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潋又来了,贴在她身上,茸茸的碎发蹭着她下巴,细细密密地啄着她脖子。沈嫣抬起一点脸来,天鹅一样的颈脖后仰着,容她在上面放肆地流连。林潋啃得心满意足,往上蹭了蹭,一片柔软碾过沈嫣胸前。沈嫣难耐地叹了口气,抬手抱住她脑后,一手凉丝丝的滑腻头发。
“好热…”
“热?”林潋连忙走到床边,掀起雪青色帐子。沈嫣双眸紧闭,抱着那件狐皮披风,修长十指在狐毛上潋潋地揉着,一张脸几乎埋在披风里,两颊烧得绯红,潋滟的唇半张,促促地叹着热气。
那一脸异常的红瞬间蔓延到林潋身上,林潋抬手扇扇,呼呼吹着气给自己降温,转身把炭炉推远了些,升起半边床帐,坐在床头,颤着手拉起沈嫣的手腕去挪开狐皮。沈嫣紧紧攥着狐皮,被林潋握着的手臂一滑而出,反扣着林潋五指,“别走…”她的手冰冰凉的。
林潋皱着眉,捂着沈嫣的手,又去摸摸沈嫣的脸,烫得吓人,“阿嫣,你是不是发高热了?”
沈嫣梦中呢喃了句什么,被呛到了,低低咳了两声。林潋一边给沈嫣轻轻拍着胸口,一边慌忙扭头往外看,阿堇姐让她守一下阿嫣午歇,怎么自己走了那么久啊。
沈嫣沉在狐皮包裹的太虚梦境里,攥着林潋的手,紧皱着眉,时不时急喘一两声,仿佛呼吸很艰难。林潋满脸通红,睁大眼长长呼了口气,一掌拍在脑门上让自己清醒些,拉起沈嫣靠在自己身上,手在背后慢慢扫着给她顺气,“阿嫣,这样好一些吗?”
沈嫣迷迷蒙蒙地睁了睁眼,仿佛认出了她,头靠在她肩上,又闭上了眼睛,“潋潋…”
“你要什么?阿堇姐出去了,很快回来。”
沈嫣扁着嘴,“不会回来了…”
“什么?我说阿堇姐…”林潋一低头,只见沈嫣闭着眼,表情难过而昏沉,手指微微动了动,“林潋…”
“我在,”林潋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你要水吗?”
沈嫣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尖,指背,瘦薄的手背,薄绸衣料下的长直手臂……凉凉的指尖摩挲而过,带起一路咝霎响声。林潋全身僵直,长背硬邦邦地压在床头矮橱上,任由沈嫣在她身上藤蔓般攀爬。沈嫣抬起脸来,滚烫的呼吸弥漫到林潋下巴。林潋滚了下喉咙,面前蒸腾起一阵绯色血雾,眼里噙着被狂乱心跳挤出的泪。像是被蛇咬了,全身麻麻软软,完全动不了。
沈嫣在她喉咙前嘤咛了一声,也许在叫潋潋,也许只是无意义的声音。但是很甜腻,太甜腻,像浓稠的蜜,一圈一圈,严严密密地缠裹着林潋。
林潋促促喘了两下,几乎不能呼吸,转眼一瞥屋门,阿堇姐还没回来,然而随时能回来。沈嫣在她身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她脖子吹着滚烫的气,一小口一小口地蚕食着她的理智。
阿嫣病了,或是睡了,现在林潋做什么,都是趁人之危。阿嫣说过不想再进一步的。阿堇姐是信她,才叫她来守着阿嫣。她是妹妹,她自己答应过的,要当阿嫣一辈子的妹妹。她头上还戴着阿嫣送的玉兰木簪,阿嫣教过她,「潋潋,玉兰是花中君子。」阿嫣想她做君子……
“潋潋…”梦里的沈嫣又轻轻叫了声。
林潋一身颤着,伸手胡乱地放下了床帐,遮住一床迷醉的红。脑后那支玉兰木簪被扯了下来,塞到枕头底下牢牢捂着。林潋托起一点沈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递到沈嫣双唇之前,欲碰未碰,轻轻吐气,“阿嫣,我在这。”
沈嫣的手搭在她襟前,寻着那点温暖,一抬下巴,迷迷糊糊地贴了上去。
梦里光影迷乱,不知时间长或短,仿佛一瞬,或是千年。沈嫣迷失在一团温暖而湿润的浓雾里,一片无尽头的沼泽地淹没了她。天地仿佛合起来了,万物模糊无光,沈嫣被捂着眼、捂着耳,失去了所有记忆。只凭着本能,贪婪地吞食这一刻带着水雾的喘息,心里唤出一声声轮回的呢喃,也早已忘了它的含义。
潋潋…潋潋……
***
阿堇推开王妃屋门,自己先进来看了一眼,转身把屋门大大打开了,“进来吧,小声点,放下东西在桌上就出去。”
