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详之人
辜生卖掉上山采的草药,给孟玉纤买了蜜饯和糖果。
他不忍心看着孟玉纤每天喝那么苦的药。
孟玉纤吃着蜜饯,心里甜得跟蜜一样。
“夫君,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那么细心。”
辜生叹气:“玉儿不肯放弃喝苦药,我只能另寻他法。”
“哝,你也吃,特别甜。”孟玉纤喂给辜生一颗糖,示意他张嘴。
辜生却别过头:“我一大男人吃什么糖果,何况就那么一点糖果,你给我吃了,你吃什么?”
孟玉纤不甚在意:“吃完了就不吃了,反正我不怕苦。”
辜生急了:“那不行,我怕你苦。”
孟玉纤迟疑了一下说:“那……吃完了你再给我买?”
辜生固执道:“我不吃,但你吃完了我会给你买。”
孟玉纤拗不过辜生,只得作罢。
孟玉纤按照偏方煎药喝了三个月,肚子未曾有动静。
她不甘心,也不想放弃,始终坚信自己会怀上。
适逢雨季,连下了两三日大雨,泥土松松软软。
瞧着天气不好,辜生想到许久不见家里养的黑猫,估摸着是出去觅食跑耍,便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黑猫经常不归家,他也已习惯。
这日好不容易放了晴,孟玉纤端着一木盆脏衣服去河边洗。
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三位妇人,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孟玉纤笑着同她们一一打了招呼。
其中一位胖妇人忽然出声提醒:“大家当心点,雨季河水上涨,护好自己别被水冲了去。”
几人纷纷应声,表示自己会小心。
孟玉纤找了个水浅的地方洗衣服。
洗着洗着,她忽觉头晕,眼前发黑。
她站起身,准备到一旁的树下坐着缓缓。
结果踩在一个布满青苔的石头上滑了一跤,摔到河里,又被湍急的水流卷到深处。
孟玉纤不会水,加上河水又大又猛,她被呛了几口水。
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濒临死亡。
第一次是逃荒时,饿晕在路边被辜生所救。
孟玉纤奋力挣扎着,大声呼喊:“救命……啊!救……救我!救——”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辜生,那个对自己极好极好的辜生。
孟玉纤嘴里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她想,若是辜生在就好了。
洗衣服的其他人听到动静,顿时大惊失色。
她们几个女人根本不会水,更不敢下水。
几人急得在岸边呼喊不远处田地里的人:“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孟玉纤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待到田地里的人赶过来,河里已然没了孟玉纤的身影。
有人问道:“谁落水了?”
胖妇人说:“是辜生家媳妇。”
匆匆赶过来的人们为之一震。
“河水上涨,水流湍急,上游树木倒塌顺着河水飘下来,辜生媳妇……怕是凶多吉少。”
在场的人都知道,孟玉纤活不成了。
辜生,到底是个不祥之人,克死双亲又接连克死他的第二任妻子。
日后,谁还敢将姑娘嫁与他?
哪怕辜生对待自己妻子极好极好。
但,谁也不想自己活生生的女儿嫁出去后,就被自个儿丈夫克死。
辜生得知孟玉纤落水的消息,如遭五雷轰顶,因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当场口吐鲜血。
(七)黄粱一梦
辜生和村民顺着河流下游寻找孟玉纤。
他不愿意相信他的妻子就这么没了。
只要一日没找到尸体,他就坚信玉儿没死。
村民们知道辜生不愿接受现实,想劝他放弃,见他一脸颓色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帮着辜生继续寻找。
一连找了三日未果,辜生下跪感谢大家,让村民们都回去了。
他一人坐在河边,周大婶不放心,担心辜生想不开:“辜生,你不会做傻事吧?”
周大叔同样担忧。
辜生向二老再三保证,周氏夫妇这才离开。
辜生望着湍急的河流,想象玉儿落水时,该有多绝望,多害怕。
一直到太阳落山,辜生站起身,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家中。
家里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不会再有人做饭等他,也不会再有人唤他一声夫君。
在家门口,辜生见到了许久没回家的黑猫,静静躺在地上。
他蹲下身,发现黑猫身体僵硬,没了气息。
辜生自嘲一笑,他不仅克双亲,克妻,如今还克猫吗?
他挖了个坑,将黑猫埋在了旁边的梨树下。
辜生从小没了爹娘,后又没了妻子赵氏,如今又没了孟玉纤和黑猫,真就成了孤生。
四个月后,一位和孟玉纤长得一般无二的女子走到辜生家门口。
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辜生望着熟悉的脸,愣了许久的神,声音微颤:“是我的玉儿回来了吗?”
女子说:“夫君,我回来了。”
辜生以为自己在做梦,难以置信的走过去,却将人搂了个实在。
他喜极而泣:“太好了,我的玉儿没有死,我的玉儿回来了。”
孟玉纤告诉辜生,她被河水冲到下游后,被好心人所救,之所以没能早点回来是在养伤。
辜生紧紧抱着孟玉纤,感受着这不真实的一切。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孟玉纤陪着辜生度过了几十年光阴。
这几十年,辜生过得很幸福。
后来,他们夫妻二人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从此,世上有两个人爱辜生,他不再孤生。
四季更迭,年复一年。
辜生渐渐发现自己的头发变得花白,面容早已布满皱纹。
反观妻子容颜依旧,头发乌黑亮丽。
他望着床榻边的人,回想起昔日唤他夫君的女子。
良久,他才出声,声音沙哑,沧桑:“告诉我,你是谁?”
她微愣,眼神闪烁了一下,而后平静开口:“我是你的妻子,孟玉纤。”
他闭了闭眼,轻轻摇头:“不,你不是我的玉儿。”
辜生抬手,想要触摸眼前的女子,不等他触碰到,那如同枯木干瘪的手猛然坠落。
寒风从破败的窗户涌进来,呼呼作响。
辜生孤独半生,离开时,没人知道。
事实上,孟玉纤早就死在了那湍急的河水里,她并没有被人所救活着回来。
后来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辜生临死前的幻想。
人死,梦,也就醒了。
他,终是应了算命道士的话,注孤生的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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