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夷想回去看看成柔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收养她的奶奶,怎么就变成了魔修中的傀儡师,但是先确认奶奶的安全,比较重要。
兵分两路是她的初衷,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星野反对,“不行,你先随我们回钩吾山,让医修看下身体如何。”
池星野是好意,怕她伤在根里,若不及时医治,寒症
李希夷自己是道医,最知道自己是没救的,这一场下来,就是活熬的地狱病,医修看不看都一样。
可她心中焦急成柔,又不敢暴露异常,生怕敏锐的池青道会看出什么。
只好应允,跟着他们先回钩吾山,商定再借传送阵回极北草原来。
*
一日前。帝燕城。
城楼高耸,人群往来。
彼此招呼之间,有异瞳异肤者,有妖身人头者,有人身兽头者,种种类型,不一而足。
包容并济。
看形势站队。
是帝燕城的本色。
城主府前,戴着鎏金面具、身披大氅的女子,内穿的紫纱垂至脚腕,配着铃铛,脚踝骨纤细精致。
守门童女微笑。
“城主不见,请回吧。”
楼望月不甘,她排了一天的队,若是城主想见她,又怎会挤不出时间?
楼望月央求童女,“城主看过画像没有?”
童女微笑的弧度不变。可爱如年画娃娃。
“临近过年,城主太忙了。”
那就是没看过了。
楼望月弯腰哀求,“求神使,您就带句话,说我看到儿时的‘阿念’了。只这一句就好,若母亲不见,我立刻就走。”
楼望月塞给童女锦囊。童女扫过锦囊,锐利的目光暗查探测法术,她点了点后,“稍候。”
童女作为神使,入城主府去了。
神使……
这头衔取名,还真符合母亲的心性啊。
楼望月盯着笼罩城主府的结界,毫无破绽,除了城主指定的“神使”,没有任何外人能进去。
外人以为,这是为了保护帝燕城城主的绝对安危。
但楼望月清楚,恰恰相反。
这是为了保护结界外的生灵。
以免谁不自量力闯入了,让母亲一个眼神,弄得灰飞烟灭。
母亲……
楼望月咀嚼这词汇,觉得割嘴。
帝燕城主的直系孩子,千千万万,叫她自己来认,她都未必有印象。母亲向来如此,实力强劲,喜欢男人就逮回来,看谁顺眼就逮回来,看谁不顺眼也逮回来。抓到城主府替她生孩子。
反正母亲有秘术,孩子能让男的生。
男人不生也是一月一发|情,难受的是他们自己。
就连楼望月的生父,高低还算俗世里的王爷,放到母亲身边就不够看,也不过是个侍奉的奴才,并不得宠。
所以楼望月一直很意外。
母亲为什么会派她,去掌控钩吾山。
她是靠母亲走后门,一手安排,才当上了钩吾山山主。
不满百岁,焉能服众?
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保住了她,没人能把她赶下山主位置来。
楼望月出神地想,可能因为她听话吧。
多的,楼望月是不敢去揣测城主的心思的。那样的后果,童年时,她的兄弟姐妹们都尝试过,那下场……最好的,大约也是做成人|彘,封存在帝燕城不知哪座桥里当桩子吧。
城主府结界,破开一条流水般的波纹。
神使出来,微笑的幅度大了一点。
“城主有请,山主请进。”
楼望月踏进去,一阵晕眩,定神时,人已经站在城主书房。
帝燕城城主,埋在案前,推了推眼镜架,手执书卷,楼望月偷偷觑看封面,母亲在研究的是大衍阵法。
城主冷淡,“你见到阿念了?”
“是,在钩吾山的春山上。”
楼望月简明扼要汇报,即傀儡师遣派傀儡报信,提示仙门魔渊裂缝一事,傀儡和阿念长得一模一样,可惜报信后就自毁了。
城主翻过一页,单手执卷,打了个哈欠。
“哦,傀儡师啊……那不用管了。”
楼望月噎住。
枉她还以为,有了个同母亲谈判请教的筹码。没承想母亲浑不在意。
她就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吧。
什么都是过眼云烟。
在意的只有楼望月自己。
城主瞧楼望月杵着不走,冷眼斜睨她。
“不用管阿念。不过,有一日,你见到类似阿念的人,速速来报我。”
楼望月不解地重复,“类似……阿念的……人?”
童年阿念带大她的种种记忆闪回。
阿念……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吧。
但看到城主扫来的眼风,楼望月感觉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已经灵魂出窍看见碗大的疤了,马上垂首,“收到。”
“母亲”二字,是万万不能叫的。因为他们都不配。
所有的孩子,都不配。
这是母亲的原话。
不过,楼望月有个特点,就是敢问。也敢挨骂。
见母亲的机会,一年能有一次都是她烧高香。
楼望月果断发问:“魔渊裂缝,请城主指点一二。”
城主一挑眉,“教了你生贽填渊的办法,照搬都不会吗?蠢得叫人发笑。”
楼望月:“城主教训的是。”
城主问:“怎么裂的缝?”
