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光大亮,一伸手,他在身旁躺着,安心得唤了一声,阿衡?
他低低嗯了一声,懒懒得回应:“醒了?”
“什么时辰了?”她软糯得问。
“快午时了吧。”他含笑说道。
她啊得一声坐了起来,他拦腰将她抱了回去,看着她笑。
“那么多客人等着呢。”她推着他。
“他们自得其乐,你就放心吧。”他说道,“你的朋友们,在泡汤泉,方先生去了,丽正书院,孙神医跟去,凑热闹,大庆和磐儿,在后花园玩耍,虞嫔的仆从到了,有十二名宫女,十二名中官,四十八名内禁卫,虞嫔留下,两个宫女侍奉,其余的,听闫妈妈指派,中官听夏至调遣,内禁卫归崔将军,管辖,干活的人多了,咱们的人,都松一口气。”
“你起来看过了?”傅锦扑闪着眼。
“怕你不放心。”他笑道,“早起四处瞧了瞧,回来接着睡,睡得真香,跟死了一样。”
“又胡说。”她拍一下他嘴,又揉了几揉,特意问道,“丹阳如何?”
“她很好,缺心少肺,没什么不好。”他说道。
傅锦摇头:“你有所不知,丹女侠粗中有细,也有细腻的时候。”
“没见她细腻过。”王爷哼了一声,“倒是大方,竟把戚王刀,给了正隆。”
“那把刀拿在柳将军手上,相得益彰。”傅锦赞叹,“怎么?你也想要?”
“好歹让我,舞上一舞,见识见识。”王爷愤然道,“到了正隆手中,只怕摸一摸,都不让,要他命都行,不能动他的刀。”
傅锦失笑,笑着又是一声叹息:“也不知柳将军这会儿到了何处?”
“管他到了何处,反正,我昨夜里,到月亮上去了。”他看着她笑,“在月亮上,看星星。”
她咬着唇,也笑。
他伸个懒腰:“阿锦呢,去了哪里?”
“我飘在空中,躺在云上……”她红着脸吃吃得笑。
“隔着星星,看到月亮没有?”他笑问。
“没有,突来一阵疾风骤雨,从云端直直坠落,你接住了我。”她又咬了唇。
“那,你想不想,跟我到月亮上去……”他抱她更紧,“这会儿,就带你去……”
她推开他:“答应我早起给我讲边境局势的。”
“还以为你忘了。”他看着她笑。
“那不能够。”她哼了一声,“别以为胡搅蛮缠,就能糊弄过去。”
“可是,早上都过去了,这会儿中午了。”他依然胡搅蛮缠。
她一指头戳在他额头,恶狠狠看着他。
“好好好。”他做投降状,“这就起床,沐浴换衣用膳,吃饱喝足,神清气爽,回澜院里,看着地图,给你讲局势。”
她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待要起身,又被一把捞回去,抱了好一会儿才肯放开,依然拉着她手不放,看着她哀求:“阿锦,磐儿第一位,我第二位就好,别把我,放在最后。”
她吃吃得笑,笑着俯身亲亲他,在他耳边说道:“任何时候,你都是第一位的,小傻子。”
他双眸骤亮,抱住她又是好一番厮缠。
到了澜院已是午后,他在书桌上铺开一张地图,指给她看:“这张图上,我朝疆域最大,周边小国几十个,太小的只求苟安,不足为虑,大些的有三个,百高国,苏禄国,马色国,也只有这三国,对我朝有,战争威胁。”
傅锦认真听着,提问道:“你说这张图上,意思是地图之外还有别的国度?”
“没错。”他说道,“你看,图的边上,有沙漠,有海洋,越过海洋沙漠,就是别的国度。”
“那么,我们的世界是圆的还是方的?”她扑闪着眼。
“不知道。”他摇头,“有说是圆的,有说是方的,有说不圆不方,没有尽头的。”
“你怎么认为呢?”她认真而专注,像一位孜孜不倦的女学生。
他看着她笑,忍不住低头亲在她脸上。
“哎呀,别捣乱。”她拍他一下,“好好讲课。”
“我觉得,是椭圆的吧。”他思索着,“因为站在陆地上,看海的时候,海面是椭圆的。”
“像半个鸡蛋壳吗?”她想象着,“倒扣着的鸡蛋壳?”
