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韶其实早些时候是同父母说过的,那些幻听以及他感觉像是自己不是自己了,看自己的经历好像是从第三视角,还有人在他的脑子里说话,但他的父母并未在意这些,只当他是小孩子胡言乱语。
“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不是说了要好好学习吗?还说什么自己不是自己,说,从哪看来的?是不是你找同学借的?这种不务正业的人你不许跟他们接触,明白吗?现在你的任务是学习!别给我去看那些课外读物。”
小向韶委屈得很,他根本就没有看课外书,他只是把他的真实感受说出来而已,而且在学校根本就没有人和他玩啊!母亲的一大通不由分说的指控,让向韶更加难过与愤怒。但他不敢做什么,如果顶嘴的话就不止是被莫须有地骂几句了。
六岁,正是贪玩的时候。
被强行压制的天性,亲人的淡漠,同学的孤立,让向韶的情况愈发恶化,逐渐衍生出的人格也愈多。
这些也让向韶过早的认识到人情世故,世事无常,他也逐渐学会了趋利避害,但天真却又懦弱的本性难以磨灭,纵然现实一次次亲手将他毁灭,他还是会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与幻想。
同时他也厌恶着自己,厌恶自己的软弱,厌恶自己的全部。
所以他不断的暗示自己,这个世界没那么好,不要再抱有希望了,不会有人和你做朋友的……以求借此来保护自己。
但这个世界对他的如此不公,他也从未责怪过任何人,这一切究其根本,都是自己的问题。都是因为自己有精神病。他们根本就没说错,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自己的处境都是因为自己咎由自取。
人性本恶,但向韶把所有心底滋生的刺都深深扎进了自己的肉里,没有向外生长一分一毫。
如果。
如果他没有精神病就好了。
那他就可以很平静的过一辈子,会有朋友,有美满的家庭。
如果……如果他是个正常人,爸爸妈妈应该就不会这么对他了。
……
但一切都只是如果。
向韶心不在焉地收拾整理抽屉,直到上课铃响起他所期待的人也没有回来。
一位看上去很有气质的女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嘭的一下把怀里的文件袋往讲台上一扔,叽叽喳喳的学生们顿时噤了声。
“很好。”她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方框眼镜,随后撑着讲台,说:“想必都认识我,我就不过多自我介绍了。是的没错,这学期我还是你们的班主任。”
她朝着台下扫视一圈,在向韶那个方向停留了一下,嘀咕了一句:“怎么他又没回来上学……”她顿了顿,看着向韶,说:“有一位新同学啊,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我姓于,是英语老师兼班主任。”
方才向韶与她对视上就顿感不妙,结果最怕的还是来了。
向韶起身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少年字迹端正匀称,一笔一划仿佛都框在看不见田字格里,十分规整。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后,台下有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于老师敲了敲讲台示意安静。
会是这种情况向韶早就料到了,逃不掉的,外面在疯传,说这整个班没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向韶才想尽量不要让别人认得自己,但于老师这一波自我介绍直接让他身处风暴中央。
“向韶。”向韶扔下粉笔就准备逃回到座位上,谁知于老师叫住了他。
“有什么事吗?”向韶僵硬地收回刚刚迈出的脚。
于老师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朱唇缓缓抬起,缓缓吐出几个字,“只是介绍个名字吗?同学们对你都很好奇呢,不多说几句?”
“……”向韶沉默着。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他从来没被父母好好对待过,甚至两人都认为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几次三番想要把他杀死,但碍于老丈人也就是向韶的爷爷的阻拦,他们只能趁老丈人不在的时候打骂向韶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这样的父母更不可能花钱送他去上兴趣班培养才艺。
没有特长,没有爱好,甚至不敢有自己的想法,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得过且过,漫无目的的活着。
向韶不止一次尝试自杀,许多方法都试过,但每次都失败了,总是被种种原因打断,被父母知道后还会迎来又一顿打。
他的生活日常只有学习,和无尽的家务,在父母眼里他应该是一个听话的人偶。
但人偶怎么会有自我意识呢?
所以向韶把所有的想法压在心里,装作一个听话的人偶,只希望能够少被打一点。
隔着校服外套的袖子,向韶用力摩擦着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一道道伤痕,试图用痛感缓解自己的焦虑。
于老师见向韶不说话,又道:“那要不你解释一下,现在学校里到处在传的那件事吧。”
“毕竟大家以后都是同班同学了,要了解情况才能更好的帮你啊,对不对?”
向韶仍然低着头保持着一只手弯曲搭在另一只伸直的手臂上的动作,慢慢停止了摩擦。
“向韶?”