几个丫鬟捧着托盘安静走进来,房间尽头的床垂着淡紫帐幔,里面隐约有人躺着。二夫人坐在凉榻上,脑后端正地戴着那支永远不换的沉木簪。面上淡淡的,只是可能被炭盆烘得久了,脸颊热得微红,“阿堇姐,回来了。”
丫鬟们在桌上放下东西,朝林潋福身行礼,退下了。蔡大夫跟在后面进来,阿堇叫,“关门。”蔡大夫转身关了门,走进来对林潋行礼,视线在林潋的唇上逗留了一下。
林潋立刻捧起已经喝干的茶碗,用碗挡着,舔了舔唇,尝到一丝腥甜的血锈味道。
然而蔡大夫眼睛一下便转开了,好像并不曾发现林潋唇上的异样,自顾自去翻圆桌上的东西,摸摸这个,闻闻那个,都是青玉帮着收集的这小半个月来的送子菜单、几个瓷药瓶子、佛珠串、观音像、襢香盒……蔡大夫捧着叠菜单子,抬眸往林潋瞥了眼。二夫人正儿八经端坐着,捏着茶碗的指节微微发白,耳朵闷闷地红。
蔡大夫暗暗一笑,垂眸继续看菜单。
阿堇掀起床帐,自己钻到里面,跪在床上叫沈嫣起来。床帐里咿咿呀呀发了一会儿起床气,奶乎而委屈。
过了好一会儿,床帐终于升了起来,沈嫣已经梳头整衣过了。睡个午觉,发髻不知怎么蹭毛了,阿堇干脆给她拆了,由着长发如水流下,里衣带子重新绑好,外搭一件家常的夭桃色坠线披肩。阿堇收走那件大狐皮,叠好了,和其他送子杂物一并放在圆桌旁。
蔡大夫走过去床边颔首,“王妃。”
沈嫣靠在床头,疲惫一笑,“蔡大夫,抱歉让你久等了。”
阿堇拉起沈嫣的袖子,把手腕垫在小软枕上,递给蔡大夫把脉。凉榻那边突然传来清脆的打碎什么的声音,夹杂着吃痛的,“嘶~”
阿堇叫道,“潋潋,没事吧?”
沈嫣忙撑起自己探身出去,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林潋。她真的在?那刚才的梦…
林潋讪笑一下,“不好意思,磕碎了这茶碗。”
沈嫣急道,“快过来!我看看。”
林潋趿着鞋子过去,沈嫣拉着她双手翻来翻去,“弄到哪里了?”
“没有,”林潋抿了抿唇,“好像,刮到嘴唇了。”
沈嫣抬手摸摸林潋下唇,有一点肿肿的,可能割伤后潋潋自己吮肿了。沈嫣的舌尖在嘴里搓磨几下,是她的幻觉吗?总觉得她自己的舌尖上也有一丝血锈味。
沈嫣轻打林潋一下,“你怎么喝个茶都能弄伤啊。”
林潋垂下眼睛,害羞地笑了笑。沈嫣暗想,潋潋看着像是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说她不小心,又有点像是心虚…但如果刚才不是梦,是真的,潋潋应该被沈嫣吓到才对,怎么会心虚。
所以刚才是梦,不是潋潋。虽然这次比以往都真实。
林潋在沈嫣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蔡大夫。蔡大夫垂着眼睛安静把脉,对林潋打破茶碗割到唇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那应该是,信了吧?
阿堇从妆台拿了盒小药膏塞给林潋,揶揄道,“快擦擦,别舔啊,不能吃的。真是!王爷不在,你嘴唇破了,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嫣脑中一下想起何昱深,瞪了阿堇一眼,“别乱开玩笑,潋潋一直在我房里!哪都没去。”要是不小心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宫里容不得潋潋在王府,她不去何府也不行了。
林潋眉头轻蹙,阿嫣说她‘一直在房里’,但阿嫣如果中途没醒过,又怎么知道林潋什么时候来。所以阿嫣醒过,她是记得的?
林潋一回神,正巧对上沈嫣探究的眼睛。
沈嫣扯了下嘴角,盯着林潋的表情,“我最近,睡得不稳,做噩梦的时候容易说胡话。没说什么可笑的吧?”
林潋咽了下口水,“呃,没听见什么…”
阿堇笑道,“什么胡话,就是叫不要不要。也不知天天被什么妖怪追着跑,醒来后气喘吁吁的。”
沈嫣轻轻咬着唇,垂眸不说话了。
蔡大夫抬头看了林潋一眼,“二夫人见谅,医家看症,还请二夫人先行回避。”
林潋迟疑着,不是很愿意走,“是阿嫣身体怎么了吗?”