“有可能。”他点点头。
“半个鸡蛋壳扣在哪里呢?扣在海里?”她又问道。
他摇摇头:“也许,是长在海里?还是,飘在海里?”
“长在海里吧?飘在海里的话,我们岂不是会动?”她疑惑着。
“不知道。”他摇头,“天地之大,十分奇妙,你我窥不破,其中万一。”
“那,海又有尽头吗?尽头在哪里?”她看着地图上浩渺的汪洋,似乎没有尽头。
“我问过马色国的人,他们经常出海,最远能到波斯国,从没有到过,海的尽头。”他说。
她哦了一声,手指描绘着地图,停在苏禄国的版图上,看着他嗔怪道:“不是讲边境局势吗?”
“是你先岔开话题,问世界是圆是方?”他笑道。
“真的吗?”她扑闪着眼。
“真的。”他的指尖抚过她长长的睫毛。
“那,接着讲。”她凑过去亲亲他脸。
他嗯了一声,收敛心神道:“你看啊,苏禄国和百高国,都与我朝接壤,可百高有高山阻隔,苏禄国呢,只隔着草原,他们国土贫瘠,但民风彪悍,我朝富庶,物产丰盈,他们觊觎我们多年,二十多年前,一场大战,我朝元气大伤,他们则几乎灭国,如今二十年过去,他们休养生息,卷土重来,五年前百高,发动战争,就是苏禄王,在煽风点火,好在百高新王明智,继位后,与我朝交好,与苏禄断交,此次苏禄王,遣使百高,意图重修就好,被百高王拒绝,苏禄人煽动百高,明着断交,暗中援助,也被拒绝,这里面,有你的朋友,明芷之功,亦有弥娥郡主,之功。”
傅锦嗯了一声,骄傲得笑道:“勿要小瞧我们女子哦,不只能上厅堂进厨房,还能建国兴邦。”
“从不敢小瞧。”他捏捏她脸。
“马色国呢?”傅锦手指点上地图,“他们与我们隔着海洋,对吗?”
“隔着一道海峡,却成天堑,是以两国,极少来往,没有派遣过使臣。”他说道。
“送你刀的那位王子,他的母亲不就是中原人?”傅锦说道。
“有少量中原人,居于马色,马色王喜欢,异族女子,王宫中,各国女子都有。”他说道。
“这位王子会做国王吗?”傅锦问道。
“马色王,有许多位妻子,分别有许多儿女,他只是,众多王子之一,排行十七,不过马色国,盛产珠宝,冶炼锻造之术,远超别国,是以非常富庶,老国王的,子子孙孙,个个生活奢靡。”他说道,“以后谁做国王,十七王子不知道,也不关心。”
傅锦点头:“看来皇上也要多生多养。”
“不只是,多子多孙的事,他们的风俗,也与我们不同。”他摇头,“我们讲究高下,他们讲究享受。”
傅锦哦了一声:“马色国既与我朝素无来往,威胁何在?”
“他们有的是财富,苏禄国求助百高,不成,会转而向马色,求助。”王爷说道,“苏禄人好战,他们缺的是,兵马钱粮,若是有了银子,他们实力大增,对我朝,威胁更大。”
“马色人会援助他们吗?”傅锦问道。
“有可能会。”他说,“二十多年前,苏禄人战败后,未雨绸缪,他们有一部分,进入马色,有的积累财富,有的在朝中,任要职,老国王的妃子中,有三位苏禄人,老年中年青年。”
“果真处心积虑。”傅锦冷哼一声,“那么老国王的妃子中,有几位中原人?”
