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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织机

夜色临淄,齐宫。

熏香袅袅,却驱不散殿内沉凝的气氛。

齐侯姜小白坐于主位,虽已是一方霸主,眉宇间却比数年前更多了几分深沉的威仪。

“鲁侯北伐戎狄,以少胜多,献俘洛邑,风头无两啊。”姜小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案几,“一千三百破八千…嘿嘿,好大的威风。”

鲍叔牙闻言,放下酒爵,他的声音沉稳敦厚:“君上,老臣自鲁境归来,见其乡野之间,仓廪渐实,民无菜色。回想五年前,老臣奉命率军压境,彼时鲁国饥荒初定,民生凋敝,城防松懈。而今不过五年,竟有如此气象。更令人心惊者,是其民气。曲阜城内,工匠出入‘天工堂’,步履匆匆,眼神灼亮,非为他事,乃为‘功赏’与‘前程’二字。此等气象,非单纯武力可及。”

管仲微微颔首,接口道,他的目光沉静:“鲍夫子所见不差。鲁国所恃者,非仅兵戈之利。其‘天工堂’所出,清弓马镫,固是沙场利器;然其曲辕犁、堆肥法、《薪火录》,方是真正动摇根基之物。它让粮食增产,让人丁繁盛,让工匠效死。此乃…以百工之术,夯强国之本。”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叹服,“我齐国‘稷下学宫’,聚天下士人,论道经邦,修明法度,乃铸鼎之范,规范天下;而鲁国‘天工堂’,则是以万民生息为炉,以奇技巧思为火,欲要重炼九鼎。一路自上而下,一路自下而上,其路虽异,其志非小。”

姜小白眉头微蹙:“重炼九鼎?仲父是否过誉了?区区工匠之术,岂能动摇宗庙礼法之重?”

管仲缓缓摇头:“君上,工匠之术,若止于奇巧,自是末流。然鲁国以此释私奴、兴教化、论亩而税。它解放的是‘人力’,汇聚的是‘人心’。其势如泗水暗流,看似平静,然一旦决堤,恐非战车戈矛所能阻挡。此时与之争锋,纵能胜,亦必元气大伤,徒为楚、秦等虎狼作嫁衣。”

鲍叔牙肃然补充:“仲父所言极是。五年前,臣率军陈兵边境,鲁人望我旌旗尚有惧色。而今再观,其军民之心已然凝聚,斗志昂然。此等变化,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此时挥师,无异以硬碰硬,智者不取。”

姜小白沉默良久,“如此说来,这鲁国不能轻易为敌了?”

“正是。”管仲肯定道,“鲁国所恃者有二:一曰‘尊王攘夷’之名,彼救卫存祀,天下瞩目,我若伐之,道义有亏,此乃‘势’之失。二曰‘天工堂’之基,其农产丰沛,府库充盈,可支久战,此乃‘本’之固”

姜小白猛地转身,眼中锐光一闪,“难道就此坐视鲁国坐大,成我心腹之患?”

“非是坐视,”管仲微微摇头,“此乃‘化剑为帛,藏锋于礼’。当此之时,伐之交恶,不若抚之联姻。臣闻鲁侯年少英武,君上若能以公主妻之,既全两国之好,亦可借此窥其虚实,导其方向, 此为‘羁縻’之策。”

不等姜小白质疑,他已然剖析要害。

“此策有四利:其一,缓兵待时。缔结婚盟,可使鲁国放松戒备。我齐国工匠聪慧,本就有襄公所留《琼贻秘录》,再得其器物一二,加以钻研,不出一载,必能仿制甚至超越。待我军装备焕然一新,今日之困局自解。”

“其二,夺其大义。联姻之后,‘尊王攘夷’便是齐鲁共举之旗。鲁国之战功,亦是君上之威德。天下诸侯将知,是齐侯统领华夏,共御外侮,鲁国不过前驱。”

“其三,窥其心腹。公主嫁仪,随行必有能工巧匠、智谋之士。曲阜城防、天工堂秘要、鲁廷派系,皆可徐徐图之。臣观江雅、鲁同,母子二人嫌隙已生,此正可为我所用之良机。”

“其四,不战而胜。若此策成,鲁□□芒为我所钝,其兴衰皆入我彀中。此乃上兵伐谋,不损我一兵一卒,而能收千军万马难企之功。”