沈嫣劝道,“潋潋,大夫有她们的行业守则,别为难人家。我之后跟你说。”
林潋犹豫地看她一眼,又看阿堇。阿堇安抚道,“阿嫣还有什么瞒你的,她不说,你来问我。”
沈嫣笑了笑,摸摸林潋的手,“先回去吧。”
林潋不情不愿地出去了。阿堇立刻敛了笑,“莎莎,阿嫣到底怎么了?”
蔡大夫收回探脉的手,“就是你说的,阴虚火旺。虚寒底子,一下子大补阳气,受不了。”
阿堇帮沈嫣顺好袖子,担忧道,“但我一直帮她药澡针灸地泻着火,一点不见效,她还是一天比一天燥。”
“你怎么泻火,没用什么胎菊黄连的吧?”
“当然没有,我怎么敢。”
蔡大夫起身回到桌前,笑道,“还好没有,不然王妃一边被火烤着,一边被冰镇着,真得出人命了。”
阿堇跟着蔡大夫走回桌旁,“你是什么意思?”
“王妃那是邪火,不能明着用寒凉的东西去压。”说得很明白了吧?
阿堇盯着蔡大夫,一脸等着抄答卷的学生表情。很好,没明白。
蔡大夫无奈了,拿起桌上一叠纸和一个小纸包,递给阿堇,“这是王妃用的吧?”
是青玉让厨房记录的王妃每日菜单,和她偷偷扣下的沈夫人交给厨房的送子蜜丸。阿堇拿着东西细细再看一遍,“是。我都检查过的,不过是当归熟地那些补血养气的东西。吃的食材都是肉和腰脏,滋养补肾的。顶多腻一些,应该没大碍吧。”
蔡大夫摇摇头,“不止,你看看这粒蜜丸。菜单里仔细说了,这个蜜丸化开以后,是专门用来腌羊腰的,再用酒和韭菜爆炒。”
阿堇用指甲抠了一点蜜丸闻了闻,一点点苦涩的腥气,再以水融开,腥气更重了些。阿堇拧着眉辨别,“唔,韭菜子、肉苁蓉…补肾的?”
蔡大夫点点头,“还有淫羊藿、海狗肾、鹿血。”
沈嫣皱起眉,“淫羊…什么?”
“一种草药而已。”阿堇安慰着沈嫣,眉头却没松开,“怎么还用上鹿血了?这个海狗肾,倒是没听过,真是肾脏吗?”
蔡大夫惊奇地盯她一眼,又转头去看床上的沈嫣,“你们都没听过?”
两张懵懂的脸一起睁着大眼睛望着她。蔡大夫叹为观止,不是吧?这对主仆,都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啊。
阿堇拍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别卖关子!”
蔡大夫摆摆手,“别担心,不是什么伤性命的东西。那我就直说了,这鹿血呢,是壮阳的。高门贵府里,还挺多老爷们直接喝鹿血的呢。”
沈嫣一呆。阿堇连忙说,“不是滋补的吗?”
“自然也滋补,”蔡大夫继续道,“你刚刚问的海狗肾,不常见,是公海狮的阳茎和睾…”阿堇用力咳了一下,沈嫣早已扭开了脸,胸口微微起伏。
蔡大夫委婉道,“总之你们知道了,这几样东西,搭上羊腰和韭菜,再用酒来旺火一爆,简直是大补肾阳的仙丹。”
阿堇一阵后怕,“再加上淫羊藿…”
“对,那也是用来治男子闺房里的病的。要是这么整盘吃下去,六旬老翁都精神得起来。”
沈嫣捂着喉咙一副反胃想吐的样子,“可是,我母亲也吃,我还…我还留了…”留了不少给林潋。
蔡大夫安慰道,“虽说是猛药,但好在用量不多。王妃和老夫人一起用饭,想来每人也不过是吃一两片,效用还是很有限的。”
阿堇对沈嫣愧疚道,“我、我确实不知道,我真的没听过这个。”
沈嫣摇摇头,“怎么能怪你。”
蔡大夫心下叹息,这些东西,在那些老夫少妻的富贵人家里,都快吃成家常菜了。多的是老爷子心脏受不住,直接在床上人就没了的。阿堇作为半个医女,跟了王妃十几年,竟听都没听过,这两人过的都是什么圣人日子啊。
阿堇想了想,又道,“阿嫣就吃了一点点,身体就这么受影响。这东西有这么厉害?”