“就一位,而且年老色衰。”王爷说道。
“那么,我们几无胜算。”傅锦叹息。
“有一个变数。”他看着她,沉默片刻接着说道,“马色王儿子很多,女儿很少,膝下只有,三位公主,玫瑰是最小的,最受宠爱。”
傅锦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良久不语。
“阿锦,说话。”他有些慌。
“那么,你要为了正隆,以身入局吗?”她的声音平静,继而大了起来,“你要色诱玫瑰公主?”
他想说什么,她扑了过来,两手掐住他的耳垂咬牙切齿:“你绕这么大圈子,就是要告诉我,苏禄国之危,马色国之危,只有你能解开?解开的办法就是娶了玫瑰?你娶她回来跟我平起平坐?还是要休妻再娶?或者说,我这就上吊成全了你和她?”
“疼疼疼……”他一连声得嘶喊,“冷静,阿锦,你冷静,我还没有说完。”
“我冷静得了吗?”她手下更加用力,“刚把那玫瑰忘了,你偏又提起来,你以前不知道她的心意,自从看到小金花,就心猿意马了是不是?”
他忍着疼:“只说边境局势,没说我要前往,马色国。”
她手下松了些,却依然捏着他耳垂,双眸中火气未散,咬牙道:“你接着说,说不明白,把你耳朵揪下来。”
“破了是不是?”他委屈看着她,“一股子的血腥味。”
她愣了愣,慌忙松开手,耳垂又红又肿,月牙般的伤痕处渗出血迹,她呀了一声,慌忙说道:“快,找药,抹药,我也没怎么用力,怎么就破了?”
“还没用力?”他气道,“喊疼喊了几十声,越喊你越使劲,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她摁他坐到榻上,一边为他抹着药,一边自责:“怪我,一时失了理智,我心里妒意一起,自己都不认得自己,太不贤惠了,要不,你休了我算了。”
“休想。”他一把抱住,“再悍妒也是我的阿锦。”
“别闹。”她轻轻吹着他耳垂,咬唇看着他,“你不许跟容妈妈告状。”
“不会。”他说,“不过,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她红着脸看着他
他带着她躺倒下去:“看你的了,让我满意了,就不告你的状。”
她哼了一声,一把拧下去:“小坏蛋。”
他一声呻吟,她连掐几下,他连声得呻吟,她低头亲了下去,他的唇被堵着发不出声,只在唇角溢出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静默中她轻声唤他:“阿衡?”
他低低嗯了一声。
“柳将军没有心病,对吧?”
“有心结,算不上病,他自己,调节得很好,不需要重回战场。”
“从你跟我说他对前路迷茫,需要自己寻找出路,就是在给我下套,是不是?”
“我说的稍微夸大,丹阳说的,十分夸大。”
“你为何不跟我说实话?”
“为了正隆,去前线的时候,你更好接受,不要阻拦,谁知没有用,丹阳说的,似乎比我说的,有用一些。”
“你跟丹阳串通好的?”
“并没有,丹阳因端王颓废,对这种,就叫战争病吧,所知颇多,她那样说,纯属无意,却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什么好处?”
“皇帝对正隆,心生怜悯,正隆和丹阳,彼此生了情意,不都是好处?”
“那倒也是,不过,你和柳将军究竟在密谋什么?”
“正隆为我,犯下欺君之罪,皇帝虽不追究,可正隆认为,定要将功补过,方是为臣之道,他为此耿耿于怀,我让他耐心,等待时机,后来听到,苏禄边境不太平,他跟我说,想要自请戍边,我说那就去,我们知道,你这一关难过,就提前与你,说他有心病,让你有个预备,丹阳是意料之外,的助攻,即便如此,依然骗不过你。”
“你呢?又准备做什么?”
“若是苏禄国,挑起战争,正隆在前线迎战,我理当在后方,助他一臂之力,前往马色国,断了苏禄的后路。”
她不做声。
“我装傻多年,如今昭告天下,说我好了,我总要做些什么,让天下人知道,我并非尸位素餐,让皇帝知道,我于国有用,你谋于情感,我谋于朝堂,方能在皇权之下,谋得安稳。”
“既知前路不明,为何不谋求离开?”