“联姻…”姜小白沉吟片刻,忽而笑道,“可儿那孩子,前些日子不还嚷嚷着,仰慕她那位一夜白头、独创天工堂的姑姑么?若将她嫁于鲁侯,她想必是愿意的。”

鲁国曲阜。

天工堂内,药香与木屑味淡淡交织。

任霜坐于窗下,素手轻摇纺车,珍贵的蚕丝在她指尖流淌成均匀的细线,动作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李瑶抱着一叠刚晾干的图纸风风火火穿过庭院,目光扫过任霜的动作,脚步突然钉在原地。

“等等,”她喃喃自语,眼神逐渐泛起兴奋的光芒,“这个节奏…一下,引纱…一下,踏板…”

她猛地冲到纺车前,竟不顾仪态地蹲下身,眼睛死死盯住纺锤的每一次旋转和任霜足踝的每一次起伏,整个人仿佛被吸入了一个由机械律动构成的世界。

任霜被她惊动,手下却纹丝不乱,只抬眼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李妹妹?”

李瑶恍若未闻,猛地抬起头,“任姐姐,你每个呼吸都与这纺车同频,手眼身法步,无一不精准!夫人曾说一种纺机‘水力驱动,一机多锭’…我苦思不解其结构,今日看你,竟全通了!”

她一跃而起,抓过炭笔就在图纸背面飞速勾勒,线条狂放而精准:“以此处为枢,连杆代你手臂,水轮替你双足!一具水轮,可带八组、不,十六组纱锭!它们能像你一样,却不知疲倦,日夜不息!效率何止十倍!”

任霜凝视着那跃然纸上的精妙结构,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叹,她轻轻放下纺锤,声音依旧温和:“李妹妹巧思,贯通古今,任霜佩服。此物若成,堪称鬼斧神工。”

“那还等什么?”李瑶语调昂扬,“我这就去寻任大人,召集工匠…”

“然后呢?”任霜轻声问,三个字却像一道无形的墙。

李瑶一怔:“然后?自然是让鲁锦鲁缟,充斥列国市肆!”

任霜缓缓摇头,目光清洌,“妹妹眼中是‘锦绣遍列国’,我眼中,却是‘仓廪实,府库充’。你此机一出,丝绸之利将厚逾沃土。届时,大夫、巨贾将挟重金圈占桑田,以利诱使农夫弃耒耜,织妇抛机杼。请问妹妹,”

她站起身,素手遥指窗外无垠的田野,“当万千黎庶皆逐这丝绸之利时,谁来为我鲁国耕种那活命之粟?若遇灾年,或强敌环伺,我鲁国纵有满库绫罗,可能果腹,可能退敌吗?无农不稳,此乃国本。此机实乃双刃之剑,此刻出鞘,恐未见其利,先受其害。”

李瑶脸上的狂热渐渐冷却。她看着自己笔下那曾令她无比自豪的图样,又看向任霜沉静如水的眼眸,第一次感到手中的炭笔重若千钧。她沉默良久,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被点醒后的清明与一丝不甘:“所以…非是不为,乃是不能?需待…我鲁国粮积如山,律法能护农事之本?”

任霜唇角微扬,绽开一个清浅而由衷的笑纹:“正是。待我鲁国根基稳固,百姓无饥馁之忧,妹妹这‘天工之器’,方是泽被苍生的甘霖。”

李瑶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只是缓缓地将那张草图卷起,“我懂了,利器如骏马,失缰则毁田。此图,我会暂且珍藏。任姐姐,多谢。”

“我也要谢你,”任霜笑意温婉,“让我得见未来之曙光。”

就在此时,谁也未察觉,通往内室的廊柱阴影里,江雅已静立许久。

她本是循声而来,却不意目睹了这全程。看着李瑶那从狂喜到沉思、最终郑重卷起图纸的侧脸,她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激赏——这是个精明干练的女孩,真的是一个天才,触类旁通,一点就透,更能克制住立刻创造的冲动,难得。

而她的目光,最终久久落在任霜身上。

看着那少女在争论中依旧挺拔从容的身姿,听着她引经据典,句句直指国本,将那超前技术背后的社会动荡、民生利弊剖析得如此透彻,江雅的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这女孩,不仅冰雪聪明,善解人意,更有不逊须眉的山川之量!这份超越年龄的沉稳、远见和对国计民生的深刻洞察…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江雅的脑海:此女,简直就是为鲁同、为未来的鲁国量身打造的国君夫人!有她在同儿身边,何愁鲁国不兴?

