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琅城的经历教以我,不可在一地停留太久。雀儿醒来后,我便拜别了凤凰庵的尼姑们。
多少年前,混沌为天所不容;如今,我也被这人间难容。记得那日火烧扶桑阁时,那些人喊我作“妖怪”。我想,既然如此,何不去找妖怪为伴呢?可还没等我思量好去哪里找妖怪,就在路上被两个樵夫模样的人给带走了,不,更准确地说,是被掳走了。雀儿一直狠啄他们的头,却终抵不过他们手里锋利的斧子。我被五花大绑着,只得打了个哨让雀儿自己先走,它哀鸣一声,向高处飞去,却是一直徘徊跟着。
出了庵门就入青楼,这是何其讽刺!
琅城里的烟花场所我也是见过的,那时我还有钱雇轿子,从撩起的纱帘里眺望那勾栏,见着了不少绝色美人。
那时我只是欣赏,可如今居然被卖进这营生!想到这里,心里实在是一番感慨。
云卉居的老鸨见到我时可谓喜歪了嘴。身都没验,直接将我松了绑,付给了那两个樵夫银子,他们乐得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我偷偷数了数那笔钱,知道自己卖出的价格后,以曾经当铺老板的心思来看,我还是相当满意的。
“姑娘莫怕,姑娘这水灵模样我们可舍不得随意拿出去呢。”老鸨走过来,冲着我笑成一朵花。
“老板娘好眼色!”我回她一笑,“可容小女一事相告。”
她和蔼地点点头:“姑娘请说吧。”
“小女已非完璧,恐折了您的生意。”我向她拱了拱手,这可都是大实话。
老鸨登时歪了鼻子。拿香气刺鼻的绣帕直直点着我,气得结结巴巴:“你……你,你,你!竟如此不知检点!想我们玉茹姑娘,都还是个清倌人呢!”
她张口大喘,一下坐在凳子上,右手不住地抚着心口,看来正心疼着刚才的那笔银子。好不容易上来口气,她大叫一声“符骊!”回应的是个娇媚诱人的女声——“就来了,妈妈。”不远处的珠帘突然掀开,走出个桃面蛇腰的美人,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把这赔钱货给我带下去,真是白瞎了我的银子!”
“是,阿骊这就办。妈妈莫急坏了身子。”
那美人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嫣然一笑,用口型对我说道:“莫怕。”我感到手心一阵暖热。
这时,雀儿突然从窗子里飞了进来,扑棱扑棱地挥着翅膀,吓得那老鸨又是一躲。
“这是什么东西?!”她大喊道。
我赶紧冲上前去,把雀儿收进怀里。“这是我的,我要带着它。”
老鸨缓过神来,冷哼一声,刻薄道:“我当是什么,不就是只长得俊点儿的鸡吗?正好随了她的主儿。”
抱着雀儿,我被那美人一路牵着,不知绕了几个弯,听了多少**之音,才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屋内。那美人阖上门,示意我坐下。转过身来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
“姑娘芳名?”她给我沏了杯茶。
“采采。”我摸着雀儿的脑袋。
“采妹妹怎会沦落至这云卉居?”
我对这符骊颇有好感,干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正欲去寻妖怪,路上却遭人劫了,被卖到此地。
听我说完,她一双凤眼里灼灼放光:“你想去寻妖怪?”
我点点头,表情很是诚恳。“我要跟妖怪们住,因我也是个妖怪,不老不死,你不怕吗?”
心里想着吓吓她也好,没准能放我走了。谁知美人听罢只是掩嘴笑得开心,露出可人的媚态。
她放下袖子,站起来又牵起我的手,说道:“采妹妹,随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乖乖地跟着她走了,却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
这是个设计巧妙的暗间,有扇窗朝向另一间房,我们可以瞧得清那房里的情形,那里的人却看不见我们。我们趴在窗沿上,符骊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那房里,让我仔细着看。
我伸长了脖子瞧,望见一个清丽的美人,她侧脸对着我们。那美人怀里还抱着张琵琶,正幽幽地奏出什么好听的曲儿来。美人对面是张垂着的帘子,里面隐隐绰绰显出个人影,却看不清样貌。唯一瞧得分明的是帘子没遮住的部分——白色锦袍的下摆和一双金蟒玄靴。
我转过头来看向符骊,摇了摇头,表示我真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她俯过身来贴近我耳边,小声说道:“看那清倌,你不觉得自己眉眼有点像她?”我再回头仔细去瞧,因为抚琴,美人的身子偶尔需要摆动一下,趁着一次高音,我看清了她大半张脸——果然,还真有点像!
见我看清楚了,符骊拉一把拉着我匆匆离开。
回到原来那间房里,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她又重新沏了一壶。
“那清倌名唤玉茹,是这云卉居的头牌。现你可知缘何只因你这张脸,就被高价收进来了吧?”她吹了吹茶香,问道。
“就因为我长得像她?可又不是人人都喜欢这张脸。”觉得很不能理解,我这张脸只能算姿容中上,哪称得了是绝色佳人?
“你不知,这玉茹本不是当清倌人收进来的,却被初景王看上,做了心尖尖上的宝贝,只许给他弹琴,别人都碰不得!”
我点了点头,可还是疑惑:“那初景王又是谁?”
符骊愣了愣,仔细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判定我并非装傻而是真不知情,便很认真地说道:“朝光将军——见人杀人,遇鬼杀鬼;兵法诡谲,战功累累。”
她喝了口茶,继续解释:“因其战绩显赫,被赐地封王,王号初景,这阳都便是他的封地了。”
啊,明白了,原来是钱权看上的一张脸。
雀儿突然在我怀里一阵乱动,我只得把它放出来透气。
这时,一个小厮快步走了进来,带信说老鸨要我即刻过去,莫让客人等急了。
我心道不好,这已经来客人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我腿下刚准备跑,哪知手腕却被符骊一把用力抓住——我身子顿时凉了大半截。
“你真要把我带去给老鸨?”亏我还觉得她是个好人呢。
“不!”她神秘地一笑,眼角似比之前吊高了些,“我要带你回山里。”
说罢,她转身向那小厮脸上吹了口气……
*《高唐赋》宋玉:“梦神女曰:‘妾在巫山之阳,高邱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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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听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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