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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灰浆里的糖纸

梅雨季最后一场雨来得黏糊。周迟推开门时,老吊扇正“吱呀”搅着满屋子潮闷,周野背对着他站在厨房,蓝布工装的后襟湿了片——不是雨水,是汗。他咳嗽得很轻,用袖子捂着嘴,肩头抖得像被风吹歪的晾衣绳。

“又买什么破糖?”周迟把书包甩在沙发上,余光瞥见椅背上搭着的工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糖纸,红澄澄的,像团没化完的橘子瓣。他弯腰捡作业本时故意碰歪椅子,工服“啪”地掉在地上,糖纸“哗啦”撒了一地——二十来张,全是橘子味润喉糖的包装,边角被磨得发白,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周野转身时,后颈的水泥灰被汗泡成青黑的渍。他蹲下去捡糖纸的动作太急,喉间溢出声闷咳,手背上新结的痂被扯破了,血珠混着水泥灰,滴在张糖纸上,洇开团暗红的花。“工地老张给的。”他低头把糖纸往兜里塞,声音闷在工装领口里,“说…止咳。”

周迟蹲在他对面,指尖碰到张糖纸。背面的字很小,是周野的笔迹:“迟迟初二期末考,数学92,进步5分”“高三一模,全市第三,奖励橘子糖”“省模考前夜,迟迟翻书到两点,糖放他床头了”。最底下那张是三天前的,字迹洇了一片:“迟迟要去北京读大学,哥得再攒两万。”

“脏死了。”周迟把糖纸拍在他手里,起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玻璃杯。水溅在糖纸上,“省模考”三个字晕开,像滴没掉下来的眼泪。他弯腰擦地时,瞥见周野工装裤口袋里掉出个药瓶——瓶身标签被撕得只剩“肺”“纤维化”几个字,里面的白色药片滚到他脚边,凉得像块化了的冰。

“收拾完早点睡。”周迟把药瓶塞进周野手里,故意用指节戳了戳他手背的伤口,“疼死你。”他转身去阳台收衣服,晾衣绳上挂着自己的校服,前襟的墨水渍被搓得发白——是哥哥昨晚偷偷洗的。风裹着潮气灌进来,他摸出兜里的红霉素软膏,在掌心攥得发烫。

周野在客厅收拾糖纸。周迟听见他撕了张卫生纸,轻轻擦着带血的那张糖纸,像在擦什么易碎的宝贝。雨又下了,铁皮雨搭的水声里,传来极轻的自语:“等哥攒够钱…带你去看真的橘子林。”

周迟把药膏拍在桌上时,药瓶“当”地磕在玻璃标本盒上。竹节虫的细腿在盒底投下影子,像截没写完的诗。他转身时,看见周野正把糖纸一张张抚平,叠成朵皱巴巴的花,夹进那本写满“迟迟”的旧日记本里。

雨停了。窗台上那瓶快长毛的柠檬蜜在风里晃了晃,倒映出周野后颈那片青黑的渍——是十年工地的灰,是两千个背他去医院的夜,是揉进骨缝里的“我在乎”。周迟摸黑钻进被窝时,枕头下有块糖,橘子味的,包装纸上沾着水泥灰,背面用铅笔写着:“别嫌哥哥没文化。”

他把糖含进嘴里,甜得发苦。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床头的竹节虫标本盒,和盒底压着的糖纸——它们都老了,都破了,却还是固执地发着光,像两颗泡在旧时光里的糖。

周迟关卧室门时刻意放轻了手,金属门扣“咔嗒”一声,像根细针戳进耳膜。他背贴着门板滑坐在地,膝盖抵着床沿的竹节虫标本盒,玻璃凉得刺骨。窗台上那瓶柠檬蜜泛着浑浊的光,倒映出他发红的眼尾——他没开灯,怕哥哥从门缝里看见。

枕头下的橘子糖硌着后腰。他摸出来,糖纸背面的铅笔字在黑暗里浮起来:“别嫌哥哥没文化。”上周他还嫌这糖“土得掉渣”,转身就扔进了垃圾桶,是哥哥又捡回来的吧?他把糖纸贴在眼皮上,潮湿的触感像哥哥给发烧的他敷的凉毛巾。

衣柜里传来窸窣声。他爬过去,拉开柜门,校服整整齐齐挂着,前襟的墨水渍被搓得发白——哥哥总说“洗得掉”,可他知道,那片白是搓破了布料才有的。衣摆处有块新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和去年他骂“丑死了”的纽扣线脚一模一样。周迟把脸埋进校服,霉味混着洗衣粉的淡香涌上来,咸涩的液体突然砸在布料上,洇开个深色的点。

他咬着袖子,肩膀抖得像被风吹乱的晾衣绳。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混着雨声,模糊得像十年前哥哥背他去医院时,在他耳边哼的跑调儿歌。床头柜的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药瓶,“肺纤维化”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周迟伸手摸了摸瓶身,玻璃上还沾着哥哥掌心的温度——他今天故意把药膏拍得很响,其实想碰一碰那双手,确认它还暖着。

雨停了。铁皮雨搭最后一滴水珠“啪嗒”落在窗台上,惊得周迟猛地吸了下鼻子。他抹了把脸,把橘子糖塞回枕头下,又替哥哥把药瓶轻轻推进抽屉最里层。竹节虫标本盒在月光下泛着淡褐的光,他伸手摸了摸盒盖上的裂缝——是去年他摔门时磕的,哥哥用502胶粘过,现在摸起来像道凸起的疤,和哥哥后颈那片被墙灰蹭红的地方,一模一样。

周迟是在帮周野晒工服时发现那只手套的。藏青帆布浸了水,沉得像块冻硬的年糕,他抖开时,张泛黄的画纸“刷”地掉在地上。画是蜡笔画,歪歪扭扭的手套轮廓,掌心用红蜡笔写着“哥哥的手套”,下面歪倒的字:“给迟迟买新书包”——是他小学三年级的笔迹,那年他哭着要28块的米老鼠书包,哥哥蹲工地搬了三天砖。

手套指腹处磨出个洞,露出里面补的蓝布,针脚和他校服上的补丁一模一样。周迟摸了摸,布面还带着哥哥掌心的余温——他总说“手套捂手”,可周迟知道,那是哥哥在工地搬水泥时,用体温焐化了冻硬的灰浆。手套夹层里突然滑出个纸团,展开是张皱巴巴的存款单,日期是上周,金额栏写着“两万三”,备注栏用铅笔描了又描:“迟迟的大学学费”。

他关上门时,老吊扇“吱呀”转着,把画纸吹得轻轻打旋。周迟蹲在地上,把画纸贴在眼皮上,蜡笔的粗糙触感像哥哥摸他头时的指节。存款单边缘沾着水泥灰,混着他脸上的水,洇开团模糊的云。衣柜里飘出工服的味道,是铁锈、水泥和淡淡的橘子糖香——哥哥总说“洗得掉”,可周迟知道,那是十年工地的灰,揉进纤维里再也洗不净了。

他把脸埋进手套,帆布的硬棱硌着鼻尖。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混着楼下小孩的笑,模糊得像那年哥哥背他去医院,在他耳边哼的跑调儿歌。周迟摸到手套内侧有行极小的字,用圆珠笔刻的:“迟迟别怕,哥的手还能搬十年。”他的肩膀开始抖,像被风吹乱的晾衣绳,眼泪砸在手套上,把“十年”两个字,洇成了模糊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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