楼望月回禀:“无情道剑意劈开的。”
她派人去部落里调查过,那个部落有每月一次的焰火大会。最近有一次,池青道练剑时,碰巧一剑劈到姜水,才有这裂缝之乱。
“无情剑道?”城主缓缓说,“想起来了,池界春?”
“是……她已……不在人世。”
城主淡淡,“可惜了。倒是个人物。”
可惜这个池界春死了,不然交流下阵法原理,还有点意思。
楼望月:“用生贽填魔渊,就怕再裂开。”
“能顶一阵。”
楼望月:“一阵是……”
“到你死,总归顶得住。”
楼望月低头,“城主教训的是。”
“你是复读机吗?”城主来了气,“你怕再裂开,管住无情剑道的人,不就行了?”
楼望月醍醐灌顶。是啊,怕魔渊再裂缝,控制住池家兄弟不就好了?让他们管好剑意,不靠近姜水。
剑意挨不到姜水,何谈劈开魔渊?
楼望月这下是真心欢喜,躬身道谢,“多谢城主指点。”
城主没废话,眼神扫过来时,楼望月只觉天地倒逆,回神时人在城主府门外了。
楼望月出发回钩吾山。
*
回钩吾山的路途,显得特别迅捷。
池青道、池星野和李希夷到山主殿时,适逢山主更衣完,似乎是出了趟远门才回来,清雅战国袍男子在殿中等候汇报。
山主看见他们,亲热招招手,“进来一处听。”
山主有命,郭葵收棍,没有阻拦。
李希夷跟着池家兄弟进殿,却见山主扫了她和星野一眼,道:“前儿个,你们俩孩子受罪了,快去休息吧。”
这是议事要他二人退避的意思。
李希夷看看星野,拉拉他,两人一起退出殿外。
郭葵守在门外,随时注意四周的动向。
李希夷一向知道,山主殿构造独特,一出门槛,里面传出的声音就模糊不清了。
星野:“我带你去找医修。”
李希夷冲他挤眼,“不急。”
她拉着星野,跑到离殿外稍远的地方,小声问:“有没有什么……能听见里面在说什么的法宝?”
池星野微微一愣,而后笑了。
他从芥子囊里摸出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用这个。”
李希夷一看,像是兽类的耳朵,她问:“哪来的?”
星野:“魔兽身上割的。”
他顿了顿,语气加倍温柔,“割了,可以饶它一命。”
李希夷: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李希夷诚恳地说:“魔兽遇上你,蛮幸运的。”
池星野笑成了眯眯眼,“是吧,我也觉得。”
他把兽耳贴在地面上,“就只是割了耳朵,好歹捡了条命。”、
印灵气都喘不上来了【你们俩,能不能不要用最少的话,讲最恐怖的事?两个天然黑相遇,必蛇鼠一窝。】
【诶诶诶,怎么说话呢?谁是蛇谁是鼠?】
李希夷侧脸贴近兽耳,山主殿寒暄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清晰是清晰,就是有点累。”李希夷趴在地上抱怨。
池星野再次打开芥子囊,掏掏找找,摸出了一把兽耳来。他挑了一只橘色的,别扣在李希夷耳朵上。
李希夷耳朵发痒,星野把她耳边的碎发拨上去,再放下来,手指触过她肌肤,带着比常人稍高的体温。
李希夷咋咋呼呼,“这么多耳朵?”
