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软糯哼唧,可怜巴巴的声音吸引溪鹤的注意。
她睁一只眼偷瞄,见竹编圆筐中缩着一只巴掌大的纯黑四脚兽,毛发暴躁炸花,圆溜溜的小眼睛微微下垂,湿漉漉发亮惹人怜爱,嘴巴耳朵软趴趴耷拉,哭唧唧模样像个委屈小老头。
文渊周捏着毛团子的软肉,望向溪鹤:“喜欢吗?”
“嗯!嗯!喜欢!”
她顿变笑颜,牵着花生的手蹲下,问道:“这是什么动物?像是狗?”
花生仔细辨认:“这么小的狗?”
花苓也感兴趣:“毛孩子,怪可爱的。”
溪鹤虽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可毛孩子弱弱哭唧模样,倒惹得她不敢触碰,只能刮文渊周捏着它的手指。
她兴奋问道:“文渊周,这是小狗吧!这是哪里的狗,还没见过。”
文渊周神情柔软:“是,一位来自高山雪域的友人所赠,给你解闷。”
溪鹤微微蹙眉,担忧道:“高山雪域?这么多毛,它能适应天都吗?”
文渊周笑着扶起她:“无事,我会照顾它,它能讨你趣便可。”
小狗乱糟糟的长毛擦过溪鹤手指,勾得她心痒痒,抿唇微微考虑,不再犹豫:“好!我也会好好照顾它。”
文渊周将小狗放在手心,目光扫过一旁的赵宗瑾,柔声说道:“我带它去打理一番,你先陪着客人用餐,菜快凉了。”
溪鹤暗掐文渊周手背的薄肉:“瑾娘也爱西北风味,花生和花苓只听我讲西北美味,今日总算能一起品尝。”
赵宗瑾取过桌上茶水,打湿手帕,捏着溪鹤的手细细擦拭:“是啊!西北香料撒入烤肉,味道稀奇鲜香,鹤娘小时候便很爱吃。”
溪鹤重重点头:“椒香烤鸡,福鼎楼卖得最好的菜品,我可爱吃了。”
她随即问文渊周:“可你吃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吗?”
文渊周微微摇头:“我怎能扰你和好友的雅兴,虽说赵姑娘日日都来瞧你,可她毕竟是忙人,今日得闲,想必有极多话要和你聊。”
溪鹤瞧他手中小狗呜呜嗷嗷,再见瑾娘不喜,便也不再阻拦。
花苓向前帮着溪鹤打开食盒,取菜摆桌,浓香羊肉,腌熏猪肉,酸菜土火锅,泡馍……小小盒子,装着不少美味。
花生盯着文渊周走远的背影,不解问道:“姑娘,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我倒觉得他对溪鹤挺好的。”
赵宗瑾抬手弹她的圆脑袋,叹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若是遇见心爱男子,多与花苓言,少听溪鹤这个色鬼的话。”
溪鹤正沉沦在色香俱全的菜肴引诱中,闻言哼道:“美色当前,做鬼也风流。”
赵宗瑾美眸微眨,清冷气韵爬上眉角,端正身躯伏在花生身上,柔美身躯尽现,她故意夹着嗓子:“风流鬼,我不是美色吗?”
花生也学她,还举肩嘟嘴:“我美吗?”
溪鹤眯眼,嘴角疯狂上扬:“嘿嘿嘿!美美美!小美人们,来品一品大西北的美味吧!让姐姐家的味道好好爱你们!”
赵宗瑾和花生憋不住破功。
一旁的花苓突然幽幽道:“风流鬼大人,我快受不了饿了,你疼疼我吧!”
啊啊啊啊啊啊!
几人闹出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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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抚院中景物,惊落黄叶残花。
屋内,溪鹤盘腿坐在榻上,明亮烛光映照她的高鼻红唇,周身浮着一层温暖光晕,唯独那双眸子里的火光微弱闪闪。
她垂首凝望手中小物,竹条棉布交缠,彩线银针飞舞,动作行云流水,技艺娴熟,很快便做出一块精巧柔软的暖和狗窝。
“漂亮!”她捧着狗窝欣赏,微扬嘴角很是得意。
朝着坐在一旁的文渊周自信展示:“小狗会喜欢的。”
文渊周未有反应,此刻的他定身凝神,黑黢黢的眼珠一动不动,冷冷的气韵散漫漂游,心绪不知流往何方,完全是一尊毫无生命只有美丽的仙人瓷像。
溪鹤极爱他这番模样,凝望着他,失去呼吸,久久后,喉间紧胀才使她脱离美色织成的幻境。
“文渊周。”
“文渊周!”
