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满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仰着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震得她身体有些发软。
“……好久不见，付璋琛。”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付璋琛没有说话，只是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沙发随着他的重量微微凹陷，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一个让她有些无措的程度。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薄荷气息，更加清晰地萦绕在她鼻尖。
“舍得回来了？”他开口，声音在嘈杂的音乐背景音里，显得格外低沉，仿佛只是老同学之间最寻常的寒暄，可字里行间透出的意味，却让萧晓满本就失序的心跳更加错乱。
他应该还是狠她的吧？
这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本就有些低落的情绪里。
“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回来了。”萧晓满有些艰难的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的绒面。付璋琛冷嘲热讽的问话让她内心翻涌起一股混合着难堪和不知所措的忐忑。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萧晓满硬着头皮装着认真在听歌，然而全身心都没法忽视旁边人的动静，余光瞥见付璋琛正伸手拿过桌上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慢条斯理地拧开，仰头喝了一口。
随后，他并没有放下瓶子，而是用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捏着塑料瓶身，漫不经心地轻轻倾倒、回正，再倾倒。瓶内的水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拍打着瓶壁，发出细小而清晰的“哗啦”声，在这片刻的安静间隙里，显得格外突兀，一下下，仿佛都敲在萧晓满紧绷的神经上。
他垂眸看着那起落的小水花，侧脸在变幻的光影下看不出情绪。然后，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波澜的语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问题，但从他口中问出，却带着千斤重量。过得怎么样？该怎么回答？说没有他的这些年，她一个人拼命的读书、毕业、工作，像一个提线木偶的活着。还是说，那些深夜里无法言说的无奈和难过？
“还好。”她最终也只是淡淡选择了最安全的答案，“你呢？”
“也还好。”他几乎是立刻回应，同样的简洁，同样的……敷衍。
对话再次陷入僵局，十三年的空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填满的，尤其是中间还横亘着那道谁也没有主动触碰的裂痕。
萧晓满觉得空气都有些稀薄了，他坐在旁边带来的压迫感太强，让她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她迫切需要一点空间。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她站起身，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仓促。
付璋琛没有阻止，只是抬眼看着她，目光沉沉，说了两个字：“请便。”
萧晓满几乎是立刻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角落，穿过晃动的人群，走出包间。直到走过走廊转角处，她才敢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仿佛唯有这样，才能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节奏。
独自一人那么多年，本以为自己早已变得冷静坚硬，可是在面对付璋琛时，心里那一阵阵酸涩的抽痛，掌心深深的指甲印以及现在身体有些止不住的发软，无时不在提醒她的慌乱和脆弱。
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看着冰凉的水流顺着皮肤蔓延，终于让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几分。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慌乱的女人，用力抿了抿唇。
不能这样，她告诉自己。
整理好情绪，她走出洗手间。目光不经意地瞥见走廊尽头有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玻璃门半开着，夜风轻轻拂动着纱帘。她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来彻底驱散心头的滞闷，便抬步走了过去。
然而，刚推开玻璃门，脚步便瞬间钉在了原地。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挺拔的白色身影正背对着她，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指间一点猩红在夜色中明灭，淡淡的烟草味随着夜风飘散过来，是付璋琛。
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头来。城市远处的霓虹在他身后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有些不真实。
萧晓满有些进退两难，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又觉得直接离开显得她做贼心虚。
最终尴尬道“好巧呀”萧晓满暗自掐了自己一把，这开场白烂透了，正想着离开，却听道。
“嗯，这里空气比较好”付璋琛声音比在包间里时似乎低沉沙哑了几分，伴随着他吐出的薄薄烟圈，消散在晚风里。他没有看她，目光重新投向楼下车水马龙的流光溢彩，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指尖迅速地将烟蒂摁灭在旁边的金属垃圾桶上。
这句话及动作，像邀请，让她准备好的逃离借口哽在喉间。
萧晓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栏杆旁，在他身边隔着一臂远的位置站定。夜风吹拂着她微烫的脸颊，带着初夏的微热和城市夜晚特有的气息。
两人之间隔着沉默，还有那还未消散的若有若无的烟草味。这沉默比包间里的更让人心慌，因为它无所遁形，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她终究没能忍住，低声问了一句。记忆里的少年，是清冽如朝阳的，与烟草无关。
付璋琛闻言，低头看了看指间的烟，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久了。”他答得含糊。
“哦……”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只有夜风催动树叶的声音，和楼下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萧晓满正想说离开，付璋琛的声音就再次传入耳边“在外那么多年，还习惯吗？”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二次问及她的生活，萧晓满握紧了冰凉的栏杆指节，“还好。不习惯也早已习惯了。”
“嗯。”他应了一声。随后站直身体，眼睛直视远方，但好像眼神又未聚焦“一个人？”
这个问题比前两个更直接，更深入地触及了她的私人领域。萧晓满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侧头看他。他依旧看着前方，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嗯。”她轻声回答，声音几乎融在风里。
他似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再说话。
那句“你和邹韵婕还好吗？”在脑中几番挣扎，最终还是被萧晓满问了出来。说完后，世界仿佛瞬间静默，只剩下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来回在栏杆上摩擦的声音。
“邹韵婕？”付璋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微微上扬。他忽然侧过身，完全面向萧晓满，原本倚着栏杆的松散姿态收敛起来，目光直直地投在她脸上。廊灯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尽让萧晓满看到他眼底竟勾勒出一抹清晰的笑意。是这一整晚，他都未曾对她展露过的、带着鲜活温度的笑容。
萧晓满问出那个问题的同时就在暗自后悔，有什么好问的呢？好与不好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只是，现在看着对方仅仅只是因为她提到邹韵婕就笑的如此温柔，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一股莫名的酸涩猛地涌上鼻腔和眼眶，她暗骂自己真是活该，自寻烦恼。
“那么关注我？连......”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微扬，像羽毛轻轻触摸着她的神经，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刺痛感。
他的话还没说完，阳台的玻璃门再次“滋呀”一声被推开，白雅琳探进半个身子，声音清脆地打破了两人间奇妙的氛围：“晓满！原来你躲在这儿吹风啊！快进来，要切蛋糕了！”。
她的目光在萧晓满和付璋琛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脸上立刻浮现出“果然有情况”的促狭笑容，故意拉长了语调“付同学，你也在呀，畅伟也在到处找你呢，一起进来吧？”
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对萧晓满而言无疑是救赎。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不敢去看付璋琛此刻的表情，更不想听到他接下来可能会说出的、关于他和邹韵婕的种种。
“来了！”她立马应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立刻抬步，逃离般地向门口走去。
她走得匆匆，以至于完全不知道，在她身后，付璋琛脸上那抹因“邹韵婕”而扬起的笑意，在她仓皇逃离的瞬间，已悄然褪去，恢复了之前的沉静，甚至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邃。
他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玻璃门，以及门外迅速消失的背影，眸色深沉，将那句未说完的“……连邹韵婕都知道？”悄然咽了回去。
他并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在原地又停留了片刻，毫无焦距的看着远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栏杆冰凉的表面，仿佛在平复某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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