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亭台楼阁向来富丽,黄瓦红墙,绿叶环绕,连荷花池漾起的水波都夹着斑斓的倒影。除非有主子们正式设宴游园,否则御花园总是安静的,至少在表面上。
林潋自己一个坐在假石山顶的凉亭下,俯视大片修得整齐的苍绿草木。凉亭飞檐上蹲着四只压脊兽——骑凤仙人、龙、凤、还有大大的戗兽。戗兽长着龙头和麋鹿一样的支角,传说是龙王第九子。
这个凉亭是林潋和六皇子近几个月常来的“老地方”,因为地势高,叫乘风亭。地处高的亭子,有人走过他们能看见,方便说些小秘密;相对的,别人也容易看见他俩在上面。这地方是林潋找的。
明宇还没来。林潋在亭边栏杆上坐麻了,把腿抻了抻。不是小姐该有的仪态,但她一向不太在意。一种小心翼翼的不在意。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要斯文且随意得恰到好处,既不高雅得太像小姐,也不粗鄙到太不像小姐。那么心善的人可以说,“从来没人教给她,她也挺好的”,不善的人也能说,“怎么怨得旁人,你看她那蠢样”。总之大家都能找到自己要的平衡点,就不会有人额外寻她麻烦。
当然,林潋并没察觉到自己抻一抻腿,背后还有这么些因缘推动。她现在整副心神都在筹谋着等一下见明宇的事。
绝不能就这么直白地把事情都说出来。若说穿了,明宇就算肯帮,这事也绝不能成。首先长姐和阿嫣得跟她没完,二来瑜妃不可能让明宇玩笑式地纳一房不帮着开枝散叶的妾。以后被人知道了,明宇也让人看不起。
还得想个法子,让明宇自己开口,像是林潋被他捕捉住了,收进了自己囊中。这样才好,这样大家都平衡。
“潋姐!”六皇子三步并两步跑上假山,“你这几天去哪了?”
林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来蹬了两下松松腿,长裙一阵波涛汹涌,“我常去北书房报道啊,是你忙吧。”
“我天天来找你,但你总是一下课就溜得没影了。还好今天提前找人来守着。”
“哦,最近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啊?”
林潋望了眼六皇子身后,六皇子立刻扭头喊,“思凯你下去守着啊,上来干嘛!”
思凯应了一声,抱着文具盒蹭蹭跑下去了。
亭里明明有套桌椅,两人却并肩坐在栏杆上,面朝底下的御花园。四条腿排排伸直了,六皇子挪近了林潋些,比了比腿,皱眉道,“怎么我比你短?”
林潋笑了一下,难得善良地没嘲讽他,还帮他转开话头,“听说你封号定了,西贝‘贾’是吗?”
六皇子摆摆手,烦道,“哎别说了,都还没册封,大家就开始笑我是‘假’王爷。”
林潋严肃脸,“谁笑?”
六皇子立刻软道,“他们也不是有意的,就开个玩笑。”
“我觉得这封号挺好的,看得出陛下真的疼你。”林潋双手撑在身旁,耸起肩,前后前后地摆着,“夕阳西下时得的宝贝,不就是你嘛。”
“什么夕阳,我父皇一点都不老好吧。”
林潋平淡道,“你一年年地长大,身边的人就是会老、会散、会离去的,这有什么忌讳的。”
六皇子垂下眼帘,鼓着脸落寞道,“我知道。都不用等到我长大,现在不过是建了个府,娶了个根本不认识的小姐,大家就躲我躲得跟瘟神一样。”
林潋拍他,“说什么呢,你王妃天仙着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六皇子嘟哝,“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林潋柔声安慰他,“别这样,谁都没离你而去啊。你以后还是要进宫来请安,皇上和各宫娘娘都会常常见的。公主们在节宴上也会见的嘛。还有丞相公子,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宅邸,可以常下帖请他去玩啊。”
六皇子眨眨眼,“诶,那你呢?我也可以每天下帖请你来吗?”