被唤之人微微眨眼,红唇微动,语气荡漾:“这般好看的手……怎能做这些。”
“啊!”这人又在想些什么?美色的暗面原来是诱惑。
溪鹤摇摇头,垂眸端详双手,薄茧长骨,因为常年的手工活计,骨节甚至比较粗大,比起他那双羊脂玉般的柔荑,少了几分柔巧美态。
可她确也极喜爱这双巧手,虽无诱人美姿,却有劳作福韵,手下巧物能换成沉甸甸的银钱,手指变幻间便能刻画人生美事,怎么不算是极为好看的手。
文渊周的夸奖虽有歧义,但也使她满意,偏首笑答:“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技艺在手,走遍天下也不怕!”
她的笑意将文渊周从情思中唤醒,随手将沉睡小狗放入它的新窝,顺滑长毛黑得发亮,干净小肉蹄抓着圆盘软垫,舒适到发出细细呜叫。
溪鹤眼睛快要贴到它身上,脸上柔情耀眼:“文渊周,小狗真的好乖,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文渊周神思悠扬,魂不知飘到哪儿去,懒懒的将手肘抵在桌沿,袖口滑落,白玉紧致肌肤沟壑分明,温热气息洒在她脖颈。
“溪鹤,你怎么这么香!”
什么啊?她不解捏着袖口深嗅:“没有啊!是小狗奶味吧!”
转而盯着他催促道:“你读的书比我多,快想想,给它取什么名字?小狗小狗的叫,总不对劲。”
文渊周不知在想些什么,总是分神,现在又是一副迷离姿态。
她只好抱手思索,兴奋道:“黑黢黢的一团,还是一只公狗,叫玄夜仙怎么样?或者玉墨璃?孤月狼?噬星羽也行,或者玄天彪。”
见对方依旧双眼朦胧,情思缠绵,手指狠狠刮过他紧致的手臂肌肉,试图让人回神:“文渊周,你快选一个。”
他的嗓音暗哑,随口道:“溪文一吧!”
“啊?什么?”
溪鹤靠拢他,小嘴叭叭:“你喜欢这个名字?不像小狗名,倒像个人名,一点也不豪气。文渊周,我们再想想吧!你还有其他喜欢的名字吗?”
却没能等来他的回答,唇便被咬住。
“文……哈……文渊周……疼……”
溪鹤双手紧紧按在他的脑侧,连墨发都似乎在烫人,她犹豫道:“文渊周……我还没洗浴……你不是烧水了吗?”
他却我行我素,语气狎昵:“不喜欢吗?”
十分委屈:“连狗都喜欢?却不喜欢我。”
溪鹤侧脸贴着他的鼻尖,无奈道:“喜欢,喜欢,你先不要这样。 ”
耳边响起他闷闷的声音:“水已经准备好了。”
她惊讶道:“是吗?”
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那让我先去洗浴,好不好?”
他深吸她的味道,似有不满:“日日都来人,日日都道累,日日都拒绝我。”
抱着她走向楼上:“夫妻就该做夫妻该做的事。”
屋内,无人理会的浴桶热气熏腾,屏风薄纱上的竹林夜月掩去华色,湿雾打湿夜色,薄纱被染透,风光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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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午后。
“文一,吃肉。”
“文一,换块肉吃。”
溪鹤裹着薄毯,缩在楼上书房的罗汉床,边看账本,边给溪文一喂食。
黑毛孩儿小小的一块,趴在床上小桌扒拉大肉,翻滚打转,趣味十足。
“文一 ,你知不知道文渊周去哪儿了?”
“文一,你要是能讲话就好了,会算账就更了好。”
溪鹤正高兴,窗外传来扣门响声,陌生的稚嫩声音唤道:“主人家,主人家,有人在家吗?”
她披上衣物前去察看,开门便见一名身穿白衣的幼稚小童带着两位侍从在门外等候。
一眼扫去,便知是天曜府人,小童瘦弱白净,圆眼厚唇,福姿面相。
她礼貌问道:“我便是主人家,不知有何事。”
小童仔细打量她,眼里好奇藏都藏不住,她被盯得不自然,忍不住询问:“你是房次卿新收的弟子吗?”
小童慢悠悠点头,稚声道:“是,我是丘算天。”
“算天?”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狂妄不羁。
“那么请问算天小友,您来此何事啊?”