“放心,都能用。”星野还是笑意温和,“我问过它们了,都能吃。回去给你做腌制的。”
李希夷抱拳,“不用了,心领了。”
随后她摆摆手,“还没过年呢,没到吃下酒菜的时候。”
【我要向穿书局举报,你们残害我幼小的心灵!】
【幼小?噗……请问你跟这个词的关系是?】
【哼。】
【你这样子,得亏是没有人形。】
要不然可有的吵了。
李希夷和池星野都别好了耳朵,这种魔兽的耳朵,听到的声音是共享的,非常适合用于偷听。
贴在地面上的兽耳,所捕捉到的对话,都被传送到他们耳边。
“山主,此行中途,我们看到了钩吾山的信号,便过去查看。不料撞见四个魔修,正与傀儡师的傀儡打作一团。”殿中开口的是个男声,并不是池青道的声音,应该是那个战国袍的男子在汇报。
红莲宫的宫服,李希夷有点印象,前世他常在钩吾山的重要活动期间出席,应该就是红莲宫主易无忧。
李希夷按住别在脑袋侧面的兽耳,心里微微一紧。
奶奶操纵傀儡,一个人战四个。未必能讨到什么好。
易无忧继续告知情况:“我们本是找钩吾山同修,观战期间,被傀儡师拖入战局。言语间,方知晓四个魔修里,有魔婴和月主在,还有两个千面魔帮忙伪装。混战之中,业火红莲损失了七个,魔修败退,傀儡师操纵傀儡炸成粉末,也不知所踪。”
楼望月听了既喜又忧,喜的是他们误打误撞,阻止了魔婴前往魔渊;忧的是业火红莲有所损失,修补魔渊之事,恐怕会有影响。
用生贽、牲礼补填魔渊,数量不足,容易出事。
“无忧,你再去提七个业火红莲,送到魔渊。”楼望月想了想,还是怕出事,“多带几个。再叫上空蝉苑、圣儒堂一起,务必确保魔渊裂缝被修复好。”
“是。”
易无忧拎得清轻重,领命而去。
他走后,便是楼望月同池青道说些客套话寒暄,招待池青道吃茶。无非是拉扯些家常,问问池青道最近修行可有进益,行藏剑用得可还顺手,需不需要叫铸造师改一改,或是再打一柄剑补用。
池青道答得进退得宜,挑不出一丝错处。
他偷偷去雪山晶窟,获知爹娘死亡的线索,以及有情心法之事,他则是只字未提。
换句话说,他这人,滑不溜手。一点都不好拿捏,山主不惹他,他也无意拿捏山主。
楼望月换了个方向,转而聊起了他前罪并消,重归春山的事宜。旨在创造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让池青道“将功折罪”,重新回来子承母业,继承春山山头,正式回归为钩吾山的一份子。
李希夷听得昏昏欲睡。
或许是一开始就知道龙傲天男主会大杀四方,结局已定,她对其中的过程,不感兴趣。
李希夷打着哈欠,和星野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老空。
“星野,有句话,其实想对你说很久了。”
池星野脸爆红。
李希夷更加认真,“真的,在小屋,我就想对你说了。”
星野咽了口口水,语气还是很温柔,“我也是。你先说。”
李希夷清了清嗓子。
“在雪山晶窟,你说,春山底下全是金银财宝。是也不是?”
没有料到会是这个问题,星野意外道:“没错。”
李希夷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我还没看过,你带我看之前,千万不能死。”
星野还是红着脸,“嗯。”
李希夷得寸进尺,“你就是要死,也得先准许我,帮你继承春山的家产,对不对?”
印灵【?】
星野:^_^
池星野笑得温柔得要命,能溺死人。
“对对对。”
她果然还是那个意思,还拐着弯儿这么表达,应当是害羞吧。
星野眼前,又回想起晶窟那狭窄的逃生通道,旋转的气流里,她朝自己跑过来,紧紧抱住,被气流切割刀也绝不松手。
她说:“停下,要不然咱们一起死!”
已经……不用一起死了。
可以……一起好好活下去。
星野牙关发颤,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用手,反包住李希夷的手。
“微微,你要不要继承春山宝库?”
李希夷狂点头,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脖子。
印灵【唉,不是,我怎么觉得前面有坑,你头就点了。】
星野笑了。
“春山宝库,我只能分一半,另一半,是兄长的。这……你也愿意继承吗?”
这能有什么不愿意的?一半,那也很可观了。想想晶窟那座宝山,池界春夫妻俩用于考验的副本,都这么随便拿财宝造,春山的宝库就更别想了,绝对是重量级的。
李希夷热泪盈眶,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
“那我的一半,全给你,够吗?”
“够了够了。”
星野咬紧牙关。
“做我娘子吧。”
出于惯性,李希夷狂点头。
星野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气。
此时,兽耳传声,山主殿中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是池青道在发问,“山主,业火红莲,又被拿去生贽填渊了吗?”
李希夷想,那不就是血祭,好生残忍。
而后,她反应过来,池星野刚刚对她说了什么,而她自己又点头应了什么。
李希夷原地跳了起来,“什么?!”
