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陆杳清躺在树上却无睡意。
他给自己罩了个结界,在这常青树不甚繁密的树叶里去看乌云密布的天。
雨夜的天比寻常夜晚稍亮一些。
结界并不隔音,但雨势太小,落在结界上也没有什么声音。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睡在树上了。
不知怎么的,他想回忆一下之前的事。
他将视线移到那片叶子上,时不时便有汇成滴的丝雨从上面滴落下来。
自从当上天华峰的峰主,他好像就刻意让自己变成一个疏远别人的人了。
这或许是师父的教诲,所以他记住了。
他是峰主,是可以不用收徒的,但他留下了周恒,因为他脑袋不太灵光,但也不是个真傻子,也是个实诚孩子。
所以周恒没法学什么法术,陆杳清也不求他学那些累人的东西,只要做他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所以周恒很感激陆杳清,很听话,也很关心他,待他极真诚,因为他不会辜负周恒的真诚。
陆杳清知道周恒一定会面对很多流言蜚语,所以就让赵奕多照看一下周恒,他也时常会让周恒做饭给他吃,每次他去周恒都会很开心。
但陆杳清没把他当儿子养,就是不想让一个真诚的孩子受委屈而已,他没闲力去救那么多,况且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很幸运。
陆杳清翻了个身,又百无聊赖地去拽旁边的树叶。树叶在结界下,没有一直淋雨,先前淋到的雨也差不多都干了。
他捏了捏树叶,脑海中也能浮现陆温的脸,只有一双眉眼露出来的脸。
他感觉周恒以后或许就会像陆温那样。
一个人对成年人和小孩的心绪肯定是不同的,所以陆杳清对周恒没什么感觉,但对陆温就不一定了。
况且陆温较之周恒,则是少了傻气多了温柔。
陆杳清回想起陆温对他的所作所为,总有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倒是个可以交好的,等他修为找回来了,一定请他喝一杯。
就是,陆温似乎对谁都这样,朋友也多,应当也是个不卑不亢的人,以后不会怪他隐瞒身份而不卖他面子吗?
陆杳清微微皱眉,折了手中青叶,青叶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声,他松开手,任青叶落下去。
陆温会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到那时再说吧,若是陆温因为那事又不想与他交好,他也不能强求。
既如此,他也要试着和陆温透露一些,不然以后陆温接受不了。
陆杳清捻了捻手指,将胳膊枕在头下,听着春日雨夜的风雨声,看着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月亮,直至有了倦意,才缓缓睡去。
陆温隐在一边,目光柔和地看着陆杳清,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时而拖腮傻笑,陪他听雨吹风,看云等月。
待陆杳清睡去,他也依旧这般看着陆杳清,好像这样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
室外的日光比屋里的亮不少,太阳还没怎么露头,陆杳清便醒了。
他从树上下来,却没注意树枝下有些坑洼,他一下子就跳到了那小水坑里,水坑埋了他的靴子,还溅了不少水在他身上。
陆杳清不禁皱眉,此番,竟是有些难堪了。
但好在他没一个不稳跌在那坑里,湿着鞋走到一边后他才感觉后背竟然一点痛感也没有,莫不是这结界效果太好?
陆杳清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后才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就去了客栈。
陆温就跟着陆杳清,心说果然还是在他面前的陆杳清最可爱。
此时客栈还未开门,成衣铺子更是没开门,路上都没什么人,陆杳清不知道要不要在外面等着。
罢了,反正也无人认识他,他也不算行径可疑,更没人会注意到他,就等着吧。
陆温轻“啧”一声,指尖一弹,便让店里的活计起来开门了。
所以没多久,客栈便开了门,陆杳清看着被迫苏醒的活计,想着在外面在屋里都是一样等,便进去坐着了。
伙计也没说什么,让他进去了。
鞋裤与外袍上的泥水有些干了,在他的黑衣上不甚明显,但陆杳清却并未感觉到腿脚有被浸湿的不适感,反倒和身上还干燥着没什么区别。
嗯?他感官出问题了?还是这靴子……有防水的功效?
