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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水相逢

“为涤妖氛、安黎庶,特昭告全城:即日起全城宵禁,酉时闭户,辰时启门,谨遵此令……征玄修、义士协力除妖,有功者赐玄金、官职,镌铭英雄碑!”

站在城内中央大街布告栏前,落扶清大致扫看了一眼纸上文字,心下了然。难怪她今日进城时就感知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浊气,原来这花乐城中当真是有邪物在作祟。

先是普通百姓,现在就连前来花乐城降祟的修士也难逃一死。要么是精元灵气将这东西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要么是这城中藏着更为可怖的存在。

“我既揭了这布告,可否劳烦两位带我去城主府一叙?”落扶清看着布告栏两边看守的护卫,拉长了语调懒洋洋说道。

从刚才她来时到现在,这两人就一直盯着她瞧。天色将晚,城中百姓早已闭门不出,只她一人敢在这大街上无所事事地晃悠,的确有点突兀。多盯盯,确实无妨。

哦,说错了,这空荡荡的大街上还要再加上她面前这两个守在布告栏旁尽职尽责的府衙护卫。

她今日一身白领红衣束袖劲装打扮,乌黑长发如瀑,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平髻自然垂落在身后。在愈发黯淡的天光下,映衬得那如玉的脸庞更为摄人心魄,倒是有几分鬼气森然的意味。

这“女鬼”开口说话了,还说要去城主府商量除祟一事。两个护卫你看我我看你地对视了一眼,个子高一些的那个还算从容有礼,向前一步颔首道:“自然,仙者请随我们来。”接着便朝城主府方向带路。

“不怕我是邪祟幻化,来索你们的命?”落扶清特意放慢了脚步跟在矮护卫的身旁,悠悠问道。

“不、不怕,不敢同仙者说笑。”矮护卫侧过身来回了一句,挤出满脸憨厚的笑。

“不怕腿为何哆嗦得那么厉害?”

“不是怕您,仙者勿怪,小六儿只是怕那邪祟在这附近。这两日邪祟不害人,反倒专害起前来协力除祟的修士。”高护卫手持一盏黄灯笼走在前面,似是害怕邪祟缠身,步子迈得快极了。

“大生哥你,你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我这脚那会子刚…。”见同伴离自己越来越远,那双行进的腿像打摆子似地动个不停,小六儿神色忽变,止住了话头,登时浑身血液像是被凝住一般,脸上尽是惨白的惊惧神色。

这样的诡异,落扶清自然看在眼里。

“拿好这个,如果遇到危险立刻丢出去。趁现在天色还没完全黑,赶紧回城主府。”落扶清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绯红符纸,眼疾手快地一把塞进小六儿的怀中,也不管他脸上是如何茫然神色,足尖轻点,飞身向前方追去。

不过转个身的功夫,身后传来一阵“啊啊啊——”的嚎叫,粗粝的声音暗藏阴冷潮湿的浊气,原本哀嚎怒吼的男音渐渐转变为非人般的尖锐嘶鸣,为这寂静的街道更添几分可怖。

是那道符篆,这是落扶清闲时在岛上藏经阁中翻阅古籍后改良而成的。

如手持者非人非灵修者,则立即引其浊气自燃,伤其本体三分绰绰有余,用来逃命最合适不过。

如今花乐城中邪祟肆行,人人自危。除去白日尚且安全些,其余时间人人皆遵谕令紧闭家门,轻易不肯踏出房屋一步。

这邪祟连修士也杀得,城内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又怎会放在眼里。

更别提现在天色渐晚,城中央的布告栏旁竟还左右各立着一名如此尽职尽责的护卫,可以说是十分诡异,破绽百出了。

它们身上并没有什么活人气息,不仅浊气多,血气也重,看来手里已沾上过人命。

这样推测,恐怕是那邪祟的分身,只是演技过于拙劣了。

落扶清唇角微掀,并未理会身后自燃的红黑色火团,自顾自追上那条瘦高黑影。

看走向并不是她在布告栏中所看到的城主府方向,这黑影应该是在刻意引诱她去往什么地方。

落扶清方才同小六儿说了两句话,转过头来却还能隐隐看到这黑影在远处摆动着,待自己运作体内灵气追上去时却只见它加快速度黑团闪得更为模糊。

既然拐着弯儿地卖关子,她也不介意跟上去看看,说不准那些个修士也正是因此才丧了性命。

想到这儿,落扶清玩心忽起,刻意放慢了追上去的速度。果然,那团黑影也慢了下来,偏偏一双脚越蹬越快,与那巍然不动的上半身形成鲜明比较,让人看了只想发笑。

一快一慢交替着,她就那样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

期间纵使她偏离了行迹,但那黑影却是“不离不弃”,频频绕行引人注意。

落扶清轻点足尖,掠过山间竹影,视线起伏间周围的草木也入目可见地越来越荒凉破败。

眼见那团黑影变大,连周身的浊气也愈发浓郁起来。

落扶清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指尖轻抚腰间缠绕的青藤碎金软鞭,眼里闪过一丝锐气。