她看着星野,“你,你再说一遍。”
星野站起身,一把抱住她,“做我娘子吧。你已应了,不可反悔。”
【池星野好感度:96%】
印灵客观的播报,阻止了李希夷满嘴的借口,她跟好感度没有仇。
李希夷转为与星野执手相看泪眼,“好,先带我看看春山的矿。”
星野:“走。”
她跟钱,也没有仇。
离开前,他们俩收起了兽耳,也就没有听到后面池青道与山主的对话。
楼望月直白而尖锐,“生贽填渊,本就是你害的,灵均,此时才来可怜他们,为时晚矣。”
池青道冷了脸色。
楼望月:“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祝融氏之墟好端端的,几百年了。一共出过两回事,一回是你娘,一回是你在时。”
楼望月把茶水全倾倒在身前,茶水呈现横着的一条线被倒下。形如祭奠。
“以前我只是猜想,现在,我已经能确认了。”
“是无情道剑意。”池青道帮楼望月说出了这话。
楼望月抬眼细瞧他,“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
池青道明白了原委,深深叹气。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尽量待在春山,减少外出。”
“别再靠近姜水了。”楼望月媚眼中含着水光,“如果你……不想更多牲礼死去的话。”
尖锐的对话交锋,以一种奇妙圆融的共识结了尾。
离开山主殿前,池青道在门槛边停了一停,守门的郭葵立刻举起双棍,谨防他对山主不利。
郭葵心性纯良,她感知到了。
池青道身上,微妙的敌意若隐若现。
“山主,我信你,小野也信你。”
“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吗?”
楼望月眸光扫过去,已经暗含杀意。池青道这小狐狸,挑衅起来,都是这么会扎人心。直接用同样的反问句式,回敬于她。
下一秒,池青道却背转身,径直朝外走去。
“因为……”
“母亲死了。你是真的难过。”
师妹池界春死讯传来,钩吾山主楼望月,作为师姐,境界倒退数十年。
这是不争的事实。
无法伪装。
楼望月手里的空茶杯,脱手掉在了茶几上。咕噜噜滚动,摔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眼里那积蓄已经的水光,再也收不住。
绰约妩媚人,潸然泪下。
*
春山宝库。
李希夷走出宝库时,两腿打战战,“星野,你……你扶着我点。”
池星野乖巧地搀扶她一边手臂,让她搭着自己的身体行走。
“你累了吗?才看完第一个金库。”
“才?”李希夷失声,“第一个?”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李希夷刚才看那金库,眼前都被数不清的金光晃得眼睛痛。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这样的宝库,还有几个?”
星野凝神,眸光微闪,似乎在脑子里盘点不同宝库的数量。
李希夷见此情状,真真热泪盈眶。
“不用说了,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星野眯眼,“按照你们部落的习俗,得先……”
一步步算下来,还得等个小半年。就算一切从简,也得三个月左右。
李希夷问完,都觉得自己有点恨嫁,可看星野如此认真地合计,一板一眼,她的心反而落了下来。落下去之后,又泡入名为“愧疚”的泉水,越沉越深。
池星野是认真的。
但她……
李希夷不想再思索这么沉重的话题,戏谑道:“我都听你安排。不用多说,你……千万好好活着。”
等剧情杀过了,她来继承。
人在钱在。
池星野可得好好活着。
可以定命契的吧。
上辈子,她见仙门中人,在重大事宜上,经常订立命契,防止对方不履约。
一旦违背命契,死法就多种多样。
违约的责罚,没有通天的法宝实力,谁也逃不过。
李希夷想为自己即将继承的财产,加一分命契的保障,而后想起来,自己毫无仙力,没有定命契的资格。再者,这辈子,池家双生子,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命契,她若忽然提起,反倒惹人生疑。
于是,她只能无奈作罢。
印灵【你看起来真的很遗憾。】
李希夷【穷宿主带着穷系统,不遗憾,能成吗?】
“好了,不玩笑了,我得回去看看奶奶了。”李希夷在医修那诊完脉,急着要池星野送她去传送阵,传回极北草原去。
星野耐不住她的撒娇,只得先送了她回去。
确认人送到帐篷里,成柔出来接了,池星野才回到钩吾仙山。
他一回去,又打道回医修那里去。
医修苏玄素,正在捣药,见星野折返,埋怨道:“刚急吼吼,结果没听完跑了,现在又回来。”
苏玄素猜到,他定然是回来询问方才那李姑娘的病情。
星野不好意思摸摸头,“是我安排失当,玄素师姐请见谅。”
这声“师姐”是高攀,苏玄素自然知晓。这整座钩吾山,乃至整个修仙界,看得起医修的人都不多。只有生病灵力真气都不起作用时,才肯服个软。就算来找医修,也是高高在上,付完灵石,再见时翻脸不认人的居多。
池星野敬她,她自然礼遇。
“好了,你是真心疼她。”
苏玄素旁观者清,分明是那李姑娘寻借口要走,如今池星野自己把罪名全担下来,生怕李姑娘开罪了她。
“医者仁心,那姑娘不愿看,我不会记恨的。”
星野诚恳道:“多谢玄素师姐。”
苏玄素叹道:“你得多上心,她寒伤入心,别看挂着笑脸。每日里但凡一呼一吸,胸胁之间,势必隐痛不断,难忍难消。”
星野嘴唇发白。
苏玄素:“她没有同你提起过?”