林潋踢踢脚下的山石地,绣鞋头磨得灰扑扑的。地下一枝软藤,不知从哪长了来,沿着亭边攀着,伸出两条细枝,一条在阳光下油亮青绿,另一条不巧埋在阴影下,灰扑扑的,快死了。绣鞋轻轻碰着那条灰灰的藤蔓,林潋没说话。
她昨日才知道,这次夫人要把她嫁到庄子的事,是长姐故意闹大的。夫人确实想丢她到庄子,但没这么快。这次是夫人身边的石榴找到一户人家,男方岁数不小,想娶个继室带孩子。石榴自己也觉得不合适,迟疑着还没递到夫人面前,却被青玉抢先截了报了林渊,让林渊顺势大大发挥了一场。
其实夫人不过是怕林潋嫁得高,林家要出的嫁妆也多,但既然林渊肯揽下来,那嫁妆她自然会帮着补贴些。夫人因着林渊让了泽王妃的事,本就对她很和软,这次夫人自己也理亏,干脆顺着林渊的意,把林潋的婚配权让了出去。
林潋知道,长姐她们给自己找,一定会找一户好的。像阿嫣所说,小户的、人善的、经商的。以后林潋说不定可以做个小小的老板娘,随时喜欢就出门逛逛,圆了长姐和阿嫣无法圆的梦。那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去处。
但不是林潋想要的去处。
她知道她迟早要辜负长姐和阿嫣的。但她本想着慢慢来,等到她和六皇子人言可畏了,她们也就慢慢接受了。她只是没想到林汐的婚事还会牵连到自己。夫人这么一动,长姐一定会极速把她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六皇子见林潋久久不说话,心里一点点往下沉,“懂了。你以后也要躲我的,是不是?就算我有自己的王府,你也不会来。”
林潋长长呼了口气,仿佛下了个什么决心,倏地抬起头来,“不是躲你,是我可能之后会搬到城外。也不太远的,但肯定不能常去你那玩了。”
六皇子吃惊道,“林府要搬?我怎么没听说?”
“不是林府,就是我。我自己搬。”
六皇子猛地弹起来,“你要嫁到城外去?!”
石山下的思凯立刻叫了声,“六皇子,怎么了?!”
林潋忙拉他,“你小声点!”
六皇子大喊了声“没事,别上来!”双手急着捏住林潋肩膀,“城外哪里?你嫁去哪家啊?你认识的吗?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林潋无奈,“一连串的,你到底要问什么?”
六皇子连连跺地,“你怎么非得嫁那么远啊?!”
林潋嫌烦地拨开他,“京城来去这么些人家,你都知道的。哪家肯娶我?”
“怎么不肯娶!”
林潋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好好坐好行不行?”
“说来说去不就是身份嘛!你是太尉府的,又是我伴读,怎么就不要了!”
林潋扭过脸,快速转了话题,明显不愿意继续再说身份的事,“我很快就要搬了,不知什么时候是最后一面。今天提前给你个送别礼吧。”
六皇子一脸愁容地看着林潋从文具盒里掏出个软玉的小乌龟,捏着用力一掰,乌龟以壳为界,上下分成两半。林潋笑了笑,“你不是喜欢留着我们的小纸条吗?可以拿这个夹着。我在中间镶了钕磁石,少点臂力都拉不开。”
六皇子扁着嘴望着自己手心的小乌龟,埋怨的话,撒娇的口吻,“干嘛给人家个王八…”
林潋笑着站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扬脸闭眼,沐浴着阳光。六皇子抬头,望着傍晚的冬日天光穿过林潋的衣裙,铺了一小片在他手上。淡白的,说不清是阴影还是光。
“是长寿龟啦,”林潋回头对六皇子温柔一笑,“明宇,你要像龟龟一样长寿,也要学龟龟一样懂得适时收敛,不要总是冒头莽撞。希望你和王妃的新家温暖妥帖,像个硬壳子一样保护着你们。”
潋姐原来也有这么温柔的样子,六皇子想。可惜她的脸背着光,暗暗的,他眼里又隔了层雾,看不清。他大抵很快就要忘记她这个样子了。
六皇子双目含泪,烦道,“干嘛说这些!”