蔡大夫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既说到这里,我也不避讳了。刚才那个补肾蜜丸,加上你知道的那些补气血的药膳,全部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凑成一味‘赞育丹’,那是催情第一秘药。只不过用料金贵,不常有人吃得起,也就没多少人知道。王妃身边的这些送子小物件,你可以一件件检查,要是我没猜错,不是泡了茴香籽提炼的精油,就是什么提神的香料。呐,就这件狐皮披风,里面也封了不少醒脑的香草,你们不觉得它闻起来很像鼻烟吗?”
沈嫣惊道,“可是,潋潋平常也吸鼻烟…”
蔡大夫摇摇头,“鼻烟只是提神。但当一个人天天被赞育丹大补,还要这样精神亢奋,日夜都睡不了。体内的阴阳完全失调,邪火不加速积聚到顶峰?”
蔡大夫心里也有点愧疚,她大概看出了些端倪,想着不干自己的事,一直没插手。后来也是看阿堇卷进去了,不忍心才提了句。现在一查,才发现这送子药比她想的要猛得多。幸好沈嫣年轻,身体虽虚些,心还受得住。要是换个老爷子,怕是人都不在了。
沈嫣双眸含泪,难怪她这段日子,着了魔似的,一闭眼就是对潋潋不该有的幻想。她还以为自己怕潋潋走,怕疯了,竟想着要自己去替代何昱深留下潋潋。却原来是,她吃了这么些恶心的东西……
沈嫣心痛地闭上眼,“你是说,我母亲,给我下药?就为了要我生孩子稳固地位?”
阿堇忙过去抱着她,沈嫣浑身抖着,背心发烫,一身湿透的汗,不知是从心里寒出的冷汗,还是被药激出的燥热。阿堇不忍道,“阿嫣,别这样,我看夫人也未必知道。她要是真想给你下药,避开我直接灌你一碗茶,难道你还会不喝?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搞药膳,还要塞各种香料到不同的物件里。对了!你想,王爷都走了,她还逼着你吃这些!证明她不知道啊,她真以为这些是给你补身子的。”
沈嫣咬着唇,一甩手,把床头矮橱上的一串念珠甩到地上,哭道,“什么真人,这样骗我母亲,害得我!我以为我疯了!”
蔡大夫叹了口气,这方法虽下作,不得不说,还挺有效的。能够出这样大价钱拜神求子的,多是高门贵女,平常矜持惯了,在闺房里夫妻生活不顺是常事。下药催情一个月,总能撞上适合怀孕的日子,自然就送子了。
就算像王妃这样发现了,难道她还会去报官,说自己被下了媚药?到时真人能不能定罪不好说,王妃自己怕先得准备根白绫。
阿堇帮沈嫣拍着扫着背,扭头担忧地问蔡大夫,“阿嫣这身子,太寒凉的药定是不能用了,那我们只能慢慢来了,是吗?”
沈嫣哭着拉着她,“阿堇,我不能再这样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我真的怕。”
阿堇柔声哄道,“之前是我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些送子的东西定然不再用了。断了源头,我帮你弄些药澡、针灸清毒一下,晚上你点支宁神香睡觉,慢慢就好了。”
蔡大夫沉吟一下,迟疑道,“其实,有个快点的法子。”
阿堇立刻缩了缩,为难地望着她,“你别了吧?你那力度,给阿嫣来一下她得立刻晕过去。”
蔡大夫望了眼自己的手,失笑道,“我什么力度?你又知道?”
阿堇翻了个白眼,莎莎那些比铁柱还粗的银针,海棠没被她扎死还真是奇迹。阿堇轻轻拍着沈嫣,软着声音道,“别怕啊,我们不用她,我来帮你。”
蔡大夫一皱眉,“你…”
阿堇没好气,“我知道你说我下手犹豫,没你的见效快。别开玩笑了,你一针下去,阿嫣命都去半条。你让我们自己慢慢来好了。”
蔡大夫噗哧一笑,“原来你在说这个,我不是说针灸。”
阿堇眨眨眼,“那还有什么见效快的法子?”
蔡大夫收了笑,望着沈嫣,“王妃恕罪,我只是在医言医。王妃用的是□□,不是毒药。它的作用,只是调起和放大一个人本来就有的**。平常**来了,是怎么走的,那现在怎么去疏散,就对了。”
阿堇抱着沈嫣的手一顿,垂眸不语。可是阿嫣跟王爷从来没有过,她也不想有,那还能怎么疏散。
沈嫣疲惫的脸挂着泪,表情木木的,“我没有对谁有过**。”
蔡大夫柔声问,“你最近没有精神恍惚,没有做梦?”