向韶抬起头,几缕碎发落下,他看向于老师,眸中是与先前判若两人的冷冽。
“不必了。”他瞥了于老师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座位上。
手臂隐隐作痛,看来向韶又没忍住啊……也不知道那老师干嘛了踩到什么触发点了搞得向韶缩回去了,把自己放出来顶号。
“向韶”,或者应该说顾择,看着不住疼痛并且伤口微微发热的手臂,深深叹了口气。
这孩子,明明是主人格但顾择怎么感觉其他人格掌控身体加起来的时间比他还长。
但愿睡一觉起来是向韶接管身体吧,毕竟向韶也不能总是靠逃避问题,辛辛苦苦考上来,这学还是得上的,但自己又不能帮他上,人格间记忆并不共享,而且也不能保证每次出来的都是他。
顾择的性子几乎与向韶截然相反,一个果断冷冽,一个犹豫懦弱。但也许正是因为向韶对自己软弱的反感,才会衍生出这样一个人格。
并且,虽然是作为向韶的意识为了自我保护而衍生出的人格,但是也有着自己的名字,性格,家庭背景甚至世界观。
所以对于接管向韶身体的顾择来说,最开始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有自己的身世,哪怕他知道他们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向韶的家人于他而言就是陌生人,自然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的亲情之类,更何况还是那样的两个人渣。
这种淡漠的模样落在向韶父母的眼里就是大逆不道,忘恩负义,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竟然翻脸不认人,还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便把怒火再度发泄到向韶身上。
也不知道向韶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对儿父母。
顾择天生感情淡薄,除了部分负面情绪之外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也无法共情别人的喜怒哀乐,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别人在做了一些事之后会有这样那样的感情。
但就连他,在面对向韶的父母时也会有种难言的焦躁和恐惧,顾择不清楚这是这具身体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潜意识还是他产生的情绪,或者是感知到过向韶的部分记忆的缘故,反正就是感到很不爽,很烦,想打人。
但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光是还嘴就会被变本加厉的虐待了,还手肯定会更严重,向韶没试过,顾择也不想给他惹麻烦。
顾择在抽屉里翻出个笔记本,随手抓了支笔开始在上面写着什么。
人格间记忆大多不共享,处于前台的人格无法参与剩余人格的谈话,相当于登前台就和其他人格之间断网了,其他人格同样也无法得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登前台的那个人格会把事情写下来好让别人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一本日记。
虽说上面的字迹和讲述习惯都不同就是了,如果有人翻开它,或许乍一看会以为是几个学生传的纸条吧。
顾择的字苍劲有力,笔锋凛冽,常说字如其人倒或许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前面讲台上于老师还在说话,“……那班干部职务还是沿用上学期的?欸但是走了几个人啊好像有些职务空出来了,有人愿意当吗?”
“现在还缺两个卫生委员。”于老师翻了翻手里的表格道。
台下安静如鸡,没有人应声。
顾择正在思考要不要给向韶弄个课代表当当,但又担心他做不好给别人添麻烦,又想要向韶不要总是独来独往,好歹和班级建立一点联系,一直犹豫着没有举手,也没在意班里其他人的动向。
“陈傅年吗?嗯……”于老师的声音有些犹豫。
“老师,他可以的,而且就当做他又不来上学的惩罚吧。”一个男同学的响起。
于老师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人愿意担任,白送上门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也行。那就由陈傅年担任卫生委员,那就还差一个,有人吗?”