林潋松松手脚,抱起文具盒,“回去吃饭了。”
六皇子一把扯住她,“你、你什么时候嫁?”
“不知道,但应该很快,十来天?”
六皇子震惊,“成亲不是要准备很久的吗!”
林潋失笑,“那是皇家的成亲,百姓成亲谁还先建个府啊?”
“潋姐!你自己想去城外吗?”
林潋立时收起全部表情,“不要逼我同情自己,你想说什么?”
“你不想去,是不是?我给你找一户盛京的,你认识的,你愿意吗?”六皇子想了想,小小声补充,“只是,可能不是正妻…”
“不愿意。”
六皇子听着很郁闷,“你一定要当正妻吗?”
林潋淡然道,“那也不是,但我怕我夫君喜欢我。”
六皇子怀疑自己没听清,“你是怕他…不喜欢你。”
林潋笑道,“我是怕他喜欢。夫君喜欢我这个当妾的,那不是无缘无故破坏了人家夫妻感情吗?说到底,我又不是真的想嫁谁,不过是找个容身之处,能留在我的朋友身边而已。”林潋温声道,“明宇,你的府上,以后会有两个我最珍惜的人。你若当我是朋友,帮我照顾好你自己,也照顾好王妃,那就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了。”
“潋姐…”
“真的要走了。”
六皇子仍拉着她袖子不肯放,想都没想,“潋姐,你想不想来我府上?”
“你大婚的时候,我多远都回来。”
“我是说,你想做我侧妃吗?”
“不想,”林潋冷下脸,“我说过了…”
六皇子连忙拉着她的手,林潋眉一皱,他的手立刻放开了,改而扯着她一点点衣袍,“潋姐,我不喜欢你啊!”
林潋挑了挑眉,压着唇,没说话。
六皇子一手扯着她不敢放,一手指着天,“我、我发誓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以后也打死不会喜欢你!”
林潋噗哧一笑,“所以呢?”
“你做我侧妃,好不好?”
林潋没再说话,垂着眼睛,若有所思。六皇子安静等了一会儿,轻声说,“潋姐,等几年以后你有了想嫁的人,我成全你。但你现在没有,是吗?你能不能先陪陪我?我自己一个出去,真的很慌。”
林潋眼里忽然一阵酸楚,“明宇,你不怪我利用你吗?”
六皇子惊喜道,“所以你肯留下来了吗?!”
林潋哑然一笑,“你怎么跟我一样,没救了。”
六皇子放开她袖子,一屁股坐在栏杆上,双腿踢踢、踢踢,仰头咧嘴笑着望着林潋,吃了糖一样,“潋姐~”
“你这样子好傻,”林潋一脸嫌弃地坐回他身边。
六皇子头歪歪左、歪歪右,“这是我这几个月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林潋静静地低着头笑,这也是她这几个月以来,最充满希望的一天。林潋认真道,“明宇,你今日救了我。我一生为你和王妃死而后已,绝不做有害你们的事。”
六皇子感觉自己也需要发个誓,“那我一生不喜欢你,以后努力学骂你?”
“小时候的玩笑了,你还记着这个呢?”
“我后来发现,能骂我的,确实都是在意我的。”
林潋自顾自温柔一笑,“也是。”
六皇子眉眼弯弯,“你就常骂我呀。”
“胡说!我一次都没骂过,你可别到处说我骂你啊,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六皇子耸耸肩,也不争辩,“我觉得你骂了就是骂了。放心,以后我来骂你,那就不用砍头了。”
林潋失笑,抬了抬下巴,“你敢啊?骂一句听听?”
六皇子不知怎的,顿时微缩了缩,“呃、笨…蛋?”
一道嫌弃的眼神,“好弱。”
“…那你以后教我嘛。”
“让王妃教你吧~”
两人一起撑着栏杆,摇着身子,一起挪挪麻掉的屁股。林潋仰着脖子看亭子顶飘出去的一角飞檐,指着上面那排小仙兽给六皇子看,“明宇,刚才我在看那只戗兽,就想起你。”
六皇子跟着她一起歪脖子,“什么枪手?”
