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床榻边的人,回想起昔日唤他夫君的女子。
良久,他才出声,声音沙哑,沧桑:“告诉我,你是谁?”
她微愣,眼神闪烁了一下,而后平静开口:“我是你的妻子,孟玉纤。”
他闭了闭眼,轻轻摇头:“不,你不是我的玉儿。”
……
(一)注孤生的命
辜生七岁的时候,家门口来了一位讨水喝的道士。
辜生父亲好心倒了一碗水给道士。
道士喝完水为表感谢,说要给他儿子辜生算命。
辜父从不信这些,但又不好拒绝,只好应下。
道士掐着手指算,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随后皱眉说道:“施主,恕我直言,你儿子他这辈子,注孤生的命。”
辜父听后勃然大怒,轰走了道士:“走走走,好心给你水喝,你这臭道士竟然咒我儿子注孤生!”
道士三步一回头,辩解道:“贫道没有咒你儿子,贫道说的是事实,施主你要相信贫道。”
辜父见道士喋喋不休,气得他抡起旁边的棍子上前驱赶:“滚!滚!滚!再不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道士见辜父听不进去,这才灰溜溜的离开。
……
两年后的一个雪夜里,辜生的爹娘双双病逝。
彼时的辜生并不知道他的爹娘没了,端着一碗药走至床榻边:“爹,娘,起来喝药了。”
然而床上的两人并没有反应,辜生推搡着他爹的手,喊了好几遍,最后跑出草屋找来了住在他们家附近的周大叔夫妇。
“周大叔,周大婶,我爹娘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辜生脸上透着焦急之色,咚咚的敲打着木门。
周大叔夫妇跟在辜生身后进了屋子里,心中有抹不好的预感。
夫妻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试着喊了两声,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察觉不对劲的周大叔上前,伸手探了探辜父的气息,颤抖着手又去探辜生母亲的。
吓得他收回手,惊恐的看向自己媳妇:“辜兄弟和他媳妇……没气儿了。”
周大婶闻言愣住,视线落在辜生父母身上,又看了看年纪尚小的辜生,眼底一片惋惜之色。“我们还是去把村长找来,商议怎么处理后事吧。”
周大叔长叹一口气,脸色很不好看。“只能如此了。”
后来,村里人帮着幼小的辜生安葬了他爹娘。
辜生知道自己爹娘永远离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
没了爹娘的庇佑,辜生连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幼小的辜生帮着村里人干活儿,只要给他一口饭吃。
转眼,十几年过去,吃百家饭的辜生已然长大。
辜生如今可以自力更生,也到了适婚年纪。他勤快能干,为人善良老实,村里的媒婆给辜生说了一位姑娘。
姑娘姓赵,是个教养极好,眉清目秀的女子。
辜生同赵姑娘见过面儿后,二人互相看对上了眼。
这好事儿,也就成了。
两人的婚事简单办了一下,请了周大叔夫妇前来做证婚人,还请了村里人来热闹热闹。
一个月后,赵氏诊出了喜脉,辜生高兴坏了。
周大婶是看着辜生长大的,得知赵氏怀孕的消息,打心眼里儿替辜生高兴。
自赵氏有了身孕后,重活累活辜生都不让她做,生怕她磕着碰着了,再三叮嘱赵氏:“秀荷,你仔细着身子,安心养胎,那些事我来就行。”
“这才两个月,你不必紧张,不会有什么事的。”赵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不甚在意。
“大夫说了,这前面三个月得注意,不可马虎。”辜生扶着赵氏坐下,端起木盆里的脏衣服同她说:“衣服我来洗吧,现在天这么冷,水又凉,你别冻着了。”
赵氏心里一暖,觉得自己嫁对了人。“那好,我听你的。”
一转眼,到了赵氏临产的日子。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下着瓢泼大雨,雷声阵阵,响彻云霄。
辜生在茅草屋外听着里面传来妻子痛苦的叫声,伴随着雷声,此起彼伏,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双手合十,对着天祈祷赵氏和孩子平安。
奈何,天不遂人愿。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屋子里忽然没了赵氏的声音,接生的婆子这时候冲出来,脸色极其难看,“辜生,你媳妇和孩子……婶子尽力了,没能保住他们。”
言罢,她看着辜生,眼神既惋惜又愧疚。
这些复杂情绪最后都化为一道深深的叹息。
辜生如遭五雷轰顶,踉跄一步,差点向后栽去,他站稳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儿双双没了。
接生的婆子知道辜生心里边难受,安慰他:“辜生,你看开点,这日子……还长。”
辜生没有出声,他闭了闭眼,遂面色平静的走进屋子里看了赵氏最后一眼。
第二日,天气放晴。
辜生亲手安葬了他的妻子赵氏。
自打辜生妻子赵氏去了以后,村子里的人开始传辜生是个不吉祥的人,小时候克死了自己的爹娘,长大后克妻儿,成婚不到一年,妻子便难产死了。
辜生并没有在意他人的话,日子照常过。
他的爹娘是病死的,不是被他克死的。
住在辜生家附近的周大婶看着辜生好不容易娶了妻子,有了自己的家,如今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不由感叹辜生命不好。
他自小没了爹娘,如今又没了媳妇和孩子。
辜生的命,太苦了。
(二) 以身相许
赵氏死后两年,辜生未再娶,不过养了一只黑猫与他作伴。
黑猫是他当初下葬完赵氏,回家路上见它奄奄一息,心生怜悯捡回去养着,福大命大活了下来。
辜生那时认为黑猫是赵氏赐给他的礼物,怕他孤单,特意让黑猫来陪他。
这天,辜生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儿,救下了一位晕倒在路边的姑娘。
心善的辜生将姑娘带回了自己家,请了村里的大夫给她看。
从大夫口中得知姑娘是被饿晕的,辜生弄了一碗粥给她喂下去,一两个时辰过去,姑娘慢慢苏醒。
瞧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姑娘知道是辜生救的自己,面露感激道:“多谢你救了我。”
辜生憨厚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你人没事就好。”
“不知恩公如何称呼?”姑娘主动问起他的名字。
“我叫辜生。”他道:“你叫我辜生就好。”
“孤生?哪个孤生?是注孤生的孤生吗?”姑娘疑惑的望着他。
辜生知道她误会了,同她纠正:“此辜生非彼孤生,我的辜是无辜的辜,不是孤独的孤。”
姑娘明了,点点头,和辜生道了声抱歉。
辜生也不在意。
他望着有些灰头土脸的她,露出的那双眸子却极为清澈明亮,如一汪清泉,令人移不开眼。“还不知姑娘芳名?”