台下响起一阵幸灾乐祸的欢呼和掌声。
也不知道这个陈傅年是谁,连拒绝的权利都被剥夺了,顾择心道。
“咦?向韶,怎么了?”于老师问道。
顾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叫他,扭头一看,就见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然举起来了,只得赶忙站起身,硬着头皮道:“……老师,我可以当卫生委员。”
于老师大喜过望,连连应下,生怕送上门的卫生委员反悔,“好啊好啊,那真是太好了。”底下响起稀稀拉拉一片掌声。
“看看,看看,这就是觉悟,你们呢?一天天就知道坑人,有空多学学人家,新同学都比你们有集体意识。”于老师半开玩笑地斥责道。
一片嘘声。
顾择默默坐下,把担任卫生委员的事情写到了笔记本上去,随后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写另一个卫生委员是谁,但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便没有写。
本身就是约好了只写重要的事情,不然根本写不下,废话还很多,看的人也很费劲。
“然后好像也没什么了……”于老师把手上一沓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那剩下时间自习吧,下节课是英语,都注意一下,也可以提前预习。”
顾择看着桌上刚刚摊开的课本,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准备尝试一下攻克这本满是弯弯绕绕形似蚯蚓的神秘字符的奇怪书本。
许久之后,他支着头满脸绝望幽怨地盯着课本,深刻认识到自己真不是学习这块料。顺着力趴在桌面上后,又盯着它发了会呆,顾择慢慢挪动着转过头去,不再看这令人不爽的东西。
……真令人悲哀,堂堂魔法协会会长,年少成名的天才大魔法使择维尔戈大人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其实也多亏了其他几个人格坚持不懈的科普,不然顾择一旦接管身体马上就会被别人认为是中二病晚期没救了吧。
虽然顾择的初始世界观不同,但他的脑子是真好使,学东西很快,所以才能很迅速的接受并学会这个世界的常识,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做为副手的顾择偏偏是唯一一个来自不同世界观的,但接受度又很高。
该死,是魔法吗?这个桌子怎么一趴下就这么困。
顾择这样想着,还是没能抗住莫名其妙的在课室容易睡着buff,闭上了眼。
……好像听见了什么惊雷般的声音。
顾择缓慢地直起身子,揉了揉被压麻的手臂和因为睡姿不当而有些酸痛的脖子,睡眼惺忪。学校的广播音质不太好,混杂着接触不良的嘈杂电流声的下课铃音乐一个劲儿往他耳朵里涌,吵得他头疼。
由于刚睡醒视线有点模糊,顾择又闭了闭眼,揉了几下才睁开,看向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盯着它呆滞了几秒移开视线扫了一圈教室,最后落回面前的课桌。
他依然坐在这里,向韶还是没有回来。
顾择眼皮控制不住的打架,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支着头再眯一会儿,余光里看见班级后门气势汹汹来了几个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其中似乎还有一个稍微有点眼熟的面孔。
顾择心道好家伙,这是找麻烦找来重点班了啊,班里个个看着都人模狗样的像好学生,也不知道是谁惹上了。
领头的那个人朝身后问了句什么,那个眼熟面孔凑到领头的耳边说了什么,神情毕恭毕敬的像是在向圣上进谏,“圣上”点点头,随后领着一行人鱼贯而入齐齐朝着向韶这个方向走来。
几人在向韶桌子旁边停下,把教室里狭窄的过道堵了个水泄不通,还有几个人绕到向韶身后,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一群人围成人墙把向韶堵在了座位上,场面甚是壮观,声势浩大。
“老大,就是他。”人墙里有个人说话了。
领头的睨了那人一眼,“我认得他,不用你提醒。”
领头的那人拨开人墙走进来,自以为很有气势的抱臂站着居高临下看着向韶,恶声恶气地开口道:“向韶,之前的教训还没吃够是不是,听说你还欺负我们的新人啊。”说着往旁边某个人抬了抬下巴。
顾择维持着手肘支在桌面上撑着脸侧的姿势冷冷抬眼,剜了领头那人一眼,随后靠上了椅背甚至翘起个二郎腿,手从书桌上收回来抱臂搁在胸前,视线懒懒地往周围扫了一圈,几个胆小欺软怕硬的都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又被领头的一个眼神警告,忙站的笔直一动不动。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认为中间坐着的那位才是老大,周围一圈是小弟,那个站在圈里的是犯事儿了被训话的小弟。
刚刚看了那一圈之后顾择才终于看清那个眼熟的人是谁,好像叫什么,什么病?还是杉的……噢想起来了,叫冯彬。他记得这人之前不是跟向韶玩挺好的来着,怎么叛过去了?说的新人应该就是他吧?说向韶欺负他?怎么可能。且不说向韶敢不敢,会不会,光是能不能就一目了然。向韶这个身体看上去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反观冯彬,虽说混在人群里不太起眼,但跟向韶一比就人高马大的。
这样想着,顾择觉得应该要让冯彬知错,让他不要再来骚扰向韶。
事实上冯彬也没想到“向韶”还有这种气势,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上个学期明明向韶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现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此时有点后悔加入了这帮人,现在的向韶让他觉得他们这一群人都得折在这。
领头的也被顾择的眼神震了一下,不禁疑惑,这向韶一个寒假没见,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虽然只是校园小团体,但他也是有尊严的好吧,作为老大的面子还是要端好,他不动声色地瞥了那几个被吓到的人一眼,又环顾一圈,试图展现老大的威严。随后猛然发现好像不太对劲,等等,怎么感觉这场面一点也不像来堵人的呢?被堵的那个怎么比他们这些堵人的还要像混的入。?
顾择完全没有察觉到几人的心理变化,还在想对于这种事情完美妥善的解决方法。
顾择:大魔法使择维尔戈大人竟然看不懂这些神秘字符,以前从来没有他看不懂的魔法书!(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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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顾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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