林潋一拍他,“戗兽!那一排四个,最后那只大大的,龙头鹿角那个!”
“啊?那么丑,为什么想起我。”
林潋翻了个白眼,“它是龙的幼子,很厉害的,能帮人镇宅挡煞。”
六皇子笑吟吟,“龙的幼子啊~你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感谢我?”
林潋含着笑没说话,六皇子又踢踢脚,“你要感谢我也简单,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别叫我贾王爷。”
“你怎么那么在意这个啊?”
“不好听啊!”
“可是有封号多威风呀,不叫可惜了…”林潋一转眼睛,“小贾?叫你小贾可以吧?”
“嘿,那可以~那我叫你小潋?”
林潋一秒收了笑,冷冷地睥着他,“真把我当你小妾呢?”
“呃、我开玩笑的,潋、潋姐…”
冬日的天空暗得快,浓重的冷蓝,牢牢包围着一点璀璨的小小夕阳,如同天边一点暖暖的小火苗,烤着凉亭飞檐上的四只压脊小兽。六皇子还是不知道最后那只长着龙头的兽叫什么,但它是最大的,橘黄的火光托着它,仿佛浴火的龙将要腾飞起来。
六皇子被建府、封王、娶亲追着跑了好几个月,每个人见着他都说他以后是大人了,要有个大人样了。但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大人”的感觉,好像他真的变大了一点点,能够镇着一个宅子,宅子里有他需要保护的人。
因为他是龙的幼子~
“嗯,你当然是~”瑜妃笑着推了盏雪耳羹过去,“快喝了润润,最近那么干,你看你嘴唇。”
六皇子揽着那碗羹,没空吃,“母妃,那你什么时候派人去林府?”
瑜妃无奈地摇摇头,“你是皇子,也不能强抢臣女呀,你问过人家了吗?人家肯给你做妾?”
“她…她肯定愿意的!母妃去问问嘛!”
瑜妃和大宫女对看一眼,大宫女扯开话头,“六皇子手上拿着什么呀?都玩一晚上了。”
六皇子把手上的小玉龟给她们看,“一个纸夹子,我求潋姐给我做的,因为我总是弄丢小纸条。她那么穷,还给我买玉买磁石。”
瑜妃一下皱起眉,忍不住打他,“你这坏习气哪来的?喜欢个姑娘就硬要纳人家,一开口就这个穷那个穷。别说你是龙子,你看你父皇,那是真龙!几时有你这样跋扈!”
六皇子头低低,捏着小玉龟,“儿臣错了。”
瑜妃推了推雪耳羹,斥道,“吃了。”
六皇子乖乖拿起瓷勺,瑜妃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六皇子连忙拉着她,眼睛睁的大大的,“母妃!我们还没说完呢!”
瑜妃失笑,低头摸摸他的脸,没好气道,“祖宗,你要纳妾,也不是今晚就给你捧了来吧。容我想想…”
“不用想,母妃去问问她呀!”
瑜妃审视着他,“急什么?是不是你们约好了,她跟你说的?”
“哪用约!她陪我读书这么久,对我又那么好,不会不嫁我的!
“你倒是自信。”瑜妃无奈道,“等你成亲了,你好好跟王妃说吧。你和林家的从小是旧识,沈家小姐也不是个争风吃醋的,让她帮着你纳。”
六皇子急道,“不行!我们去晚一点,潋姐要嫁了别人怎么办?”
瑜妃笑着点点他鼻子,“那你该恭喜人家。”
六皇子有东西扎屁股似的挪了挪,求道,“我想要她陪我,母妃…她这事不定下来我真的睡不着…”
“你老实告诉我,怎么忽然间的就急着纳人家?”