星野摇摇头,难掩自责神色,小道医竟然每时每刻都在疼痛,却从未告诉过他,而是假装无事。密密麻麻的心疼感,从内心深处生起,“我亏欠她太多。”
苏玄素:“你害她得的寒伤?”
池星野否认。可没有说源头。
是他兄长害的,约莫……也算是他害的。
他又点点头。
苏玄素知道他的性子,经常跟魔兽打得遍体鳞伤来求治,再到山主那养伤,他先摇头,那这事儿肯定与他无关。估摸着是他认识的人,他喜欢把别人的不幸,都归咎于自己,出离自责。大约是与他有关的人,他回护着,所以又点头应下这罪责。
与他有关的……他愿意回护的人……只有灵均仙君了。
灵均,害那姑娘得了寒伤?
又怎么是他弟弟,出面替女孩子看伤?
他弟弟和那女孩子还两情相悦的样子。
之前,星野为了这李姑娘,悔婚青云剑宗,苏玄素还以为只是小情侣双向奔赴。如今看来,灵均仙君也掺和其中,感情真是一团乱麻。
苏玄素隐隐猜到什么,眉头紧锁。
她调转话题,“她这寒伤,要治,也不是没办法。”
星野急问:“有什么办法?我都能去做。”
苏玄素不置可否,“寒以热治。要去极热之地,岩浆之下找上古热流。炎山中的山核,传说出自祝融共工之战,充满岩浆的灵力。也许能帮她驱除寒毒。”
池星野一一记下。
苏玄素再叹:“不过她那样的体质,骤然治疗,也是经受不住的。大概率也是个死字。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哪怕给他用最轻的药,都可能马上要了他的命。”
池星野嘴唇发白。
苏玄素审慎地看他,“有个人,帮她承受,作为药引,而后引出寒毒。”
“嗯。”
池星野心事重重。
苏玄素判断他是自己想当这个“药引”,的确有这个诚心。苏玄素倒生出些不忍。
“这也只是古籍记载,未必为真。”苏玄素找来几瓶药,“这丹药可以镇痛,每日一丸,随餐服用。”
池星野拿灵石买下,苏玄素毫不客气地收下。医修丹修在钩吾山本就式微,活着都难,她不兴做好事不求回报,要是那样,整座医修堂可能早就饿死了。
交易间,丹修吴千凡披着道袍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叠话本子。
吴千凡高喊:“磕西皮最新话本,到手了!”
那兴奋劲,活像路上捡了金子。
苏玄素:“最新册有市无价,不是-根本抢不到吗?”
吴千凡竖起手指,“嘘,我从典座那捎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医修堂门外传来铸造师的怒吼,“吴千凡,是不是你又偷我的话本子了!快,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玄素姐,就说我不在。”吴千凡赶紧掀开帘子,躲到后院去了。
铸造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进来,质问吴千凡去哪儿了。
苏玄素面不改色,“采药去了。她回来了,我叫她去找您。”
“哼,沆瀣一气!”
铸造师典座被坑多了,已经有了经验。心知这《昆仲》的最新册,吴千凡不看完,定是不会还回来了,心中一阵痛。
池星野却想起什么,唤住典座,“典师,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典座委屈脸回过头来,“什么事?”
在一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到这么可爱的表情,星野忍不住发笑。
“我想拜托你,教我打一件东西。”
典座领着池星野去他的铸造洞窟。
吴千凡捧着话本子,一只手捧书看书,另一只手忙着接水。
苏玄素继续捣药,问她:“你有没有觉得,池星野,比以前爱笑了?”
吴千凡抖了抖肩膀, “算了吧,他笑,我都怕他咬人。”
玄素不再说话。医修堂内,只有咚咚咚沉闷的捣药声。
*
极北草原。
送走了池星野,李希夷迫不及待,开门见山问成柔,“奶奶,你没有受伤吧?”
祖孙俩颇有默契。
从成柔冒险用小五的样貌做傀儡,追随魔婴踪迹去救人时,成柔就做好了被养孙女猜到的准备。
成柔随她按着肩膀看上看下,她还配合地转了一圈,“奶奶没事,伤的是傀儡。”
李希夷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我还怕你在魔婴手底下讨不着好。”
成柔眼睛一眯,“你怎么知道那是魔婴的?”
