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窗外传来一道声音。
可算归来，溪鹤立马换了一副姿态，怨气骤散，喜色难掩，轻飘飘地来到屋外。
天色黑尽，一玉面姑娘提着灯笼从幽黑院门处踏入，削肩纤腰，笑意柔婉，正是小院的另一位丫头。
“花苓，怎只有你？”
溪鹤眼眸乱瞟，却怎也寻不到瑾娘的身影。
“姑娘与夫人小姐们聊天，恐怕深夜才归，唤我回来报信，免得你担忧。”
溪鹤心想，瑾娘毕竟不是凡人，自有思量，她不该胡乱猜测，便牵着花苓回屋。
花苓轻轻摇头：“姑娘那儿还需人陪着，花生几日来都未睡好，让她睡着，我再去陪姑娘。”
“陪瑾娘？”溪鹤唇角一勾，生了心思，花苓这几日也没休息好，而我本就无事，不如去前院找瑾娘，等我站在她身旁，她也不能赶我走。
“花苓，你早点休息，我去前院陪瑾娘。”
“那可不行，姑娘不准你去前院——”
话音未落，溪鹤已夺过灯笼，飞奔而去。
花苓只能无奈摇头，溪鹤与大姑娘情分深厚，她们自是比不上，随她去吧！
-
天色已晚，院中灯火通明，前院丝竹鞭炮声响，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溪鹤提着灯笼穿过竹林小道，未想阴风阵阵，搅得她心神不宁。
石铺小道蜿蜒曲折，通向前院和南边屋宅，竹影摇曳，似是万鬼飞舞。
“怎么回事？”她停步望向四周，细察诡异，红光一闪，一人忽的歪歪扭扭地飘至眼前。
抬眸，闭眼，撇嘴。
“园……不不不……鹤……鹤儿，真是天意！”
正是一身酒气的新郎官，赵府大郎君——赵宗琨。
溪鹤实在厌恶他，不是新婚夜吗？他怎在此？丫鬟小厮一个都没跟着，这不是放色鬼出来撒泼！
后退两步，行礼：“请大郎君安。”
“安？我怎能安？”赵宗琨步步紧逼，哄骗信手拈来：“鹤儿，过了今日，我便是别人的夫君，我怎能舍弃你？鹤儿，你莫怕，我必定会许你名分。”
什么鬼话？
痒意在她头皮跳舞，眉头紧蹙，斜眼瞥着发疯诉情人，这人怕是有毛病？她何时与他这般亲密？鹤儿？冤鬼哦？瑾娘都未曾这般叫过她。
他的新妇还在婚房等他，他却在此调戏丫鬟，真不是人，又是一畜牲。
“大郎君，夫人已入府，还望您收敛些！”溪鹤实在受不了他，可面上的礼仪确也不能舍。
“夫人？她算什么夫人，不过是有个好爹。”
哈？那你怎么不娶她爹？溪鹤继续后退，心里也有了准信，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他醉得失了神智。
可赵宗琨却借着酒意疯狂逼问：“你才是我的夫人，你莫怕！今年，我一定让你嫁于我，侧夫人，你做我的侧室，好不好？我必定宠你，我们必定恩爱，我会与你生子。”
“大郎君，莫要胡言。”你这个长相，我实在不喜爱，凡是有几分姿色、几分情趣的丫鬟，你必定言语招惹，更何况，你哄骗过的丫头，我可都认识。
“鹤儿，我知你的心意，府里上下，谁不知你的心意。”
溪鹤斜眼瞧他，醉鬼一个，酒醒了也不记事，算了，赶紧走吧！
赵宗琨见状，便又觉得溪鹤是在引诱他，这府里的小丫鬟，哪个不想做主子，她溪鹤不就是赵宗瑾那扫把星身边的野丫头，长得就一副艳丽情姿，必定肖想他的身份地位。
平日里总是是躲着他走，羞涩见他，那双眼瞧他时，永远羞羞答答。
也不知扫把星在哪儿寻的她这般女子？虽无欢楼姑娘的妖娆美艳，也无世家贵女的倾城绝色，却有几分独特的情意美态，若是没了这碍眼外袍，该是何等佳人！
越想越火热，他扯拉衣袍，只觉竹林中香气熏腾，不知名的火气烧得他心痒。
“鹤儿！”声音低哑。
高大身躯忽地贴向溪鹤，她灵活一闪，色鬼便撞向另一个身影。
高瘦孱弱，白净端正，是瑾娘亲弟，小郎君，赵宗珏。
他一把推开赵宗琨，恨言：“奸夫□□。”