一股巨大的欣慰和“得遇良材”的喜悦涌上心头。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两人面前,“妙哉!”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目光先落在李瑶手里的图纸上,“瑶儿触类旁通,能于细微处窥见天工之机,这份灵性,是我鲁国之幸。”

随即,她转向任霜,眼神中激赏更甚,语气郑重:“而霜儿之见,高屋建瓴,直指国本。能于利益之前,先见其害,守住‘无农不稳’的底线。这份清醒与远见,尤胜万金。”

她拉起二人的手,一起坐下:“你们二人,一者见木,一者见林,皆为国士之才。”

李瑶和任霜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江雅从李瑶手中轻轻取过那卷图纸,缓缓展开,指尖点在那精妙的传动结构上。

“我们为何,一定要将它用于金贵的蚕丝?”她目光扫过二人,语速放缓,“蚕丝之利,诱人疯狂,确会使人弃耕逐末。但若…我们用它来纺麻呢?”

“麻?”李瑶一怔,猛地抬起头,眼中熄灭的火焰再次被点燃。

“不错,麻。”江雅颔首,“麻布虽贱,却是百姓蔽体之必需,亦是军服、帆布、绳索之根本。且麻之生长,不择地力,山麓、丘陵之地,皆可繁茂。此举,是‘化不毛之地为有用之材’,丝毫不损我活命之粮田。以此机纺麻,其价将低廉如土。届时,我鲁国麻布将如洪流,冲垮列国纺市!此其一利,富国。”

她顿了顿,继续勾勒那宏伟的蓝图:“其二,强兵。我军将士,将永不缺耐磨之军服,战车之帆索,亦可源源不断。”

接着,她目光灼灼,先看向李瑶,最终定格在任霜身上:“而这其三,关乎国本之固。一旦纺麻之效提升十数倍,万千妇人便可从日夜不停的纺车旁解放出来。她们的时间、她们的才智,将去往何处?”

“兴办女学!”江雅一字一顿,“让女子也能读书明理!可以让她们凭借双手入天工堂担任管事、甚至工匠!让她们都如你们这般,走出户牖,见识天地之广阔!”

她缓缓起身,背着手在二人面前踱步,然后忽然顿住,阐述了一条无可辩驳的真理:“更何况,女子为母,乃是孩提时代的第一任师长,其言行见识,犹如春雨,润物无声。一个只知家长里短、目不识丁的母亲,与一个通晓事理、能断是非、甚至知书达理的母亲,教出的孩子,眼界心性,岂可同日而语?”

她的目光仿佛已穿越时空,看到了一个更强大的未来:“若我鲁国的孩子,自幼便能得其明母教诲,开蒙启智。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我鲁国的新一代,将远比别国子弟更加聪慧、明理、有担当!这,才是真正决定一国气运、塑造万世基业的根本之计!解放女子,非为虚名,实为启迪后代,强固我鲁国千秋万代之基石!”

江雅总结道,气息虽弱,意志却坚如磐石:“此物用于丝,是饮鸩止渴的奢靡之风;用于麻,则是富国强兵、启迪民智、固本培元之神器。不夺良田,不损农事,于无声处,便可积蓄颠覆天下的力量。瑶儿,你可能为此神兵,换上这柄最合适的刀鞘?”

李瑶早已听得心潮澎湃,她猛地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瑶明白了!夫人之见,如拨云见日!这并非放弃创造,而是…而是为利刃开刃,指引其挥斩的方向!请您和任姐姐放心,李瑶必造出这纺麻之机,让我鲁国之布,行于天下!让我鲁国女子,顶起半边天!更要让我鲁国孩童,赢在蒙学之初!”