李希夷知道失言。
她与魔婴生活从无交集,如何一眼认出了解兰舟?总不能说梦到的吧。
“我猜的。”李希夷打哈哈,“传说,魔婴是解折的私生子吗?都说解折才华惊世,容貌绝艳,那人长得好,我便猜是魔婴。”
提起解折,成柔的脸色暗了一暗。
“就他?连解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李希夷糊弄过去,见成柔对解折颇具崇拜之情。原书中,傀儡师只是个边末不能再边角的配角,只在交代魔渊来历,交代解折之时,出现过寥寥几次。傀儡师身伴解折左右,奶奶对解折的忠心,实在不一般。
成柔反问李希夷,“囡囡,奶奶是傀儡师,是魔,你不怕吗?”
李希夷抱住奶奶,“说什么啊,奶奶就是奶奶。我爱你,你也爱我。”
成柔试探完,心头既欣慰又沉重。
她娓娓道来,“我和仙门,目标一致。都希望魔渊完好,永远把魔兽封存于魔渊之下。”
奶奶让名为“阿念”的傀儡去钩吾山报讯,让仙门及时处理魔渊的裂缝。又半路拦截魔婴一行,发生遭遇战,奶奶是所言所行是一致的。
李希夷选择相信奶奶。
“奶奶为何……”
成柔叹气,“这是解折的心愿。”
五百年前,解折率领他创造出来的魔兽群族,自封于魔渊之下。并委托陈留氏加固封印,为的就是让自己和魔兽永远不再降世。
李希夷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沉魔渊?他领着这帮魔兽,不说把男主干翻,干趴下半个仙门,还是不难的。
“他自罚。”成柔眸中露出敬畏,“魔兽是他失败的作品,失控了。”
李希夷敏感地体会到什么。她抱着成柔,“奶奶,跟我讲讲,解折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怕?”
“怕。但是我想听,你就讲嘛。”
成柔笑起来,简单叙述她和解折的往事。
“那时候,我只是个凡人,村庄里发生了瘟疫。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早早地,爹娘就把我丢到了村外。”
“解折旅居路过,顺手救下了八岁的我,要我拜他做师父。还说自己是大魔头。”
“我那时只想活下去,就是变成傀儡,也想活下去。解折依据我的执念,赐我傀儡术的魔修功法,悉心教导。”
李希夷插话,“傀儡术?”
“也是他自创的功法之一。”
“解折,他还真聪明。”
“是啊……他是个天才。”成柔目光无限温柔,“在别人眼里,他是个魔头。但在我心里,他就是个依赖人的少年,醉心于研究罢了。”
成柔的眼神飘远,陷入了某种回忆。
解折。
那个被冠名为魔道天才的少年。
紫色的眼瞳,白到发粉的皮肤,精致冷漠的五官,嘴角总含笑,眉头却蕴愁。美得雌雄莫辨,似喜似哀。
漆黑的发,剪平的刘海垂到侧脸下颚,经常遮住他的表情。刘海的碎隙里,单边的长白羽耳坠,轻轻晃动。
在外面,他杀人时,血经常洒到侧脸斑斑点点,弄脏白羽长耳坠。
私底下,他说话总是很委屈,很自卑。
“阿柔,没有人会喜欢我的,所以我要变得更优秀。”
他一心扑在研究上。研究魔道功法,研究魔兽,研究各种各样的魔修。
终于,他声名远播。无数魔修依附于他。
解折得到亲近下属的认可,下属面前他高冷残酷。
下属一走,他转身抱臂冷哼,得意洋洋,嘴角压都压不住,少年习气一览无余。
“阿柔,我是不是很厉害?”
成柔那时尚且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相处起来却更像是他的姐姐。
“厉害。”成柔递给他新的长白羽耳坠,由她亲手制作,“魔主最厉害了。”
李希夷听完后,先是倒抽一口冷气,而后沉默良久。
【印灵,你来说说,听后感。】
印灵【我想化形了,这样能有追解折的机会吗?】
李希夷放弃了。从见到魔婴开始,印灵就觉醒了某些奇怪的因子,并且止都止不住。
她想了很多。
解折和传说中完全不同的个性,奶奶回忆解折时舒展的眉头和放松的神情。
充满神往和怀念。
“好啊,奶奶,你的心上人,是不是解折?”
成柔矢口否认。
李希夷语重心长,“奶奶,喜欢就要说出来,要表现出来。你默默陪他那么多年,不挑明白了,他是不是没开窍?”
后面的话,李希夷没说。到解折死后,奶奶还为了他的遗愿,用各种身份蛰伏,游走在姜水附近。五百年,日复一日,守候他的活埋坟——魔渊。
“就你会猜!”