“小弟啊！”赵宗琨可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反而扯着他的手，继续诉情：“鹤儿，要做你嫂子，你要敬重她，不能把她当丫鬟……”
声音越说越小，酒气上头，软趴趴地摊在赵宗珏肩头。
“弟啊！兄长爱你……你……你身边那丫头……清诗……”
咦！溪鹤不想与酒鬼打交道，果然再会装模作样的人，几杯酒下肚，也露了真姿态。
“小郎君安！”
她行礼后便打算离去，瑾娘还在前院，她才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可赵宗珏怎会让她离开，反手想拉住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干脆压着声吼道：“你跟着她，净学了淫邪招数，居然勾引新婚郎君，他已是成家之人！”
溪鹤眼眸瞬冷，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在这儿醉酒撒泼，调戏取乐的不是我们姑娘。不分青红皂白便是责骂，不敬长姐的也不是我们姑娘。小郎君，我家姑娘正陪着夫人宴客，尽儿女孝心，我该去陪她了，告退。”
“溪鹤，我是说你，你别提她。”赵宗珏推开醉酒兄长，见溪鹤冷脸离去，语调一转，急声道：“兄长不过是酒后戏言，你可别生了做妾室的心。”
溪鹤步伐未停，这竹林今日极为奇怪，阴湿诡异，好似有鬼眼，冷幽幽盯着她，可大鬼没出来，偏偏跳出两小冤魂，扯着人闹戏，作足了恶劣姿态，难堪至极。
-
前院客厅外。
“大姑娘何时离去？去往何方？”
溪鹤本想进屋，却被告知瑾娘已经离开。
传话丫头虽是二房的人，却和溪鹤相处的不错，指着院门处，摇头道：“已经走了一会儿，只是我刚才忙着送客，没看清是哪个丫头送你们姑娘回去。你或许是错过了！”
错过？回她们小院确有不少小道，或许当真错过，又或许是去了大少夫人院中？
她心里忐忑，又去其他地方寻人，问了几位熟识的丫鬟小厮，都说未瞧见。
跑回院中，询问刚端起碗，正打算吃饭的花苓：“瑾娘可曾归来？”
花苓碗筷一把扔到桌上，焦急道：“不曾！出了何事？”
“大事！”
溪鹤扯着花苓，拽起沉睡的花生，告诫她们：“花生，你去后院四处寻人，花苓和我去前院找少夫人帮忙，先不要闹出动静，动作都快一点。”
花生刚醒便听糟糕消息，胡乱披上衣物，跌跌撞撞地奔出门。
溪鹤拉着花苓快步穿过竹林，越过木桥，脑中混乱：瑾娘无论何事，去往何处，必定会告知她。赵老头九年前便想毒害瑾娘，还有看瑾娘不顺眼的死鬼爹。其他人，赵府看不起瑾娘，找她麻烦的人就那么几位，不知是谁？
心中惶惶，正焦急万分，抬眸却瞧见前方丫鬟小厮簇拥着一身穿月色长袍，姿态雅正的男子朝外门方向走去。
男子低着头，但在灯火映照下也可见面如冠玉，俊美无俦，气貌凄婉孤傲，似雪中落梅。
“房次卿！”溪鹤一眼认出，脱口唤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原本死寂的房次卿眸光骤然复神，猛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朝她奔去。
“我替师父，我——”
房次卿话语被溪鹤打断。
“你今日有瞧见瑾娘吗？”
他沉默思考，身后又簇拥上一群丫鬟小厮，领头人正是赵府的主事嬷嬷，此刻她眼神细细打量溪鹤，猜测她与天曜府月使的关系。
溪鹤着急，失了分寸，她与房次卿的关系，可不好外传，只好行礼求助。
房次卿见她水眸迷乱，眉头紧锁，心知她的处境，微微扬手，身后一群人便停在原地。
他领着溪鹤向墙角走去，听她小声道：“次卿，瑾娘不见了，我怕出事，你先别走，若真遇事，还需你帮忙。”
房次卿点头，俯身慢声道：“不怕，我在。”
溪鹤总算吃了一颗定心丸，次卿是天曜府月使，他的师父是神官，九年前，便是他们救的瑾娘，今日，有他在，赵府也该收敛一些。