陆温看着低头看着鞋疑惑的陆杳清,真是一眼也舍不得挪开,便分了个身从楼上下来了。
所以,陆温并未让陆杳清等多久,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路上摔跤了?”
“你在此处等我,我去换身衣服。”
“那一起去吧。”
陆杳清没拒绝。
“你昨日去哪睡的?树上?”
虽不知陆温为何什么事都能猜那么准,但陆杳清还是点了点头没问什么。
“夜里风大雨凉的,你睡那睡上不硌得慌?”
陆温声音里尽是不掺假的关切。
陆温说着还轻轻抚了一下陆杳清的后背,像是想帮他揉一揉发疼的地方。
陆杳清皱眉躲开了,说:“我没事。”
“当真?那你是睡习惯了?”
陆杳清并不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更不是猴子,怎么可能会天天睡树上?
他一时没答话。
“那你这……莫不是从树上跌下来了?严不严重啊?要不要看大夫?”
“真的无事,你别担心了。”
“那好,我信你。”
陆杳清被这句突然的话搞的有些,无措,这种小事上也能扯到信任吗?陆温对别人的信任,就这般随意?
想到此,陆杳清心中又升出了些不悦,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陆温跟上陆杳清,在陆杳清看不到的地方偷笑。
两人随便寻了家开张了的铺子,他们都不是对挑衣服有兴趣的人,就只是让还未将衣服拿出来全的老板帮他们看着就行。
陆杳清这换当然是要换全套了。
老板自然是往贵了挑,但两人谁都不是缺钱的,自然不去管那些。
陆杳清是峰主,以往穿的都是深色的衣服,但老板却给他挑了身白色的,他虽然没穿习惯,但并不介意。
但老板给陆杳清挑白衣的真正原因,是他想给陆温挑套粉的,这样两个人一块便会很和谐。
陆温有些懵,他很适合吗?
两人看着那如桃花般的颜色,有些犹豫。
“公子是觉得,惹眼?但这位公子温润柔情,尤其是眼尾那颗多情痣,分明很合适,我从未见过如此合适的人了。”
陆杳清:?多情?我看着很多情吗?
陆杳:……见了全脸你就不觉得了。
老板越说还越激动,好像是真的为陆温此时的形象而激动。
陆温:嗯我承认,我眉眼如画,但也不至于这么夸。
陆杳清不想让陆温穿这套,花里胡哨的,但陆温却要了这套。
“你喜欢?”
“倒也不是,就是想尝试一下。”
好吧,陆杳清欲言又止了一番后,继续沉默了,然后陆温就被老板半推去了隔间试衣。
罢了,左右也不是他穿,陆温想试便试吧。
于是,他拿上自己那套,也去换了。
陆杳清出来的时候陆温已经换好了,并且将这两身衣服的钱也付了。
老板不停地夸赞着陆温,陆杳清甫一见也有些吃惊,他第一回觉得自己也能是个风流浪子。不,是陆温。
粉色让陆温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容易亲近,甚至,还有些不一样的……媚态。
不行,这有些骇人了,他可是严肃霸气的峰主!
不看了不看了,多看两眼他就要想象出自己穿那套衣裳时的样貌了。
不敢想。
陆杳清易容的脸不算普通,但也没有多好看,中等偏上,换上白衣后也还是那样,没什么可惊艳的。
但陆温却开始夸他,好像陆温看到的是他的真容似的。
不过他确实少有穿白衣的时候,因为白衣容易脏,他总要做些又苦又累的事,不便穿白衣。
除了周恒,鲜有人会这样夸他,还那么真诚,陆杳清感觉怪怪的,便让陆温别说了,随后快步走出铺子。
从一开始,陆杳清就忽略了一件事,就是以他的法力,若是单纯用法术易容,比他实力强很多的人是可以看出来他易容了的,但不一定就能看出来他的真容。
可是若是现在变弱的他,遇上之前的他,想看见他的真容就不是难事了。
但或许是陆温给他的安全感太强,所以他一点也没想起来这事。
……
但陆杳清还是总不自觉地想看陆温的这一身。
稀奇!一定是因为稀奇,他只能是因为感觉稀奇!
