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黄昏
荔湾春色二楼
玻璃茶壶里的金盏菊蒸腾着热气,直径一米多的桌子把二人隔开。
水墨画下——
“我们才两个人,干嘛要订包间啊?”
“没有人打扰不好吗?”
“但是包间贵啊。而且你看,这么大一张桌子,我们又点不了几道菜,岂不是会显得很空。”
“你是嫌桌子太大?”
“是桌子本来就很大啊。”
“哦~我懂了~你是嫌桌子太大,没办法靠在我身边,所以心里很难过,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在这里旁敲侧击,对不对?”
“什么啊......”
“不要口是心非,闵小姐。你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我都懂~”
“什么桌子大桌子小的,你到底懂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没关系,闵小姐。我这就问服务员要个椅子来。我呢~今晚就只坐在闵小姐旁边,给闵小姐夹菜剥虾~诶,今晚可是我和闵小姐的乔迁之喜,闵小姐只管坐在这,其他无需多言,我自然会好好服侍闵小姐~”
“您怎么又开始这样了......”
“叩——叩——叩——”
雕花木门外传来短暂而清晰的三声叩门,两人视线望去。
“请进。”
闵行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身着墨绿旗袍、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的服务员托着鎏金餐盘进来。闵行条件反射似的并拢了膝盖,后腰也不自觉地抵住了红木椅背,像仓鼠进了厨房撞见猫,走神不知道吃草的羊遇上边牧。
陈轩却在一旁把玩着青瓷茶盏,见服务员走进了,便向后仰了仰身子,让出一米左右的菜口。椅子腿与地砖摩擦出慵懒的一声“吱呀”。
服务员俯身上菜,两人凑过去抢着帮服务员摆盘,三个人围着一盘菜让来让去。
“我来吧,我来吧~”
三人都这么说。
服务员被两人的热情吓了一跳,摆好后便鞠了鞠躬,抱着餐盘出门去。
还没等他们动筷,又一位服务员戴着专业手套,用托盘端着一只蒸得通红的帝王蟹走了进来。
盘子里的帝王蟹举着两只大蟹钳,耀武扬威对着闵行。闵行也看着帝王蟹煮熟的眼睛,好像是比普通螃蟹长得凶神恶煞了一点。身边的男人却在这时突然伸手,弹了耀武扬威的帝王蟹一个脑蹦儿。
“不用帮我们处理了,我自己来就好。”
陈轩懒懒地撑着头,对服务员说。
“好的。”
服务员应了一声,象征性鞠了个躬后转身离开。
于是他又成功支走一位第三者。
闵行便拿起桌上的湿毛巾仔细地擦手,指甲缝都擦干净后,起身准备去够摆在桌子中间的蟹钳夹。
“不用。”
陈轩的手胳膊在她腰间一揽。
“我来给闵小姐剥肉~”
他坏笑。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已经戴好手套,抄起剪刀,戳向蟹腹。
煮熟的蟹壳很脆,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闵行看见他卫衣挽起的袖子下小臂肌肉绷出流畅的线条。
到底是男人,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嘛......
怎么平时就脑子不好使呢?
这叫什么?头脑简单五肢发达?
闵行心里不禁这样想,随即又赶紧摇了摇头——
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蟹钳很快被拆了下来,紧接着,他熟练地将完整的蟹肉剥出。
只见他一手捏着肥美的蟹肉,目光直直地对上她的脸,得意洋洋地扬起嘴角:
"怎么样?完好无损~我是不是很厉害?"
闵行看着他手里颤颤巍巍的蟹肉,忙端起菜碟去接,可陈轩却像是故意逗她一般,捏着蟹肉,把它提得更远了。
闵行着急,连忙说道::
“一会就该掉地上了。”
陈轩却也不急,用另一只闲着的手腕托着脸,慢条斯理,眼神还故意撇向一边:
“闵小姐是不是忘了些什么啊?”
闵行皱皱眉:
“什么啊?”