姑娘说:“我姓孟,名玉纤。”
“孟玉纤。”辜生念了出来,随后夸赞:“你名字真好听。”
孟玉纤低眉微笑,再抬眸,便见辜生端着一盆水放在面前。“你自己擦一擦脸,我去做饭。”
她应了声好,待到辜生出去,孟玉纤这才从床榻上下来,拿起木盆里的帕子细细擦着脸。
收拾干净后,孟玉纤走出屋子,见到了在草棚里做饭的辜生。
她缓缓走过去,询问辜生:“需要我帮忙吗?”
辜生闻声抬头望去,孟玉纤的小脸干干净净,只不过肤色有些黝黑,但长相却极好,若是肤色白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一时间,辜生看入了神,目光灼灼,看得孟玉纤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是不是我脸上的脏东西还没有擦干净?”
孟玉纤的声音瞬间将辜生拉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辜生暗恼,别过目光说:“你脸上很干净,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
孟玉纤听着,不由笑了:“难不成你见过的旁人都灰头土脸?”
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辜生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好了,我知道,你不用解释。”孟玉纤收起脸上的笑容,问辜生:“我看你一个人挺忙的,要不然我帮你吧?”
辜生摇头摆手,拒绝了孟玉纤的好意:“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你在那坐着别脏了你,饭一会儿就好。”
吃饭的时候,辜生询问起孟玉纤家住哪里,他可以送她回去。
孟玉纤原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在听到辜生的话后,笑容瞬间消失。
她面露伤心,啜泣道:“我是跟我爹娘逃荒过来的,他们双双饿死在半路上,只剩我一人。”
“我一路艰难走到这儿,最后饿晕过去,倘若不是你救了我,恐怕我早已和爹娘团聚。”
辜生同情孟玉纤的遭遇,安慰她:“日子还长,你要往前看。其实……你比我幸运多了,我从小就没了爹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孟玉纤没想到辜生会如此安慰自己,心生感动之余起了别的心思:“辜生,我是逃荒来的,父母双亡,无处可去,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你放心,粗活累活什么的,我都会做,而且你还救了我的命,我想留下来报答你的恩情。”
辜生愣了一下,心中有些许顾虑。
孟玉纤是女子,住在他家里,恐有不妥,且会影响她的声誉,将来嫁人,怕是会遭嫌弃。
思虑一番,辜生长叹了口气。
他没有急着拒绝孟玉纤,而是同她说了后果:“孟姑娘,你要知道,你身为女子住在我一大男人家里是会影响你将来嫁人的,即便我俩清清白白,可说出去没几个人会相信。”
孟玉纤犹豫了下,鼓起勇气对辜生说:“如若你不嫌弃,我可以以身相许嫁给你,来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辜生愣了许久的神,自打秀荷离世后,他再未娶妻,更没有再娶的心思,现如今……
孟玉纤叫了辜生许久,他方才回神,愣愣的应声:“那个……孟姑娘,我之前娶过一次妻,只不过她难产而死,最后连孩子也没保住。”
辜生在拒绝她,孟玉纤知道。
他是想以这种方式劝她死心,放弃。
可他不知道,她是一个执着的人。
孟玉纤冲着辜生微微一笑:“我不嫌弃你娶过妻,你若是不喜我,我可以跟你以夫妻的名义生活,无夫妻之实,只求有个容身之所。”
辜生闻言,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不喜孟姑娘,孟姑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我怎会不喜。”
孟玉纤见状,莞尔一笑:“既然你都亲口承认了,可否让我留下?”
辜生知道孟玉纤所说的留下,不是那种留下,而是以他妻子的身份留下。
这让他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作答。
等了半晌不见辜生开口,孟玉纤面色黯淡了几分:“我让你为难了,是吗?”
辜生猛的抬头,摆手回应:“没有没有,孟姑娘没有让我为难。”
孟玉纤眸子亮了几分,以为有希望:“那你愿意娶我吗?”
“孟姑娘当真不嫌弃我,愿意嫁我?不后悔吗?”辜生连着问了两个问题,神情严肃认真。
“愿意。”孟玉纤的回答是肯定的,不带任何犹豫:“我不后悔。”
辜生说:“你既愿意嫁,我自然娶。”
或许这段缘分,他是躲不掉了。
既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顺应天命。
开个短篇,缘更,很久以前写的短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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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注孤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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