么,嫌自己挨骂挨得少了,来常顿找不痛快?”
看师归雩不走,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就你这病秧子,真不怕折在北部?我好言劝你一句,尽快打道回你们大庆,省的被人吃了骨头爬都爬不回去!”
等等,病秧子?
他有点慌了,问:“你该不会是大庆的京城人士吧?”
还没问清楚,就看见虞惊言又把马车的帘子拉开了。
人群里多了一个人是很好看出来的。那公子生的瘦削,雪肤梅容,在寒风中瑟缩着,连厚重的氅衣都显得摇摇欲坠,不是师归雩是谁?
她晃了晃头,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再看见人,慌乱下了马车,不敢相信:“师归雩?”
师归雩听见她的声音,登时回头,浅淡的笑容攀附在他苍白的脸上:“言言?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节省一点儿时间。”
节省时间做什么,他没有继续说,虞惊言也没有继续问:“黎括说你病了两月,怎么忽然来了北部?”
“黎括已经把你的话全都转达给我了,有些事情怕信里讲不明白,索性就寻了个行商的理由来了。”师归雩简单解释,顾及有外人在场,没再说什么。
温宁昼板着脸,在一旁把指节掰得嘎嘣响。他早该想到的,大庆嫁到北部的人,他眼前不就是一个吗?
真是可恶。他本来有更多的机会,让虞惊言依赖自己的。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居然给他行了方便。
师归雩也不挑剔,捡着能说的尽可能说了:“临城现在各家店铺都少粮食,临城封了城,寻常人只许进不许出,粮食要价很高。”
百姓家里没有粮食,不能出城去别的地方买,那就只能从郑弗旨手里买高价的粮食。
虞惊言倒吸了一口气:“熊心豹子胆也干不出这种事!真是过分!”
温宁昼在旁边听个热闹,发觉到了一丝不太对的地方:“只许进不许出,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她有一种预感,师归雩的回答会意味着更大的灾难,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捏住了身侧的氅衣边缘。
师归雩眉眼又低下去了:“我在附近买了些粮食,想着到临城能帮一点是一点儿,没两天就被赶出来了。”
死局,死寂。
“真是猖狂!”这次是温宁昼。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过!外面的人卖粮食就赶,自己卖粮食就疯狂提价,难不成一整座城的百姓,等着活活饿死吗?
师归雩见他情绪激动,温声宽慰:“我出来之前大概问了问,大家手里还有一些准备拿来做春种的粮食,但我劝了劝,没几个人敢动。”
对于他们不敢动春种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来的时候没带多的粮食,只能先想办法从郑弗旨手里抠出来一点儿,再想办法救灾。
但这样子不是办法,郑弗旨如果年年这样做事,谁都经不起他这样霍霍。
温宁昼想,郑弗旨是一定要尽快解决的。
但眼下里,师归雩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虞惊言,似乎也很令人寻味。到底会是因为什么,能让一个药罐子不远千里奔波到北部?
他说他来找朋友,温宁昼就算是只剩下三岁小孩的智商了,也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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