六皇子垂头,急着张了几次口,没说出什么来,手上却仍扭着瑜妃的衣服不肯放。瑜妃皱着眉摸摸他头,突然醒悟,拉起他惊道,“你是不是,你莫不是对人家做了…”
六皇子抬眼望着瑜妃,眼里湿湿的。瑜妃立时无话,只听六皇子声音低低的,仿佛自己在说话给自己听,“母妃,儿臣最近一直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关进新府里,好多好多重门,那么高那么重,怎么都推不开。儿臣在里面叫得声都哑了,你们都在外头放鞭炮庆祝,没人理我。”
瑜妃转开眼睛,“傻孩子…”
“但是梦到后来,总会有张纸条透过重重门,在门缝底塞进来,我认识那纸条!我就知道还有她听得见我。”
瑜妃哽咽着,“什么纸条?那林府小姐写的?”
“嗯,我叫她给我递答案,她写纸条让我自己写,还给我画个猪鼻子。”
瑜妃不禁一笑,捏着手帕给六皇子擦泪,“别哭了,就是一个梦。”
“母妃,”六皇子捏着她一点袖子,“你帮帮我好不好?放她进来。”
瑜妃忍着眼里的湿意,指了指雪耳羹,“快吃,都凉了。”
六皇子坐下拿起勺子,嘴里小声嘟嘟,“我就喜欢吃凉的,潋姐也喜欢凉的。”
瑜妃摇头,搭着宫女出去,六皇子连忙站起来行礼,“恭送母妃!”瑜妃头都没回,“少跟我来这套。”六皇子又连忙大喊,“恭送姑姑!”瑜妃身边的宫女忍着笑回头屈膝行了一礼,六皇子立刻可怜巴巴地咬唇望着她。宫女对他眨了眨眼,转身扶着瑜妃出了皇子苑。六皇子嘴巴直咧到腮边,原地哒哒蹦了几下。
一顶软轿停在院外,瑜妃摆了摆手,不用轿子。宫女劝道,“娘娘还是上轿吧,有事回去再说。”
瑜妃摇头,“我想自己走走。”
宫女无法,挥手让轿夫先走,自己微微躬身扶着瑜妃走回灵犀宫。
两人慢慢走着,瑜妃轻声责道,“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就和老六挤眉弄眼的,当我瞎了。”
宫女不惊不怕,坦然笑道,“娘娘唱了白脸,教六皇子懂得收敛。奴婢自然得唱个红脸,让六皇子知道娘娘还是疼他的,以后有什么事也敢跟咱们说呀。”
瑜妃飞了她一眼,嘴角勾勾地没说话。宫女叹息,“六皇子才多大的孩子啊,最近变动这么大,怎么能怪他害怕。娘娘别怪奴婢僭越,刚才六皇子一哭,连奴婢都心疼。”
瑜妃紧着眉,“老六今天忽然间的,怎么回事?我以为他们就是下课玩得近些,我们派去跟着的人怎么说?”
宫女汇报,“确实只是在御花园那北角亭子里坐坐,没有别的。那亭子那么高,跟个戏台子似的,他们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真的没有逾矩的事。要是有,奴婢还不赶着来报娘娘嘛。可能是林府最近备嫁,顺道也给其他女儿找人家,六皇子听见风声了。”瑜妃安静沉思着,宫女看着她的脸色,慢慢道,“那林府二小姐…听他们夫子说,功课不错,六皇子挺听她的话。丞相公子走后,也就这位二小姐能劝劝他。”
瑜妃点头,“这我知道,老六这几年收敛不少,她是有功劳的。太尉府的…她跟沈家的认识吗?”
宫女忙道,“认识!玩的可好了。中秋那日娘娘不是让奴婢去看沈小姐的病吗?那林二小姐刚巧就在沈小姐房里,让奴婢碰着了。”
瑜妃扭头看她,“你俩说过话?”
宫女摇头,“没有,她们俩打配合,沈家的和我说着话,林家的悄悄溜了。应该是怕奴婢张扬。”
瑜妃皱眉,“客人病了主人去探望,又是两个女孩子,什么见不得人的?”