沈嫣坦然道,“有,因为我被下药了。”
蔡大夫淡淡一笑,“情药不是神仙,它不能无中生有。王妃,凡人都是有**的,这很正常。”
沈嫣红着眼睛望着她,可是她的梦,不正常。
……蔡大夫走了,阿堇收拾好一屋子东西,包括沈嫣那无穷无尽的眼泪,跨出屋门的时候大大叹了口气。转角处一个高高的人影快步过来,“阿堇姐。”
阿堇看都没看她,转身关门,笑道,“就知道你要来。”
林潋担忧道,“阿嫣到底怎么了?”
“就是虚不受补,慢慢调节就好了。”
“那我们劝劝沈夫人?哎,阿嫣也说过她腻得很,不想吃那些送子餐的,又怕老夫人伤心。”
“蔡大夫会去说的,别担心。”
林潋点点头,“那我看看她。”
阿堇一手挡着她,“阿嫣睡了。”
林潋愣了一下,蔡大夫和阿堇前脚刚走,阿嫣立刻睡了,骗谁呢。阿嫣为什么不想见林潋?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阿堇叹息着摇摇头,“让她静一静吧,你晚点再来。”
这一天的晚饭,蔡大夫在沈夫人屋里,沈嫣在自己房里,林潋没来。晚饭后沈嫣让阿堇去告诉母亲自己睡了,独自在房里,林潋没来。王府里各院的灯后来渐次熄了,林潋还是没来。不会来了。
阿堇给沈嫣熏好了被褥,“过来睡觉,别弄了。”
沈嫣正斜斜趴在凉榻矮几上,自己给自己染指甲。很多很多的蓝凤仙花,拧出浓浓的花汁,掺入一点红,成了幽幽的紫。夜蓝克制而端庄,嫣红火热而奔放,而紫,是幽暗夜里、无人角落的一点放纵。如同沈嫣轮回般的梦。
那绑在长长指甲上的凤仙花汁液,带着辛辣的植物味道,也许这也有什么提神催情的作用,不然她怎么总觉得自己还在午后那个梦里。
阿堇走过来,无奈道,“弄这样的指甲,做什么都不方便。”
沈嫣倔着唇不理她,她知道阿堇想她把指甲绞了,自己泻泻火。她偏不!她偏要花一整天来染指甲,把十根指头弄得明晃晃的尖而长。告诉她们,告诉自己,她不需要这个。
她控制不住梦里的人,还控制不住自己吗。
阿堇拿起纱布和小扫子,“我帮你吧,你单手怎么弄。”
沈嫣咬着纱布绑指甲,头都不抬,也没理她。阿堇叹了口气,“阿嫣…”
“你去睡!”沈嫣烦躁地抬头,见阿堇担忧地望着自己,气焰立刻又熄了,弱弱道,“我睡一天了,今晚肯定睡不着的。”
阿堇站起来,“那我走了,你有事叫我。”
“嗯。”
阿堇走到门口,转头看凉榻一眼,沈嫣专心致志地低着脑袋搞指甲。阿堇叹了口气,走出去轻声关了门。
门一关,沈嫣仿佛瞬间脱了力,把沉沉的脑袋磕在榻几上,闭上眼睛。头好重,总是恍恍惚惚的,搞不清自己醒着还是在梦里。她其实一整天都没睡,除了潋潋在的那一阵子。怎么偏是那阵子睡了。
沈嫣忽然自嘲一笑,其实要搞清楚自己在不在梦里,还不简单?‘潋潋’在,就是梦里。醒着的时候,她还哪里肯来。
沈嫣深深吸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直起身来,继续给自己染指甲。
凤仙花染指甲有个好处,就是得染三五遍,颜色才牢固。染足五遍后,沈嫣推开一丝窗缝,天边透着隐约的瓷青蓝,五更天,早起洒水的丫鬟差不多该起了。沈嫣拆了最后一遍纱布,在冷水里洗过手,掀开琉璃灯盖子,吹灭了。不然明天母亲知道她熬到了五更天,又得对着她哭。
沈嫣拿手托着下巴,仍坐在凉榻上,身上盖着那件提神的狐皮。这是唯一留下来的送子物件——既然不想睡,提提神也好。就像从前潋潋睡在她身边,有时半夜也偷偷吸鼻烟的。小壶口一打开,满床一股凉丝丝的薄荷味。沈嫣有时醒来,问她是不是又吸烟了,潋潋还嘴硬说没有,不知道自己连呼吸都是那味道。
沈嫣拉了拉身上的狐皮,拢在脸上,闭上眼睛。提神吗?她怎么觉得挺安眠的……
不知过了多久,天还没亮,屋外忽传来细细的说话声,阿堇稍大声些,另一个不知是谁…沈嫣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幽暗尽头的屋门。大半夜的,怎么这时来了?
人声渐熄,屋门安安静静。沈嫣大大睁着眼睛,不敢眨一眨。大半夜来了,只是来找阿堇的?