陈轩这时扭过头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满脸委屈:
“有这么帅的帅哥亲手给闵小姐剥蟹腿,可无情的闵小姐却根本都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么。而这个帅哥呢,就在今天下午,为了今晚的二人约会,花了好长时间选衣服做造型,还特地开车去隔壁市剪了个价值799元的头发。唉~闵小姐,你说......这个帅哥现在会不会很难过啊?”
闵行努努嘴:
“那......你说这位帅哥想要怎么样嘛?”
陈轩的眼睛亮了起来:
“闵小姐~这位帅哥一表人才,你怎么就不用你的4800 万像素拍拍他,然后发到朋友圈,昭告天下,自己收养了一只乖巧狗狗呢?”
闵行歪歪头:
“啊?”
陈轩把头歪到另一边,眼神避过她:
“不发就不给吃哦~”
闵行叹气一声:
“您怎么又这么幼稚了?”
陈轩忙把头看过来,对着她的眼睛:
“怎么?闵小姐觉得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老实巴交的呆瓜流浪狗不成?哼!就算是狗,那闵小姐也只能养一只,我们两个可是办过狗证的,我可是学过法的律师狗勾,你可不能养一半就动了换只狗的心思......”
他把脸凑近:
“会吃牢饭的!”
闵行有些无奈地说:
“干嘛把自己比作狗狗啊......”
陈轩把头移开,又不看她:
“好了,现在你不发九宫格我是绝对不会放下这块蟹腿的了。”
闵行又叹了口气,笑着掏出手机:
“那我要开始拍喽,Mr.陈?”
陈轩抻了抻脖子,试图给自己找个好看又显男子气概的角度:
“我要九宫格里每张照片都有我。”
闵行敷衍地点点头:
“好~好~好~”
陈轩又把几根碎发甩到一边:
“你得把我剥好的蟹腿拍进去,要live图那种。”
闵行继续应道:
“好~好~好~”
陈轩想了想,又改口:
“算了,九宫格中间还是放这个剥好的蟹腿吧,先不用拍我,一定要把蟹腿拍全。”
闵行无奈地再次应下:
“好~好~好~”
陈轩转了转眼睛,一边维持上镜的动作一边看着闵行:
“蟹腿旁边好像能放下咱俩的手,拍一张咱俩的婚戒嘛~”
闵行只好一边拍一边说:
“好~好~好~”
陈轩看着手机里的几张拍好的照片:
“这个好这个好~你快设成你的壁纸。”
闵行皱皱眉:
“可是这个图这么花,我打开都看不出APP的名字了”
陈轩努努嘴:
“你什么意思嘛?是不是为了哪天遇到哪个男同事不小心手机没电非要抱歉请问可不可以借你手机打电话时候,你好不经心掏出手机打开锁屏,人家接过来一看惊讶地感叹你竟然还单身,可不可以咖啡店公园烛光晚餐?”
闵行无奈又叹一口气:
“您又在说什么啊?我是说这个图太花了,设成壁纸看不清楚字。”
陈轩对着她的眼睛:
“对你而言借口还不是随便就能找到?”
......
###
他们的房子买在顶层,陈轩说顶层好,如果有人踩在他们头上做颠鸾倒凤的事,那会很奇怪的。闵行说如果住在顶层岂不是会被老天爷看到他们在颠鸾倒凤,陈轩说老天爷看到会很欣慰的,不然还得活这么多漫漫岁月那该有多无聊。
顶楼冬冷夏热,按理说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买,但开发商说买就送阁楼,这桩买卖倒也显得不那么吃亏了。
阁楼上还有个更小的阁楼,大概是小区这种楼型的特色,外头看有个烟囱似的摆件,这烟囱里的空间没想到就算在他们家。若换作喜好品酒的欧洲人住进来,说不定会把这个空间改造成精致的藏酒柜,但两人不喝酒也喝不了酒,于是这个小小的角落便被打造成一片秘密基地。
夜深了,星星亮着,窗外是一片无尽的深邃。
回到家,换下鞋,走进客厅,排队洗澡。
闵行洗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陈轩裹着浴巾,慵懒地趴在沙发上等她,像在讨要什么玩具。
他指了指通往阁楼的梯子,眼巴巴看着她:
“去玩积木吗?”