这里的浊气、血气…都过于强盛了。

像是印证她心中所想,下一瞬那黑影消退为一块硕大的漆黑云团直直朝落扶清左手边的一处宅子上空飞去。四四方方的布局活像是一张有生命的大口毫不满足地吸入,只一个呼吸之间便烟消云散,了无踪迹。

如果说刚刚那块充斥过满浊气的云团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那么现在矗立在落扶清面前的这座大宅院里则暗藏着诞生下那婴孩的母亲。

怨气、邪念、浊气,在这座宅院由内而外地焕发、喷涌着。

这座宅子目测已经荒凉了许久,连带着这座宅子所在周边都已残破不堪。

落扶清转身向前行进了几步,一步一步踏上了已布满青苔杂草的台阶。

正对着的朱红色暗门上有十几道深浅不一的深痕,这些深痕是由极浓稠的血水喷溅上去后所晕染出的,经年雨水冲刷后却还是留下了这些去除不掉的痕迹。

这花乐城中的邪祟恐怕颇有来历,这样大的宅子也不知是谁生前在住。她看了眼四周,这扇门应当是通往后院的。

落扶清正细看这宅门周边方位,准备绕到正门。忽的一阵阴风袭来,直直将暗门从内撞开,生出手脚一般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将她拦腰掳进宅院。

果然等不及了,那阴风竟还想探上她的一双眼,落扶清抬手便是一道符咒拍了上去,徒留下一阵黑烟消散在空中。

宅院外月朗星稀,分明是入夜时分,大门紧闭的院内却又是另一番人间景象——天朗气清,花香鸟语,阵阵春风。

落扶清眉头轻挑,有意思,自己这是进了别人所造的幻境?

路上并没遇到什么奇异之事,她绕过长廊一路晃悠走入庭院正中。

一抬眼,眸中映入一片鲜艳火红,往下看,树根粗壮,恐怕三人合抱才堪堪能围住。这是一棵长势极好、品相极佳的凤凰木。

院内正是一派景意旷然,流水殇殇。从廊下走过来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眉目清秀,嘴中念念有词。

落扶清抱臂踱步朝这婢女身边走去,正想听听她在念叨些什么,却只见这女子直直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她,声音又惊又喜又带着点颤意:“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

落扶清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向这婢女,却不答话。她眼力极佳,这“人”是灵草幻化而成,周身倒是没沾染什么血气,只不过气息略污浊了。而这婢女碧绿眼珠中的“她”倒是另一副相貌,又是一副大家闺秀打扮。落扶清看了眼腰间悬挂着的碎金宫铃,自己依旧是一袭红衣劲装。

这幻境看起来精妙,只是不知能精妙到何种程度。这样想着,她指尖轻点了下腰侧的宫铃,泛着金光的灵气一闪而过,发出一声空灵的“叮——”响。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这既惊又喜的语调接连重复了一遍、两遍、三遍……

待到落扶清心中默念到第十八遍时,只觉身侧阴风掠过,连带着院内花团锦簇的美景都晃动了一瞬,这才施施然开口道:“怎么,我不能出来吗?”

“小草没有这个意思,还请小姐恕罪。今日段公子来了,现如今正在前厅同老爷商量与您的婚事呢!”

“小姐,可是要去见见?”小草试探着问了一句,脸上带着点喜气。

真好,这个修士没有一上来就砍人,除了反应慢点害自己说了好多一样的话这一点不好。看来这个修士有点弱啊,难怪穿得很有钱的样子,一定有很多法宝,到时候能不能逃出去呢……自己要不要帮帮……

纠结之后,这株草又陷入了新的烦恼。

不过,刚刚怎么又来人了,害得幻境差点出岔子了。呜呜,希望大鸟今天也别吃它,它只想回土里睡个好觉哇。

“好啊,你带我去。”落扶清似笑非笑地看这小草一眼,这回很是利落地点了点头,跟在它身后朝前厅走去。

去前厅需过一条长廊,廊边两侧凌霄花肆意缠绕,眼下日头正烈,落扶清明艳红裙上投射下层层金光花影,漫步行走间姿态翩翩。

轻颤飘动的裙角停止了浮动,迎着和煦的阳光,落扶清舒服地眯起了眼,很是满足地偏头望向长廊外那棵飘飘扬扬的蓝花楹。

浓郁芬芳的晴紫如画,勾勒出树下那道长身玉立的背影更为冷情肃杀、风骨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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