天长地久的一瞬过去,屋门终于咿呀一声,沈嫣整个人弹了弹。一条高高的人影轻手轻脚走进来,手上提的油灯已吹熄了,披着件半旧的软缎绒毛披风。这么远,这么黑,其实沈嫣是看不清那披风的,但她知道披风是一色的孔雀蓝,幽幽的绿,幽幽的蓝,手抹过去,绿一些,手再抹回来,蓝一些。她连手在那绒毛上的触感都记得。
林潋一转身,看见凉榻上的人影,呆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道,“…阿嫣?”
沈嫣心里应了,可是喉咙拧着,出不了声音。长长的指甲在榻几上拨了拨,弄出点声响。
林潋走过来,坐在榻几另一边,就着窗纱的濛濛银光看她,“怎么不睡啊,又不开灯。”说着从榻几下抽出火折子,翻开来。
“怕母亲明天知道我没睡。”
林潋刚要吹亮火折子,僵住了。沈嫣笑了笑,撑着自己凑过去,往林潋手上吹了一下,小小的火光骤然亮起。有如夜幕忽然拉开,沈嫣的眼睛离林潋那么近,仿佛万千星辰,亮得林潋无法直视。
林潋转开眼睛,点亮了榻几上的小灯。屋顶上瞬间出现了几条淡淡大鱼,安静地浮游在两人之上。
沈嫣望着林潋身上的披风,温柔笑了笑,“热不热?进来还穿着。”
林潋迟疑了好一会,伸手解开了披风,沈嫣顿时一愣,林潋里面只穿着件葱白的蝉翼薄纱里衣,玉色皮肤隐约可见。
林潋讪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她犹豫了一晚,一边怕着阿嫣不想见她,一边又舍不得不来看看,最后一狠心,脱了衣服躺下了,又一狠心,披件披风就冲过来了。谁能想到,都五更天了!阿嫣屋里都黑灯了!阿嫣居然还醒着。现在林潋一身睡衣地过来,搞得她好像特意脱干净了过来睡的一样。
沈嫣挪开眼睛,舔了舔唇,现在问潋潋睡不睡?好像她专门等着潋潋过来才睡觉似的。问潋潋过来找她干什么?又好像很不欢迎人家,万一潋潋说没事,那不是在赶她走吗。
“你累不累?”沈嫣问。
“你要睡了吗?”林潋同时说。
两人愣了下,沈嫣摇摇头,林潋跟着摇摇头。
沈嫣不敢盯着林潋身上的薄纱睡衣看,目光下垂,跟着林潋的几根手指在那件孔雀蓝披风上轻轻地抹过来,一抹绿,柔柔地摸过去,一抹蓝,指尖在小绒毛上无意识地抠着揉着,两指慢慢、慢慢地往前推,又慢慢地收回来,再往前推…揉出两道窄窄的指痕。沈嫣忍着呼吸,缓缓地抽了口气,这才看见林潋的指尖平平的…她平常要做小手工,惯了不留指甲,也懒得染。干净粉白的指尖,慢慢摸在大片的孔雀蓝绒毛上…沈嫣闭了闭眼,胸口微微起伏。肯定是,残留的药还在。肯定在啊,她吃了那么多天。
如果,她告诉潋潋…不是蔡大夫说的吗,在医言医,只是泻火,很正常的。她和潋潋感情好,帮个忙,也很…正常吗?
沈嫣咬着唇,甩了甩头。正常个鬼!正常她怎么不找阿堇!
林潋尴尬地沉默着,她其实很想试探一下阿嫣对午睡的事还记得多少,又不知怎么开口。手上无措地抱着自己的披风摸着玩,疑惑地看着沈嫣自顾自地闭眼又皱眉,咬唇又摇头,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呃,阿嫣?是不是想睡了?”
