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水之下。祝融氏之墟上方的冰层。
“郁雾……郁雾……”
十岁的小女孩,把阴郁青年推醒了。
郁雾悠悠醒转,猛地跳起,蟾影弯刀在身体各处要害划过。既保护,又有治愈效果。
端木泠躲得及时,也被刮出几道血口子,“你发什么疯?”
“你……你不是变成岩浆了吗……”
郁雾迷糊了,端木泠好好的,身上没有伤,连衣服都是完好的。
“岩浆?笨蛋,你这么紧张我,都做噩梦啦?”
“放屁。”郁雾骂完,用舌头一顶腮帮子。试图缓解尴尬。
阿泠捧腹大笑。
“你被冰层结界的幻术迷住了吧?哈哈哈定力不够啊二师兄。”
她唤的是郁雾在圣儒堂潜伏的身份,虽然她从未提起,但郁雾一听就知道,这个“二师兄”不是什么好词,每次她喊的语调都特别奇怪。
郁雾:“那你怎么失踪这么久?”
阿泠:“我发现那裂缝,我看看有什么东西没有,爬着观察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你也知道我的,一趴下就想睡觉,一想睡觉就来灵感。索性我就趴在冰层上写,可快乐了。”
“你闭气能坚持那么多天?”
“偶尔我也浮上水面吸收灵气的呀。”
郁雾再也找不到怀疑的点,“你带我去看看那条裂缝。”
阿泠依言带路。
郁雾看了,就是条冰层裂缝,一层层往下裂,裂痕不规则,下面的情形也看不到。他们俩吹了半天从底下上来的热风,魔兽的影子是一点没看见。
阿泠:“应该就是池青道的剑气砍出来的。”
那道剑意,足够凛冽。也不知他当时生了什么气,情绪如此激动。
郁雾想了想,“还得让解兰舟自己过来。”
他们俩对魔兽,同整个修仙界一样,可谓是毫无办法。
商议妥当,两人预备打道回府。端木泠怕像之前一样闹乌龙,先接通海螺,跟解兰舟汇报情况。
“对,裂缝下面有什么看不清,也听不见声音。”
小女孩百无聊赖,一边禀报,一边踢着脚边凸出来的冰碴子。
嚓、嚓、嚓。
郁雾在不远处察看,看看周围是否有线索。他一直是个谨慎的。低头时,他登时目眐心骇。
有血。一大滩。被封在了厚厚的冰层里。
血的周围,细细的红金线条,不盯着看,都看不到。
是岩浆。
“我跳下去,我给魔兽吃成渣渣吗我?我是不死人,不是不痛人,你自己来!”
阿泠与解兰舟聊得不愉快,不悦地切断通讯。
她背对着郁雾。
还没有留意到他的失常。
阿泠缓缓转过身,疑惑道:“你脸色好差。”
郁雾踱步近前,远离那块封血的冰层。
“我是觉得好笑。”
“你什么意思?”
“笑你路痴,这么大年纪路痴,和尿床有区别?”
阿泠被他毒舌到发蒙,反应过来时,书卷已经操在手里,“郁雾,你有本事别跑!”
郁雾早就往上游去。
可他忍不住,侧眼看向那块冰层的方向。
断断续续的记忆总在闪回。
他看见阿泠在哭,黑漆漆的眼睛,黑得像深夜孤庙里的井。
“我……我看见了一个人。”
那时,阿泠真的很恐惧。
能让不死人感到恐惧的。
目前来说,还只有一个解兰舟。
……
或许是嘴贱被追杀的缘故,郁雾这回浮上水面特别快,阿泠急着给他一顿教训吃吃,也跟着一起浮出水面。
两人用术法烘干身上的水分。
端木泠冲过去,给他来上结实一书,打得郁雾发顶都塌了。
“月主,命主。”
“富商”打扮的手下,打断了两位魔修的互动。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你们可算上来了,下面情况如何?”
阿泠想也没想道:“祝融氏之墟裂了一条缝,魔婴亲自过来,你先去……”
话还没说完,阿泠面前炸开血花。
弧度锋利的弯刀,嵌入下属的头部,高速旋转着切出,回到郁雾手里时,蟾影已是刀身干干净净,锃亮反光。
而下属的头,经历了致命伤害,依然颤巍巍吊在脖子上。
“下面情况如何?”
“下面情况如何?”
“下面情况如何?”
下属维持着讨好的笑容,重复相同的问话,看上去浑不似活人。他的脖子处,原本肉眼看不见的丝线,也因为被蟾影切断后,松散地弹了出来,在血色中反光,明显了许多。
阿泠去碰丝线,郁雾夺过来用力一拽。
丝线瞬间绷紧。
在郁雾和操线者的角力里,丝线猛地一松,竟是另一端先脱了手。
下属整个人像散了架,轰隆倒下溃散,头不是头,腿不是腿的。
“想跑?”