房次卿看她焦急，也不再追问，丢下句：“有事，唤我。”
便领着身后一长串尾巴重回宴席，惹得主事嬷嬷抠耳不解，先前还一副冷脸姿态，巴不得离席，怎么才一会儿，便又要回席？
-
夜色朦胧，前院烟火声漫，宾客谈笑，后院灯火阑珊却透着一股死寂。
瑾娘……
溪鹤心急，步履匆匆，心肉乱跳，撞得她胸口发疼，耳边，无穷无尽的鬼鸣扯着她下地狱，口唇止不住地发抖，玉白温肤染了苍白冷意，鼻尖汗珠摇摇欲坠。
转过回廊，话本子中绝不缺席的一幕发生，她冷不防地撞进一人怀中。
“啊！”
强硬体格，撞得她胸前额头火辣辣发疼，整个人落入对方怀中，湿木气息包裹身躯。
抬眸，几乎窒息。
仙姿佚貌，高骨玉肌可谓天质浑成，巍峨身姿，铁面棱棱，昏暗灯光下，一双眼漆黑幽深，如渊如月，美得森然，泛着寒光，教人不敢逼视。
时间凝滞，声皆消失，此人模样恍惚间竟与记忆里的旧影重叠。
“李……”
无数次梦境重回，血色裹住热泪纠缠，她险些脱口唤出那个名字，那个从未有过应答的名字。
不可能，那个人，早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鬼气弥漫，刺骨寒意席卷身躯，脚底都瞬时麻木，喉间被抽干，瞳孔震颤，灵魂好似脱离躯壳，僵硬得失去生气，鼻尖汗珠砸落，却唤不回溪鹤的心神。
何人救我！
她寻不到生的明光！
男子一身普通灰袍，周身气韵却很是矜贵，倨傲自持，呼吸几乎不可闻，他眸珠微颤，瞳孔黑得渗人，犹如鬼魅。
花苓也被吓住，却先回神，急声关怀：“溪鹤，撞疼没？”
男子唯有薄唇轻动：“溪鹤。”
声如渊音，缠绵阴湿，拽着她陷入刀山地狱。
腰间陌生的大掌裹着劲瘦腰腹，炽热的活人生气烫醒溪鹤。
她推开男子，仓皇退后，行礼道歉：“公子，抱歉！可有不适？”
对方却不再言语，她也干脆不再理会，急忙牵着花苓离去。
这不知是哪来的客人，这般长相，这番身姿，不是皇室宗亲便是文氏族人，她惹不起，对方既然无言，那便离去为妙。
身后男子的眼瞳忽如两道黑缝，莫名的狠劲凝成一股鬼气，缠着她离去的方向追逐。
“李。”
“还记得啊。”
表情似笑非笑，极白皮肤上红唇微裂，活像一尊无神无魂的瓷像。
-
穿过长廊，溪鹤愈发急切，瑾娘……
花苓瞧出她的不对劲，柔声安慰：“别担心，大姑娘也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必定无事。”
“嗯。”
溪鹤也不敢想其他，望着高楼大院，心里埋怨：不知贪了多少钱，修这么大的府，瑾娘一定要安乐，不然我烧了这破院子。
花苓紧赶她的脚步，跑的气喘吁吁，眼角偶然瞥见熟悉身影，瞳孔瞬间明亮。
远处提灯走来的正是冬歌，她瞧二人着急，追问何事？
溪鹤边走变答：“瑾娘不见了，我去求少夫人帮助。”
“大姑娘吗？”
冬歌拉住急行的溪鹤和花苓，二人步履骤停，难动一分。
她慢声道：“我先前见你们大姑娘吃醉酒，被春亭搀扶着去往南苑方向，还没回到院子吗？”
此言一出，溪鹤和花生瞬喜：“当真！我们这就去找！”
“多谢冬歌！”二人猛抱急事解难人。
冬歌笑言：“快追上去，春亭蠢笨，总是做些傻事，小心摔着你们姑娘。”
“嗯！”溪鹤今夜难得欢笑，眼眸亮色似星月，笑意映得夜色失惑，也勾得冬歌难得一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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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遇险，初识故人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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