“潋潋!我…”沈嫣一抬头,正对上林潋今天割破了的唇。午睡时梦里的记忆一瞬蜂拥而至,沈嫣脸上顿时飞起淡淡的红,舔了舔唇,眼睛左右转了转,忽然戳戳额边,“唔…痛。”
林潋连忙丢开了披风,坐到她旁边,“不舒服啊?当然痛啦,都什么时辰了,去睡吧,我扶你过去。”
沈嫣没动,拉着林潋的手,边想着事情,长长指尖边轻轻摩挲着林潋的手指。林潋耳边莫名红了,身体紧了紧,指端的痒一丝丝传到心里,“阿嫣…”
“你…你亲过人吗?”沈嫣忽然问。
肯定没有,明宇和潋潋只是朋友,除了明宇,潋潋根本没别的机会。等一下潋潋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这么问,然后沈嫣就可以慢慢跟她说情药的事。她最清楚林潋,潋潋看不得她弱势,如果这件事是沈嫣在受苦,需要帮忙,潋潋不可能拒绝。
而且,沈嫣知道,自己对林潋不是没有吸引力的,无论那是什么样的吸引力,羡慕向往也好,爱美之心也好,什么都好。沈嫣很知道自己的美,她从前只是不屑用。
一旦林潋帮过她,沈嫣不信她还忍心走。
沈嫣心下稍安,立刻反被自己震住了,她是…她是在一步步地计划,要怎么诱惑潋潋和她做那件事吗?不是!她只是想要留下潋潋,她只是要保护潋潋,不让潋潋掉入何昱深的陷阱里。
可沈嫣自己,难道不是另一个陷阱?甚至还不是潋潋想要的…
林潋默默无语,像是对沈嫣的问题害羞了,但很快换成了明显心虚的表情,眼神一下闪了开去。
沈嫣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你…你亲过…”肯定不是明宇,那还能是谁!什么禽兽君子,谁会这样勾引自己兄弟的妾,他是真想弄得潋潋不嫁他不行!
沈嫣气极,一掌打在林潋手臂上,“你!你什么时候,你怎么能…你背着我…”沈嫣把身上的狐皮一扔,“林潋!你能不能自重点!”
林潋愣愣地望着她,阿嫣,原来是在试探她。现在阿嫣知道答案了,第一反应不是害羞,甚至没有迷茫,她只是直白地抗拒、恼怒、不屑,她鄙视林潋的不自重,只差没说林潋是禽兽。
林潋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故意的…”其实都不是她主动的,虽然当时阿嫣不清醒,林潋没有推开阿嫣,她确实不君子。可她怎么可能推开阿嫣…
沈嫣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了,你会万劫不复的。”
林潋绝望地望着她,“那你想我怎么样?继续乖乖做你妹妹?”
沈嫣胸口起伏,气归气,还是伸手摸摸她头发,“潋潋,我必须护着你,你以后哪都别去,我来…”
林潋忽然失笑,“护着我…这是在护着我吗,还是在护名声护伦理护着你自己的底线!”林潋眼泪缺堤,对自己摇摇头,“你君子,你端正,但你从来没有想过我陷在这里,我是什么感受,你不知道你每天都怎么样地凌迟着我!”
“你在这里,是凌迟?”沈嫣双眸含泪,伤心道,“潋潋,我对你好,为什么是凌迟?我只是想你不要去飞蛾扑火。”
“我不觉得我在飞蛾扑火!我知道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你们不是!如果你们两情相悦,你们早在一起了!现在呢?!林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厢情愿!”
林潋猛地一缩,震惊地看着沈嫣。沈嫣心里抽着疼,连忙伸手拉她,“潋潋,对不起,我不是…”
林潋立刻站了起来,往后连退两步,不让沈嫣碰她。
“潋潋…”沈嫣颤着手抹了抹脸,“潋潋,你听我说,对不起,我肯定疯了。我不想伤害你,我是,我这两天真的晕头了,对不起…”
林潋脸上煞白,眼神木然,语气平静,仿佛在给自己宣读判决书,“我清楚我的感情,我也清楚自己接收到的感情,那都是真的,我知道我不是一厢情愿。你不承认,我不勉强你。阿嫣,我以为我可以就这么一直下去,但原来我不行。我回不到从前,你不愿走到以后。”林潋探手到脑后,慢慢拔下头上的玉兰木簪,乌发散落,更映得脸色青白疲惫,“阿嫣,玉兰是花中君子,举止端方,心里持正,自重自爱…你教我的,我永不敢忘。但那是你,不是我。”
沈嫣睁着眼睛,泪水大滴大滴滑落,“潋潋,你要做什么?”
“我做不了君子,不敢辱没了这簪子。”林潋垂头跪下,双手托着木簪,递给沈嫣,“我永远敬服你,阿嫣,只是我没有办法再留下来了。如果你愿意不找我,我搬去夕阁住。如果你觉得困扰…我和小贾,其实不是真夫妻,等他回来,我让他撕了我的纳妾文书。林府那份,长姐可以处理。”
“你在说什么,你就这样出去。你以为你能去哪!”沈嫣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就是为了气我,你恨我不成全你,是吗?”