宫女欷歔道,“沈小姐住在林府夫人的苑里,林二小姐…平常应该不常去。”
瑜妃想起来了,那林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帝后摆明了想要林大小姐,但林夫人一手挡着,林大小姐出不来就是出不来。老六伴读还是个庶女,在家里什么待遇也可想而知了。
难道是…她在家里不得志,所以舍不得老六这根高枝?现在看来老六还挺在意她的,如果那二小姐真是这样钻营的人,以后老六的后院可不好管了。
瑜妃默默走着,宫女试探着问,“原来娘娘是担心沈小姐啊?那大可放心。奴婢转头再派人探一下,看看她俩是不是真的感情好,回头告诉娘娘。”
瑜妃瞥她,“你是还唱着红脸呢?还是已经给老六当起卧底来了?”
宫女从容道,“娘娘又拿奴婢来打趣。论心疼六皇子,奴婢比得过娘娘?六皇子都开口了,娘娘能给的,怎么会故意压着不给?娘娘的思量自有道理,奴婢只是想为娘娘解忧,也尽量宽慰一下六皇子罢了。”
瑜妃在心里衡量半晌,压低声音,“那伴读始终是太尉府的,我们这头顺着皇后的意,娶了个有名无实的正妃,转头就塞了个太尉府的进来。知道的,说老六和她早就相识,两小无猜;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几年前就谋划好,要搭上太尉这条线。那这次沈家的,不是白娶了?”
宫女拧着眉低头苦思,瑜妃又说,“再说,我一开口,那二小姐就算是我这个皇家婆母给六王府亲指的贵妾了。你让王妃以后怎么管后院?她哪怕大声说一句那林二小姐,都怕打了我的脸。”
宫女沉思着,慢慢道,“娘娘以后明着疼王妃,时不时帮她压一压林家的,不让她恃宠而骄,不就好了。”
“这都是以后的事。关键是现下这妾一纳,就招人猜忌。”瑜妃皱眉摇头,“老六这孩子,娶着妻就立刻要纳妾,亏他想得出来。就驳了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由他哭!成婚了他爱纳谁,由他自己跟王妃说,我管不了。”
宫女忽然啊了一声,“对啊!”
瑜妃立刻捂着胸口打她,“你这蹄子,一惊一乍的!”
宫女躬身告罪,又立刻笑道,“娘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事本就是孩子们的事情,娘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六皇子的宅邸也快建好了,娘娘许他出宫一日,看看宅邸,顺道拜访一下自己想拜访的人,不就好了?”
瑜妃迟疑着,“他自己去?不太尊重吧。”
宫女怡然道,“换做旁人,确实对人家小姐不太好。但娘娘不就是怕无意抬举了林家那位吗?男家私下去找,父母都不知道,还不够压她脸面的?就算以后六皇子再偏袒,身份上也不可能越得过王妃了。”
瑜妃蹙着眉,她虽疑心林家那位立心不良,但万一人家根本没那意思,就单纯是老六自己瞎闹呢?瑜妃摇头,“要不还是让老六忍忍吧。再几个月就大婚了,何必现在去毁人家名声?”
宫女抿唇思忖,“那倒算不上。娘娘想,那林家多嚣张?连皇后娘娘心仪的泽王妃人选都敢换!六皇子私底下去问一句,他们若不愿意,保有一千种办法驳回来。那时六皇子也该死心了,以后也不用牵肠挂肚。但要是他们林家自己愿意,那就算不上是咱们毁她们小姐名声了。”
瑜妃脸上一瞬皱眉,一瞬叹气,一瞬又好像有点释然,说不清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两人在大红的宫墙下走着,宫灯一盏一盏,石砖光一段、暗一段。宫女跟在瑜妃后头,看着瑜妃的步子渐渐由沉缓变得轻快起来,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宫女偷偷一笑,赶紧跟上,安静恭谨地跟着走了一段,瞄了好一会儿瑜妃的脸色,轻声试探道,“看宅邸的话,奴婢看看立冬后的那一日吉不吉利。那日刚好节后,夫人们应该都在府里休息着呢。”
瑜妃踌躇良久,终于叹道,“几日后就立冬了,你还是找个机会,先去给林府漏点风声吧。若他们不愿意,让他们有个时间准备。老六缠起人来,也不是好惹的。”
宫女垂眸暗喜,屈膝应下,“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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