任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江雅,看着她的白发,眼中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芒——那是震撼,是钦佩,更是一种深深的认同。她看到了一条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稳健、却又更加激进的强国之路,而这条路,直指教育的本源和国家的未来。

江雅看着她,疲惫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属于希望的笑意。

几日后。

管仲的马车,缓缓而行,车轮压过路面,发出沉闷的咕噜声,敲碎了曲阜岁月静好的气氛。

与卫申一样,管仲也是径直来到了天工堂。

步入三楼会议室内,管仲依礼参拜。当他抬起头,目光触及江雅时,那份刻意维持的使臣仪态,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

冬日的阳光本是温暖的,但从窗户透过来的光亮,照着江雅满头花白的头发,管仲感觉这缕白竟然比晨起的白霜更加寒冷。

她的白发比五年前更多了。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管仲胸中翻涌——那不仅仅是震惊,更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深刻理解。他辅佐姜小白,推行“相地而衰征”、整顿士农工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深知触动旧贵族利益是何等艰难。而他与小白,毕竟是两个人,君臣同心,尚觉压力千钧。

可眼前这个女人呢?

她只有一个人。

她的改制,释私奴、破井田,其激进程度,远超他在齐国的举措,所面对的反对浪潮与凶险,必然更是滔天巨浪。这满头的华发,就是她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惨烈证明。

她竟是以一己之力,在与整个旧时代的惯性抗衡,以至于此。

他的目光在她华发上只停留了一瞬,但却仿佛过了一万年。

他迅速垂眸,将所有情绪掩于一片深潭之下。

而江雅,也正看着他。

眼前的管仲,气度愈发沉凝,举手投足间已是大国权相的赫赫威仪。岁月似乎独独厚待于他,未曾消磨其神采,反添雍容。一丝混杂着苦涩的自嘲悄然浮现。

他依旧是他,执棋天下,风采卓然。

而她,已燃尽华发,人老珠黄。

“管相远来辛苦。”

又是江雅主动打破沉默。

管仲收敛心神,道明来意:“外臣此来,是为齐鲁两国百年和睦。寡君有意,将女儿嫁于鲁侯,以固两国邦交。”

殿内瞬间陷入沉寂。

江雅指尖握紧。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任霜那沉稳聪慧、目光清正的模样。那个她刚刚在心中认定的、最理想的儿媳人选,那个能与鲁同并肩、共同守护鲁国未来的女孩…难道就要因为这**裸的政治胁迫,而让路吗?

为什么?

一个几乎是嘶吼的声音在她心底炸开。

管仲!为何多年未见,你一开口,便是如此诛心之言?!这便是你对我当年甘冒奇险放你一条生路的报答吗?!用一桩埋葬我儿幸福、钳制我鲁国命脉的婚姻来回报?!

那股混合着巨大失望、愤怒与难以言喻委屈的洪流,几乎要冲垮她理智的堤坝,让她想不顾一切地质问出声。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真心敬佩、视为知己的对手,此刻只觉得他那沉稳的面容下,是如此的…冷酷。

然而,那残存的、支撑她走到今天的理智,如同冰水般浇下。她是江雅,是鲁国的夫人。她不能失态,不能将个人恩怨置于国事之上。质问只会暴露她的软弱与失据,在管仲这样的人面前,毫无意义,甚至可笑。

她只是江雅。是那个一夜白头,从齐国虎口夺下粮食的江雅;是那个在长勺之战前,站在城头激励士民的江雅。

她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手,将那份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情绪,死死地压回心底深处。脸上,依旧是那副因过度操劳而显得平静,甚至有些淡漠的神情。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管仲,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死寂从未存在过:

“齐侯美意,心领了。齐鲁联姻,自是巩固邦交之美事。”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答应,也未拒绝,只是以一个政治家的身份,接下了这份来自强邻的、“不容拒绝”的“好意”。

“但是,”她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稳,“国君婚事,关乎社稷宗庙,非比寻常。需禀明太庙,详议章程。此事,容我与国君及诸卿商议后,再予贵国正式答复。”

管仲深深一揖,“寡君静候佳音。”

在起身的瞬间,他的目光终是难以抑制地,再次掠过她那花白的头发,与她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清澈、坚定的眼睛对视了一瞬。

那一眼,极其短暂,却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

他似乎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未能完全藏住的痛苦与质问,他的眼神复杂了一瞬,有难以辩解的沉默,有身为使臣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无法回应这份“报答”的叹息。

门缓缓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看着管仲离去,百里奚便轻叩房门,推门而入。

江雅独自立在窗边远眺,单薄的双肩正微微颤抖,将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暴露无遗。

百里奚暗自叹息,待江雅气息稍平,才缓声开口:“夫人,管仲此来,是否为联姻一事?”