“我不恨,我是你救的,也应该由你来舍弃。阿嫣,我不可能恨你,你知道的。”林潋长长吸了口气,终于一闭眼,“阿嫣,我是真的喜欢你。”
沈嫣泪如雨下,伸长双手去拉她,“潋潋,我也…我也喜欢你的,我来喜欢你好不好?我可以吗?我们…”
“我知道你喜欢,但我不要你这样的喜欢。”林潋平静道,“阿嫣,我承受不了。你让我放弃我的喜欢,我放弃了。你也放手吧。”
“潋潋!”沈嫣捂着脸,痛哭失声,“你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变成这样!我只是舍不得你去走一条死路,我不想你以后变成一个弃妇…”
林潋安静地流着泪,淡然道,“我现在就是弃妇,还等什么以后。”
沈嫣的哭声突兀地断了,整个人僵着,心底只剩无以言喻的凄凉。
林潋在六王府,上至王爷下至丫鬟,谁不疼她,谁不围着她转。沈嫣更是日日夜夜记挂着她,管她吃的喝的穿的睡的,顾着她的身体,顾着她的心情,顾着她的名声。
然而林潋还是觉得自己是弃妇,只因为这里没有那个人。
沈嫣一把夺过簪子,扭过头自己抹干了泪,冷声道,“你走,随便你去哪,随便你找谁。”
林潋空空的手轻抖着,捏着拳收了起来,垂头缓声道,“我去叫阿堇姐来陪你,不要哭太久,你最近身体不好。三年前为别人,哭着哭着就大病了一场,为我不值得。”林潋长拜在地,“阿嫣,今生我欠你太多,为你一世,我无怨无悔。日后你有需要,派人来说一声,我永远听命。来世,你好好的,我们不要再见了。”
沈嫣没看她,盯着凉榻另一边那件胡乱堆着的孔雀蓝披风,余光里淡白的人影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屋门。她连披风都不拿吗,外面清晨露重,又有那么多下人,她就这样穿着薄蝉睡衣出去吗?
屋门轻轻咿地一声,沈嫣连忙抬头,“林潋。”
林潋顿了顿,一狠心,屋门一下大开。沈嫣光着脚冲到门口,一手把门砰地推上,“你就这样出去吗!”
林潋喷了口气,快步折回去披上了披风,站在沈嫣面前,低头俯视她,“行了?”
沈嫣背靠在门上,泪汪汪地扁着嘴,抬头望着她。林潋眼神一软,眸子里瞬间蓄满泪水,连忙转开脸,颤着声音说,“阿嫣,放了我。”
沈嫣仍靠在门上,伸手给她慢慢绑着披风带子,十指幽深的胭脂紫,克制中的热烈,端庄下的情深,潋潋大概都没发现她染了指甲。潋潋自然不会知道,她留着长长的指甲,是因为有些事,她不愿背着潋潋做。她宁愿自己烧着自己,她宁愿不解脱。
沈嫣两行泪落下,慢慢伸手到林潋的披风里,环着她的腰。林潋一身颤得像寒风中的伶仃枯叶。沈嫣把脸靠在她肩前,“潋潋,对不起,是我太固执了。你就是放不下,是吗?我只是舍不得,你不能不走吗…”
林潋一把拉开她,满脸是泪地瞪着她,“沈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想我死吗?”
沈嫣弱弱地抽着气,“我们能不能回到从前那样…”
林潋怒道,“你说的从前,是我心里眼里只有你,每天在你身边,看着你,抱着你,听你话,是吗?!”
沈嫣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可以,”林潋咬着牙,“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沈嫣呆呆望着她,“潋潋…”
林潋平了平呼吸,恨恨道,“那我要的,你能给我吗?”
沈嫣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林潋的头已经低了下来,堵住了她要出口的话。淡淡的血锈的味道涌到沈嫣的舌尖,这味道,她记得。
今天梦里的,不是梦。
是真的林潋。
沈嫣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落,流到交缠的唇舌间,和着林潋的一丝血的味道。亲吻,原来是这样苦涩的、受伤的、酸楚而混乱的,和甜蜜没有半点关系。
沈嫣半张着唇,舌尖探出,寻着林潋受伤的嘴唇,温柔地在上面舔过,轻轻吸吮,一丝丝淡淡的血沾到她舌尖上。这是她在潋潋身上留下的伤,她不想它愈合。
林潋双手紧紧箍在沈嫣身后,拼命把她往自己身体里压,但是唇舌半开,毫不设防,由着沈嫣在上面任性放肆。反正林潋这一身,这一世,都是阿嫣的。
沈嫣啃得满足了,终于松了嘴,一脸迷糊,脚步浮浮地靠在林潋怀里。抬起头一看,林潋的唇好像更伤了。沈嫣呆呆地望着那伤口,皱着眉伸手轻轻摸了摸,说不清自己是满足还是心疼。
她的胭脂紫指甲衬在潋潋水光潋滟的红唇上,刺激得让人几乎要目盲。
那受伤的唇在她的瞳孔深处弯了弯,林潋的声音低哑而笃定,“沈嫣,你比你想象的,更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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