成柔含羞带怒,去扯李希夷的嘴。
李希夷绕帐篷策略性逃跑。
成柔自己追不动了,坐下来烤火。出了会神,她喃喃自语。
“其实,就算告诉他……我喜欢他,他也不会信的。”
那孩子,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永远都不会有的。无父无母。
这是多少后天辉煌成就,都无法弥补的缺爱漏洞。这个洞越扩越大,在他心上,所以他才那么偏执,成就斐然。
成柔黯然神伤的样子,让李希夷心里也发酸。
说不出口的爱,说出口也得不到的爱。
好像蜡烛。
从点燃起,就是走向湮灭。
只是她那一支蜡烛,燃烧尽兴,只坚持了十年,而奶奶……坚持了五百年都不悔。
李希夷走过去,抱住成柔肩膀,“好奶奶,以后别冒险了,咱们不去管魔渊,反正仙门肯定有人会管的。”
成柔笑笑,揉揉她的头。
“好囡囡,最会心疼奶奶了。”
成柔答得模棱两可,并不算答应了。
李希夷心里很害怕。
她怕重复前世的厄运,奶奶死在不久后的魔兽潮里。
印灵适时提醒,【宿主,既定人物结局,不可更改,包括你自己。】
就连李希夷本人,都需要攻略人物好感度100%,且走完原书死亡剧情点,才能离开这里。
何况本就是书中配角的成柔?
李希夷装作没听见。
既然剧情能微调,那她不可能不努力。
无论结果如何。
至少,去做。
她想办法先拖住奶奶,让她一时半会儿管不到魔渊那边。
李希夷深呼吸,“奶奶,我要成亲了。”
成柔毫不意外,“是池青道?不……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伙子……”
“是他弟弟。他们是双生子。”
接下来,李希夷讲了错认弟弟为哥哥一事。
她只讲池青道伤了她心,阴差阳错,她错认双生子也变了心。
这故事细节上经不起推敲,成柔若有所思,即便她发现了疑点,也没有戳破。
成柔笑道:“奶奶尊重你的选择,要是他将来敢欺负你,奶奶做一百个傀儡,一人咬他一口,有他受的。”
这之后,李希夷搂着成柔,说了一宿的知心话。
成柔觉得,她提出的问题,奇奇怪怪。
“奶奶,你多少岁了啊?”
成柔把她脑袋推向另一面,“拒绝回答。”
‘
李希夷强行把头转过头,“那你可以不老不死吗?”
成柔忍俊不禁,“怎么可能?”
天行有常,哪怕是修道者,也是向天道借命,多活一些年岁,少受老病之苦。
李希夷比划着,“比如把自己也做成傀儡这样子?”
成柔默了默,她低下头,像拉开拉链一样,从自己的胸骨中缝开始,撕开了身体。
身体的五脏六腑,是在规律跳动着没错。不过,它们都被红色的丝线包裹,跳动得异常缓慢。
李希夷叹为观止,“好……好漂亮。”
成柔原以为会吓到她,不期听到她的赞美,反而自己脸红了,重新把皮肤合上。
“我只是老得比旁人慢,魔道式微,不杀人行恶,魔气不够的。”成柔平缓地叙述着,到了她这个年纪,要激起内心太大的波澜,也很难了,
“且傀儡要用真气制作予灵,也是耗真气的。”
李希夷:“那奶奶,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个傀儡?”
“什么傀儡?”
“多做一个‘我’,帮我吃饭、治病、赚钱,我只需要负责睡觉就好了。”
“做梦。”
“啊啊啊求你了奶奶,好奶奶。要是很难的话,多做几个,术业有专攻。治病的负责治病,吃饭的负责吃饭,我负责给你捏肩捶腿。”
“不行。”
“啊啊啊……”
新婚前的少女,把最后的任性今儿雀跃,都留给了相依为命十几年的亲人。
所以,她无法明白,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样的残忍。
……
成柔点头后,李希夷和池星野的婚事,算是定了下来。
星野那头,池青道从山主殿回到春山后,就一直在闭关。星野往里递过纸,但没有得到回复,也只能耐心等兄长出关。
婚礼操办方面,星野财大气粗,交给部落老手代劳去了。李希夷只有羡慕的份儿。
而且星野尊重她的意思,就在草原成亲,也没有什么。他早没了父母,长兄如父,头脑中更不觉得“入赘”一说有什么,不甚在意外界的评价。
“微微,你想住哪儿,我就跟你住在哪儿。”
李希夷当然还想在极北草原多待待。能多陪着奶奶,就多陪一段时日。
再者,想到前世她去了钩吾仙山后的剧情,她就心塞。能晚一日上春山,就晚一日过去。
就让她再贪恋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等待新婚的半年,李希夷的生活过得很宁和。