郁雾操纵蟾影,他翻身跳上蟾影刀面,蟾影一路飞旋,平行于丝线,擦着过去寻迹。
那人本可以跑掉的。
但他没有。
半路丝线就断了踪迹,绵延到好几个方向,只有一束丝线还绷紧,像是某种引路的标记。
蟾影的高速,领着郁雾疾速追击。
到最后,却落在了离下属不远的地方。
那束丝线在操纵者的身体里,一端连着他,一端连着端木泠,丝线缠绕在端木泠的脖子上,一点点拉紧,她的脖子上横亘着血痕。
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和草原上放牧的人一样,皮肤粗糙黝黑,戴着红色的毛毡帽,眼神也非常透亮。
但表情却很平淡。
郁雾跳下蟾影,三两下收起。猎猎风声中,蟾影化作高大镰刀,他虚虚倚靠在镰刀柄上,抱臂微笑。
“拿她威胁我,你确定?”郁雾伸出一只手,“请便。”
粗犷男子说话,却是书生气很足,有种历经世事的成熟。
“我知道,她是不死人。”
郁雾:“知道还不束手就擒。”
男子道:“脖子扯断多少次,才能死啊。好孩子?”
眨眼之间,丝线堪比利刃,割断了阿泠的脖子。小小的头,滚进了草地。
数不清的丝线,从阿泠的嘴巴、眼睛、耳朵里冒出来,远远看着,就像她成了结茧的蚕,吐出过量的丝。
“你真是……和解兰舟那玩意儿一样……让人恼火啊。”
巨大镰刀挥来。
男子翩然如风,手指微动,丝线织网,拦住一次次蟾影的攻击。
丝线看上去比发丝还细,真真交锋时,硬度韧性不属于任何法器,蟾影刃上越打越有凹口磨损。密密麻麻,有如蚁啮。
郁雾觉得棘手。
他在水下待久了,真气耗损很多,现在这种打法,真气耗损就更快了。坚持不了多久。
男子却从容得很。
他收回部分丝线,姿态从容。
丝线网从密集变得疏落,线网接住蟾影的攻击,就像大人接住小孩打闹的小拳头。
郁雾沉冷出声,“是你吗?傀儡师。”
曾经盛名一时,与魔头解折同期的魔修——傀儡师。
男子默认了。
双方默契地同时收起了攻势。
郁雾奇道:“你既是解折手下,同为魔修,又为何对我们出手?”
“你们不是想放解折出来。”
涉及机密,郁雾咬咬牙,没有回答。
解兰舟从未言明,他为何要想尽办法破开陈留氏的封印,放出魔兽。但郁雾猜到一点,他与解折关系匪浅。
解兰舟,可不会那么好心,“放”解折出来。
吃干抹净,吸光解折的灵力还差不多。
男子微微笑起来,郁雾的沉默,也是一种默认。
男子继续说:“解折,他不想出来。”
“所以,你们死心吧。”
“这道裂缝,仙门自会派人来补救。”
“魔婴要开魔渊,可让他先杀了我。”
男子说着,操控丝线,一步几跃就消失在视线中。
郁雾目送着男子身影远去,心头一片阴霾。
愣了片刻,郁雾跑向阿泠的身体。
阿泠脖子上血管肌肉肌理互相缠绕,断颈平滑的切口上,抽丝剥茧般生出新的头颅。
头发散乱,阿泠急着梳头簪发。
她把卡进肉里的碎发拔出来,“他人还怪好的嘞,给了个痛快。”
郁雾:“……白担心你是吧。”
“这算什么?你看不起我。”
阿泠迅速簪好头发,从她穿过来起,就是在炼狱养蛊场里面活下来的,多少次痛苦自杀,醒来还是新的要活下去的一天。对她来说,死亡才是真正特权。
后来遇到解兰舟,她以为自己被拯救了。能维持勉强活着和死亡的平衡。她好好办事,他不发疯。而且解兰舟找了很多助她修炼的方法,也总是笑眯眯支持她磕cp,很少置喙插手什么,所以嘛,她在老板手底下干得还算愉快。
在地魔陵效力,阿泠自觉日子好过多了。
阿泠一脚踩在自己的旧头上,踩了个面目全非。
“这个男的,还是傀儡。”
郁雾也看出来了,“他不会现真身的。”
阿泠冷哼一声,“随他去吧。解兰舟和傀儡师还有的打,咱们凑什么热闹。”
几百年来,阿泠早就了解过,他们所处的时代,和从前天地灵气充溢时期完全不能比。端看现在钩吾山的灵气,都靠山下锁住灵物的大阵弥补,就可见一斑。
可解折就是那个灵气充沛时代出来的。傀儡师似是他辉煌生涯末期的部下了,常伴左右。据说,傀儡师是凡人,在瘟疫村子里濒死之际被解折救下,因而很小就开始跟着解折出生入死了。
阿泠突然说:“我猜,傀儡师是个女的。”
郁雾:“哦。”
“你打不过我,也打不过傀儡师。略略略。”
郁雾:“对,我还不尿|床。”
“你再说,造、谣,我叫书吃了你!”
……
“你很紧张我吗?郁雾?”闹到最后,阿泠忽然停住攻势,偏头问他。眼神亮而通透,让人害怕。
郁雾:“噗。”
“认真点、郁雾。”
阿泠没有强求他的回答和顺从,反而像一个长辈,语重心长地教导。
“噗哈哈哈哈哈,你说话好像我400年前下世的奶奶。”
郁雾刚说完,脸上就挨了阿泠一巴掌。
*
极北草原。
有人沐浴在阳光下,编织着最普通的北神祝佑平安扣。
冬日的阳光,很少这样温暖。
书生气十足的男子,正蹲在她身边,趴在草地上,扒拉着块石头玩。留影石里的画面也反复重现。
“月主,命主。下面情况如何?”
而后是命主的回答:“祝融氏之墟裂了一条缝,魔婴会亲自过来……”
她拍了拍男子的脑袋。
“去吧。送到钩吾山,交给山主楼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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