他沉默。
“你带着我远走高飞,我们去南诏国,带上柳将军和丹阳,我们以后做儿女亲家。”
“我也想过,也和正隆商量过,我们商量的前景,和你的设想一样,只不过不是丹阳,而是正隆,未来的妻子。”
“在柳将军想象中,他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
“有主见,明事理,温柔贤惠。”
他一声嗤笑,傅锦也笑了起来:“丹阳倒是有主见明事理,只是这温柔贤惠,怕是十分欠缺。”
“我很同情柳妈妈。”他笑道,“早起的时候,我去看望她,闫妈妈说,她哭了一夜,一看到我,她不只流眼泪,还大声控诉,怨天怨地,正哭诉的时候,丹阳进来了,她拧着眉头,训斥柳妈妈道,儿子千里远征,做母亲的,应该烧香拜佛,虔诚为他祈福,你却只知道干嚎,路过的小鬼以为,你招魂呢,柳妈妈立马,停止哭叫,一脸羞惭得说,我错了,这就到菩萨,面前上香去,只要我儿子,能平安回来,让我出家都行,丹阳又训斥道,出家?自己感动自己,是吗?等正隆回来,让他如何面对,一个做姑子的娘?柳妈妈更加羞惭,连声说我错了,丹阳说一声糊涂,转身走了。”
傅锦听了笑个不停:“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丹阳这样的性子,再加上她的身份,定把柳妈妈降得服服帖帖的。”
“柳妈妈有些可怜。”他摇着头笑。
“正隆不在家,让柳妈妈搬回来住吧,省得一个人在大宅子里孤单。”傅锦忙道。
“我跟她说,接她回来,她不肯,说要守着家,正隆回来时,家里不能,冷冷清清。”他说道。
“那就告诉闫妈妈,挑几个婆子过去陪着,让她热热闹闹的。”傅锦笑道。
“还是你周到。”他轻抚她的脸颊。
她看着他:“话说回来,为何又不带着我远走高飞了?我想去南诏国,听说四季如春花开不败,我好生向往。”
“去南诏国容易,放下故土却难。”他说道,“我们离开了,别的人怎么办?还有那么多,我们在意的人,我们亏欠的人,你真的放得下吗?何况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我享用皇家特权,你享用贵族荣耀,国未破家未亡,岂能无故离开,做叛逃之举。”
她嗯了一声,他又说道:“不过,我会留一条退路,若是有朝一日,此处容不下我们,我们只能离去。”
她又嗯一声,与他紧紧相依偎:“都听你的。”
他搂着她笑:“这会儿听我的,掐耳朵的时候,又忘了。”
“该掐的时候还是要掐的。”她冷哼着,突咬了唇,默然片刻问道,“阿衡,你何时出发?”
“只要苏禄国有异动,我立马出发。”他说道。
“我知道了。”她张口轻轻咬在他肩头。
“我舍不得你。”他微微得颤栗,“我想,带着你一起去。”
“果真?”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满眼都是兴奋。
“果真。”他将她圈入怀中,“我带着你,我们一起去。”
意乱情迷中,她欢呼雀跃兴奋难抑,待到风平浪静理智回归,她轻声问道:“阿衡,非得你去吗?”
“我最合适。”他说道,“我朝与马色国,没有邦交,鸿胪寺没有,会马色语的官员,我精通马色语,十七王子,视我为师,还有玫瑰公主……”
“我明白。”她说道:“可是,我不会骑马,你带着我,只会拖慢行程,何况你我一起离开,皇上能放心吗?”
他默然不语。
“我会给你好收拾行装,随时准备你离开,你走后,我会老老实实在家中等你,等你归来。”她又道。
他依然沉默。
“你呢,也要做好准备,尽快给皇上上奏折,说明马色之事,别等他来找你,到时候显得你是被逼无奈,主动为皇上分忧,方显诚意。”
他嗯了一声,低头看着她,双眸中浮起一层水雾,他哑声说道:“阿锦,等我从马色,回来之后,你我再也,不要分离。”
“好。”她的指尖抚上他的眼,颤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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