陆温本就因为想让自己显得更温柔随和些而散下了头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了几缕发丝在脑后。这衣服一换,陆杳清感觉陆温甚至都白了些,白纱粉袍,温柔又不失少年气,像……像什么呢?
陆杳清得好好想一想。
若说像天仙,会不会显得他在自夸?
还有便是,夸男子像天仙,是否不太妥当?那该像什么?陆杳清脑海中又有了一个形象——桃花仙。
但陆温不像仙,虽然好看,但他没有仙气,他是人,便不似神仙那样不食烟火、无欲无求,是陆杳清可以轻易接近的。
仙与人是不一样的,陆杳清自己还没到那一步,若陆温真的悲天悯人纤尘不染,他也就没了想靠近陆温的念头。
“被我迷住了?怎的痴看我良久?”
陆杳清猛然回神,看着陆温的笑眼,听着陆温那不着调的话,有些不喜,加上还有那么一点点窘迫,他便轻哼一声扭开了脸。
但,他也并非不喜,只是,没料到陆温竟然也会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那到底是喜,还是不喜?
陆温见陆杳清别开了脸,又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是我的错,玩笑话而已,你不会生气的吧?”
“……没生气。”
“我就知道阿杳大度,不会与我置气。”
陆杳清忽然就感觉,受之有愧了。
他与陆温关系有这么好吗?不过一天一夜,陆温对他就这样了?好像他们交好许久一般。
“阿杳,你又在想什么?”
“……无事。”
“当真?哎,你先别说,既然你不愿说,我便猜一猜。”
陆杳清微一挑眉,看着陆温,说:“你有信心知道我心中所想?”
陆温爽朗一笑,说:“信心嘛……若我能猜出来,也不一定是我的本事……”
说不定是你想顺着我的意呢?
但后面半句陆温没说出来,不然这进展……就怪怪的,把阿杳吓跑了就不好了。
于是话到嘴边,陆温停顿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好吧,其实我也猜不出来,也是玩笑话罢了。”
陆杳清沉默了片刻,随后忍俊不禁起来,说:“那你方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奇怪吗?我性格如此。好了不玩笑了,我们现在去溶月阁吧!”
陆杳清的笑意很快敛去,神情立即严肃了不少,道:“好。”
陆杳清一直没召出他自己的剑,因为那样肯定会让别人发现他,而以他现在的法力又难以对那把神武做什么隐藏,所以就只能与陆温站在一把剑上。
陆温的技艺不太精湛,所以两个人同立于剑上时还有些不稳。
如今的路程又远了些,陆杳清都怕陆温半路上让他们两个摔了。
这还是陆杳清第一次为这事担心。
不过也是因为陆温这次摇晃得很了,好像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跌下剑去。
陆杳清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踩在什么上面不是如履平地?现在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不得已伸手扶住了陆温的肩。
陆温好像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技艺不精,微微偏头开口道:“对不住了,我确实,不常御剑。”
陆杳清有些无言以对,无奈道:“那你以往是如何出行的?”