他是个坏男人,知道想要求女人答应他,最好的方法就是俯身变成一只被雨淋湿的狗,在她脚边蹭她又不敢靠近她,让她觉得连雨都是因她而下,然后用最含情脉脉的眼睛、最冰凉又炙热的唇,说出再卑微不过的要求。
闵行看着他故意没吹干还滴水的头发,几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滴在锁骨上。
她知道了他回来以后非要第一个洗澡是别有所求的。
但没办法。
就算当时先进浴室的是自己,她也一定会同意他现在的要求。
倒不如来一场赌局。
于是她笑了,眼睛眯成一条弯月:
“好啊~”
她取来一条厚实的毯子披在他肩上,牵着他往梯子那边走。
梯子陡峭,但他们反而更喜欢这种原生态的攀爬方式。
她先上,影子在月光下束成一片圆罩着他,他跟在后边,任由自己被她罩住。
她爬上去,跪在阁楼的入口,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灯光比不过月光,湿漉漉的泉对湿漉漉的雨大获全胜。她故意没把头发完全吹干,也故意把头发扎得很低,从后面可以看到她后颈婴儿般的绒毛,从前面,几缕碎发在脸颊蹭着睫毛晃啊晃。
很黑
她听到他在一片寂静里吞了吞口水,有种对方车马皆失,自己将要全盘胜利的快感。
阁楼的一切布置如他们所愿。
金字塔形状的砖瓦天空下包裹着一片五彩的积木山,整个阁楼是张大大的桌子,只有一平米左右的空间可供他们落脚。
空间低矮,他们站不起来,于是只能靠在一起,要么胳膊挨着胳膊,要么胸口贴着后背。
桌子上是积木拼成的蜿蜒的隧道和轨道,小火车偶尔在上面穿行。
她在一座山前蹲下,捏起一块深绿色的积木。
他上来,坐到她身边,把几种绿色系的积木捡出来递给她,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这座山再得搭尖一点,这样看起来就会和聪明猫的猫猫头一样,而不是从哪个角度看都像米奇妙妙屋。”
“嗯,好啊~”
她歪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他。
他看她她嘴角扬着笑,也不眨眼,这让他感觉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这么回答。
“我都听你的。”
他听她又这么说。
他故作认真地捧起一块积木,放在她手里:
“那你拼左耳朵。”
她伸出一只手接过,指尖似是不经意地触到他的掌心,挖啊挖,蹭啊蹭。她感觉他身体微微一颤。
“要搭多高才好啊?”
她慢慢凑近,那张多年间日思夜想的脸在他面前无数倍放大。她趴到他怀里,越过他,胸口一侧紧贴着他的肩,想去比一比看右边的山头有多高。
“看起来好高啊,有20厘米没有?我今晚会很辛苦的吧。”
她再次听到了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要将军了啊。
“您帮帮我好不好?”
“唔......”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拉过来死死地抱在怀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有个同样柔软的东西覆上了她温暖的湿漉漉的唇。
空气中,散落一地的积木碰撞声在三平米不到的小空间里回响,他们紧紧贴在一起。
她缩着身子,腿也弯着,那人的小臂揽着她的腘窝,她的膝盖也顶着他的小腹。原本束起的头发此刻散开了,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呼吸一样蹭着他的脸颊。
她睁眼,目光落在面前那一段完整的火车轨道上。
此时,这小小的空间里仿佛飘来淡淡的松树的香气,还有山,有泉,有火车的鸣笛声,有车轮碾过铁轨——
“哐当哐当哐当......”
她笑了: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小呢。”
他凑近她的耳边:
“这样正好,谁都不会来打扰我们。”
她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她嘴角弯了弯,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探入他头顶那片茂密的森林。
她的动作很慢。
这儿空间本身就狭小,逼仄地人动弹不得,于是一个眨眼就会引来山崩海啸,于是一根睫毛落地长成参天大树。
他的唇触到她的额头,她闭上眼昂起头迎接将要到来的一个漫长的吻。
然后,他又凑近了些,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又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这一刻,隧道里的火车识趣地安静下来,猫猫头山的猫耳朵也识趣地竖起来,山上没有风声,没有一棵树敢沙沙作响,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和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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