她照常地练习祝由术,帮别人做手工活,偶尔代劳放牧,贴补家用。闲暇时,还会和小伙伴一起去北神宫殿祈祷。
池星野经常来探望她。
多亏星野送她的发带,她不会在深山中迷路,而能定位到藏在石洞中的传送阵,往来于春山别苑与陌洲之间。
尽管如此,李希夷还是不爱去。
春山有池青道。
在雪山晶窟,那扇破碎的红木门后,她还能想起他绝望的神情,以及雪崩过后,少年赤足踩在碎石上,身后雪地上长长一道血痕的样子。
他手中捧的那颗夜明珠,都散发着妖异的光彩。让她感到深深的不祥。
【印灵,男主他……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宿主,他只是在养伤。】
*
春山。闭关室。
剑灵【你悔吗?】
池青道【不悔。】
魔气和清冷真气缠绕,盘旋,上升。
昭示着他的心口不一。
【不悔吗。你如果不戏弄她,她应当不会变心。毕竟坚持了十年。】
【那是她的选择,与我无关。】
剑灵【好一个与我无关。】
池青道没有睁开眼。
他知道,自己有剑,但执剑之时,就与手中剑心意相通。
根本不会出现剑灵。
从来没有什么剑灵。
和他说话的……
只是从李希夷留给他背影那天起,反反复复出现的心魔而已。
还要……继续闭关下去吧。
*
春山。铸造师洞府。
打铁的敲击声,从洞府内传来。
热烈的铸造炉中,剑胚从炉膛中被抽出,典座浇上冰水,看剑胚滋滋滋冒热气。
“差不多就是这个过程。”典座对一旁的星野说,“打剑,打刀,铸造,万变不离其宗的。”
池星野耐心地学着,摩挲着自己打出来的铁环,“还是太粗糙,我再练练。”
“好嘞。”
典座打完今天的份额,洗干净双手,坐到书桌边,焚香祷告,开始拜读磕西皮的书作。
池星野跟他学了这么些天,已经了解典座对这个话本子作者的喜爱,于是也安安静静的,不发出什么噪音。
下午,典座三刷完,意犹未尽,再次投入了铸造的本职工作。
池星野打磨的第三百个指环,终于形成了完美的圆。
他注视着炉膛中不灭的烈火。忽然问:“典师,有什么,可以不怕岩浆的方法吗?”
典座下午就是在帮池星野重塑拳套,他那副似乎在什么地方冒险坏掉了。典座一想,“有吧。”
池星野:“什么方法?”
医修玄素说了,只要他可以承受岩浆之力,作为药引,就可以治愈小道医身上的寒伤了。
典座:“我早年的一个朋友。他没有灵力,只得炼体,后来当了拳修。”
“拳修?”
典座擦擦头上的汗,笑容诚挚。
“是啊。他就像你一样,在用拳上,极具天赋。没有师父领,全靠自己悟道。拳头带不灭之火。”
池星野想着医修的话,若有所思,“那位前辈在哪?”
“早死了。”
星野一怔。
典座叹气解释:“天地灵气,金木水火土,真正五行的原力,修行者直接靠身体硬接,是承受不住的。”
星野还是不肯放弃,“那位拳修前辈,不也有所成吗?”
“你可别学他。”典座极力相劝,“他的修行方式,非常人所能忍。他对自己太狠了。炼体到极致,才能引岩浆之火到拳头。”
典座一个大汉,想起来那场面,后心窝都发凉。
“他每天用火烧自己双手,烧到焦骨,再吃药用再生法,第二天继续去。由手及手腕,由手腕即手臂,本来想锻炼炼体到全身,在那之前就死了受不了了。”
“这还只是修拳。每日,他还坚持炼体之法。”
“每天,他缠着重若千钧的铁链,推巨石上山,再滚下来,跑不及就压得浑身碎骨。”
“得亏他娘子,是个医修,要不然有他受的。同样的时间,没他娘子保驾护航,根本练不出什么名堂的。”
“那还是我瞧见的。”典座道,“听他娘子抱怨过,强酸、寒冰,私底下炼体就更可怕了,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说到这儿,典座也没有了打拳套的心情,索性去摸鱼看话本。
星野不甘心地跟上。
典座瞧他那样,干脆从书架上翻出本旧书,递给星野,“他生前写的。”
池星野打开来看,薄薄的一本,根本没什么复杂的。
招不在多,一共五招,这位拳修,靠的是悟和几万次的练习。
看着看着,池星野出了神,若有所悟。
隔着多少年的时空,他好像与那位前辈心意相通。前辈将双手献与烈火之中,痛苦嚎叫的景象,似在眼前。
还有……
扉页的提语,凌乱扭曲。像是手骨脱皮,使不上劲所书。
“要对自己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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