陆温张口就来:“都是旁人带我的,这还是,我第一回带别人呢。”
陆杳清感觉自己也真是有福气了。
“但你别怕,我必不会让我们摔了。你要是害怕就抱着我吧。”
“不用。”
说完,陆杳清把搭在陆温肩头的手都收了回来。
“无事的,这也不丢脸,我也挺害怕的。”
陆杳清闻言笑了,也去想了想陆温的话,又有些不想笑了,但他也没太把陆温的话放心上,还玩笑着说:“你自己都怕,那我们很难不出些意外了。”
“那倒不至于,你别不信我。”
陆杳清也没打算就这样让陆温一直晃下去,就教陆温如何御剑。
陆温偏头去和陆杳清说话,陆杳清让他把头扭回去,专心御剑。
溶月阁虽然离他们出发的地方有些距离,但陆温的剑也不是凡品,两人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就能到了。
可是陆杳清还是感觉自己脚下不稳,所以还是扶上了陆温的肩。
但陆杳清却感觉他们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陆温专注着御剑,还未发觉。
他向后看去,却没发现什么,但一定是有什么,只恨他现在修为不够,看不见。
“陆温,后面好像有东西跟着我们。”
陆温闻言吓了一跳,随后陆杳清就感觉脚下一空,身体迅速下坠,陆温和他一起掉了下去,陆杳清听到陆温惊慌着喊了他一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夺去了陆温的剑,上身就被陆温抱住了。
陆温是想做什么?
下面是水他看不见吗?护他头干什么?
他的视线被陆温这个动作遮挡住了,他们也很快掉进了湖里。
陆杳清被陆温护在怀里,并没有直接砸到水面上的感觉,但很快他们就都被水包围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却感觉陆温离他越来越远了,陆温不会水?
这少爷怎么什么都不会?
陆温离陆杳清有些远,陆杳清伸手去抓,竟然还没抓到陆温的手,他看着甚至不怎么扑腾了的陆温吓坏了,赶紧向他游过去,带着人要往上游。
陆温的面纱竟然还浮在脸前,也是够“尽责”的,陆杳清甚至来不及疑惑是否不会水的人掉进水里以后很快就会变成这副快溺死的样子,他很快地扯掉陆温的面纱,渡了口气给他。
甚至怕这人屏不住那口气,就没和陆温分开,揽着人拼了命似的往上游。
浮出水面后,陆杳清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然后他带着不省人事的陆温往岸边游。
陆杳清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一边又担心陆温会不会死,心烦意乱地游着。
陆温不会是遇水就有这毛病吧?
上岸以后,陆杳清累得眉头都皱着,他现在就这么点修为,也没什么能救人的法子了。
他去推陆温,但人依旧不见醒。
陆杳清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更何况,这溺水还能用药吗?所以他手忙脚乱却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温,你醒醒!你不能死!”
但陆温没动静。
“不是,你说你法力也不弱,怎么胆子那么小?什么都没见着呢就连剑都御不稳了?”
陆杳清无奈吐槽。
陆温依旧没动静,陆杳清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么小的一个场面,竟然让他落得束手无策的境地?怎么那么丢脸?
然后,陆杳清把他的神武拿了出来,神武有灵,或许会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就算不知道,也能让他带着陆温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医馆。
“快快快,快渡气给他!”
陆杳清半信半疑地看着确实有些焦急的剑灵,这个时候还需要渡气吗?有用?
剑灵满脸焦急,说:“愣什么啊?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可是人命关天,陆杳清也只能照做,只是不解剑灵是如何会这些奇奇怪怪的方法的。
最后,陆杳清渡得自己都快渡累了,嘴都亲疼了,手都按酸了,陆温才咳了几口水出来,有要醒的样子了。
陆杳清真的怀疑自己会把陆温胸前的骨头按碎,但剑灵却依旧让他使些劲。
那要是按断了算谁的?
不过好在人是醒了,骨头也没碎。
陆杳清很快收了剑,去看陆温。
终是有惊无险。
小剧场:
问:为什么给自己取名陆温?
陆温对陆杳清(超级真心):我为自己取名为温,是因为从未感受过,既然没有人能给你,那就我来给,别排斥我……我是你,也只有我,会想给你那些曾经渴求不来的东西了。(疑似剧透)
陆温对别人:因为“陆温柔”和“邵十八”一样随便,且挺符合人设的,但是不太好听,所以就把柔去掉了[托腮]至于一开始为什么想叫“陆温柔”……和“邵十八”的理由应该差不多[化了]
邵十八:什么?原来我的名字那么随便[小丑]
陆温:没错,非常非常随便[狗头]
邵十八:[爆哭][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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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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