丘算天收敛表情,一副恭敬姿态,到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溪姑姑,是师父派我来的。”
她急忙询问:“我一月未见他了,他最近很忙吗?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算天抬手示意两名侍从奉上两个大木箱,并回道:“我不知道,师父让我转告姑姑,他急召入宫,事忙业重,不能照看姑娘,特送来一些趣物,望姑姑备好所需,宅中寻乐,切莫外出。”
听到“急召入宫”便已猜到何事,心中惶恐,皇帝重病身弱,崇礼王摄政已久,又一场动乱即将上演,而瑾娘……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她隐去忧思,谢道:“多谢小友告知,也麻烦您替我转告他,让他莫担忧我,贵人身旁,一切小心行事。”
算天恭敬行礼,答好应下,随即谢绝溪鹤邀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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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寒风刮过天都,天都万福街热闹非凡。
长街来往百姓互叹粮贵菜少,物价飞涨,河道脏污无人打理,街上小乞抢物难追……
高楼内文人志士讨论南方水患淹没几城,北方荒年饿殍载道、人相啖食……
酒馆茶楼里商人旅者谈论西南匪患势力壮大,南海水贼掠财,异族内乱小部落崛起……
“天灾人害,贵地天都又岂能偏安一隅。”溪鹤穿着浅绿厚衫衣裙,倚在安乐楼窗栏,望着繁荣长街点评。
赵宗瑾坐在屋内算账,桌上账本高堆,一手快速翻页,一手记录,还与溪鹤聊天说地:“世道如此,真正艰难的日子,还在后面。”
溪鹤未答,瞧着楼下说书食客发神。
热闹人流间,一群蓬头垢面的小孩穿梭其中,一位牵着妹妹的瘦骨嶙峋的小孩吸引她的注意。
她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瞄准丢入小孩脖颈间,小孩身姿霎时凝滞,不可置信地轻摸怀中财物,扯开衣衫偷瞄一眼后,立即压制喜色,抱着妹妹小心离去。
溪鹤掩去眼底悲意,转身朝屋内走去:“太平日子怎么就这么短。”
“天灾难挡。”赵宗瑾随手递给她一份账本:“这是转卖天都铺子的获利。”
她接过账本,落座细看:“天灾难预,可这最害人的,偏是**。”
她阅账极快,眼眸几眨,便将账本丢入一旁火炉:“记下了,今夜便可处理好。”
赵宗瑾微微点头,突然眉头一皱:“文渊周不会纠缠你吗?”
“他?”
溪鹤眼神瞥向窗外,继而道:“他这一月常去福鼎楼吃茶,呼朋唤友,日日深夜才归,我在他回来前处理好便可。”
烧尽的账本闪着暗光,她实在担忧:“瑾娘,你去南方真的靠谱吗?要不还是带一些银钱吧!”
赵宗瑾快拨算盘,哒哒声响扰得溪鹤更不安,她说道:“莫担忧,我只有将财产交给你,才能放心。若是带去南方,恐怕就成了他人囊中物。”
“幕后人?他们这么富贵,怎么还盯着别人包里的几两碎银。”
赵宗瑾又递给她一份单子:“柳州几家铺子已转卖给文家,这是收入,我已换成黄金,你等会儿全带走。”
她软趴趴地点头,盯着忙碌的瑾娘发呆,眼中不舍将她裹得窒息。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的巨响,从天耀府方向传来。
二人身子一顿,对视皆是一惊,赵宗瑾呢喃道:“钟鸣?这么快,怎么是今天?”
她们携手走到窗边,长街人都是好奇数着巨响,可声音一道接着一道,未有停止趋势,凝重哀意逐渐蔓延长街,商铺饭馆、贩夫走卒、官差百姓……皆陷入沉默,无人敢喧嚣,漠然朝着皇宫处朝拜。
溪鹤垂眸,见众生哀泣,不由难受:“守成之君去了,刮民之君又即将上位,太平日子,又在何时?”
悲意席卷着寒风掠过长街高楼,百姓麻木地俯身跪拜,少有的知朝政明世变之人,皆压抑哀伤,闷闷的泣声飘向远处繁华高楼,顶楼栏杆处十余名男女肃杀而立,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为首之人一袭浅绿宽袍,目光如附骨之疽般冰凉彻骨,隔着遥遥数丈锁定溪鹤的身影,正是该在热闹繁华处吃茶会友的文渊周。
他身后半步处,正是一副菩萨怜人模样的羽寒川,可他口中吐出的字句,却颇为森冷:“天子已死,乱象将生,诸位,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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