江雅没有回头,她的肩膀停止了颤抖,但背影依旧僵硬。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话:

“是。一份裹着蜜糖的鸩酒,一份…对我当年放他生路的‘厚报’。” 她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讽刺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

百里奚缓步上前,与她并肩立于窗前,望着楼下庭院中浑然不知风暴将至、仍在忙碌的李瑶和任霜。

“夫人,”他的声音低沉,“此酒,虽是鸩毒,但我鲁国…不得不饮。”

江雅猛地转过头,眼中压抑的怒火与悲痛几乎要喷薄而出:“连你也要劝我接受?百里先生!你看得清清楚楚,任霜那孩子!她的器量、她的远见,她才是能扶助同儿、安定鲁国的良配!那齐女是什么?是管仲派来的细作!是悬在我鲁国头顶的一把刀!”

“夫人明鉴,任霜姑娘确是良配,齐女也确是利刃。”百里奚坦然承认,话锋随即一转,语气斩钉截铁,“然而,拒绝利刃的代价,是我鲁国此刻无法承受的覆国之危!”

他不给江雅反驳的机会,开始陈述那残酷的现实:

“其一,强齐之锋,已迫在眉睫!” 他首先抛出了最具体、最血腥的论据。“夫人可知,去岁齐侯以‘不敬’之名,一举灭谭;今岁又以‘祖仇’为辞,吞并纪国。我鲁国已失去东部屏障,正独面齐国兵锋!齐侯新得胜师,其势正盛,其志岂止于争霸?此乃存亡之危,非口舌可辩!”

“其二,大义之名,不可不受,更不可予人。齐国以婚书来求好,天下皆知。我若拒绝,便是公然撕毁‘尊王攘夷’之盟,自陷于不义。届时,齐国不仅可名正言顺再度兴兵,更可西连郑、宋,南通强楚,构建合纵连横之势。我鲁国四面受敌,纵有神兵利器、无尽粮草,又怎能与整个天下抗衡?”

“其三,内忧未平,岂堪外战?我军北伐虽胜,元气未复;天工堂诸法,尚未尽数化为国力;戎狄俘虏,亦未妥善归化。更致命者,国内如姬挥、鲁庆等旧贵,其心叵测,正可借齐国之势兴风作浪。此时若战,便是内外交攻、腹背受敌的死局!”

江雅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百里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敲碎她仅存的幻想。她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只是从百里奚口中如此清晰地陈述出来,更显冰冷刺骨。

“所以…就要牺牲同儿的幸福?牺牲鲁国未来的希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无力。

“夫人,非是牺牲,而是交换。”百里奚的目光略过庭院看向远方,“用一桩婚姻,交换三到五年至关重要的和平,交换天工堂不受打扰、将所有技术化为国力的时间。交换新军彻底成型、将清弓马镫装备全军的时间。交换戎狄俘虏化为我鲁国良民的时间。待我鲁国粮积如山,兵甲犀利,人丁兴旺,届时…”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江雅闭上了眼睛。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个人情感、母亲的心、穿越者的理想,在冷酷的“国家理性”面前,被碾得粉碎。

她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近乎绝望的平静,深不见底。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带着千斤重量,“联姻之事,我会亲自…向同儿陈明利害。”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最后几个字:

“让他…应下。”

百里奚深深躬身,心中并无半分轻松,只有无尽的沉重。他知道,夫人做出了一个统治者最“正确”,却也是一个母亲最痛苦的决定。

江雅重新转向窗外,阳光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她轻轻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这无常的命运:“百里先生,你说……同儿他,会恨我吗?”

百里奚沉默着,无法回答。

翌日。

管仲的车驾驶出曲阜巍峨的城门时,恰与另一支旌旗招展、满载周王赏赐的队伍擦肩而过。

鲁同立于华盖之下,享受着国人的欢呼,志得意满。他看到了那支陌生的齐国车队,并未在意,心中盘算着如何向母亲展示此番洛邑之行的收获,以及和任霜的大婚,以及…如何逐步收回那些本该属于国君的权柄。

管仲坐在车中,微微掀开车帘,望了一眼那年轻英武的鲁侯,又回望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笼罩在夕阳余晖中高大的天工堂。

一个出,一个入。

一个带着确定的盟约与莫测的未来离去。

一个带着无上的荣光与暗涌的危机归来。

车辙向东,马蹄向西。历史的织梭往复,以国别为架,以权力为线,开始编织一幅注定纠缠不清的江山社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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