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澜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苏醒。他发现自己躺在听竹轩的床榻上，窗外天光微亮，积雪压弯了竹枝，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梦？"他撑起身子，后颈处传来隐隐刺痛。伸手一摸，皮肤上结着一层薄冰——是云无涯的寒冰诀留下的痕迹。
凝霜剑静静躺在枕边，剑鞘上多了一道冰纹封印。楚明澜尝试拔剑，剑身却纹丝不动。
"果然不是梦......"
昨夜冰棺中的少年尸身，云无涯说的九十八次轮回，还有封魔渊的秘密，全都真实存在。最令他心惊的是那些突然复苏的记忆碎片——原来他与云无涯之间，早已纠缠了近百世。
门外传来脚步声，楚明澜迅速将剑藏入袖中。
"师弟醒了吗？"是林青羽的声音，"仙尊今早提前动身去封魔渊了，命我给你送些东西。"
楚明澜开门，见林青羽捧着个玉匣站在雪中，肩头落满雪花，显然已等候多时。
"师尊走了？"他接过玉匣，心中一沉。云无涯提前离开，必是察觉他已经知道真相，不想让他追去封魔渊。
林青羽点头："寅时就出发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仙尊让我转告你，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离开寒玉峰。"
玉匣中是一枚冰晶玉佩和一本手札。楚明澜刚触到玉佩，就感到一股温和的灵力流入经脉，心口旧伤的疼痛顿时减轻许多。手札则记载着各种高阶剑诀，扉页上题着"剑道至理，存乎一心"八字，笔锋凌厉如剑，是云无涯亲笔。
"师兄可知道封魔渊在何处？"楚明澜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青羽眼神一闪："问这做什么？那可是宗门禁地，擅入者死。"他指了指玉匣，"仙尊既然留下功课，你安心修炼便是。"
待林青羽离去，楚明澜立刻展开寒玉峰地图。昨夜在冰室虽然短暂，但他依稀记得云无涯说过封魔渊在宗门西北方向。结合玄天宗地势，最可能的位置是——
"断魂谷。"他指尖停在一处被红墨圈住的山谷上。前世他曾在古籍中见过相关记载，说那里是玄天宗镇压邪魔之地，常年被瘴气笼罩。
正思索间，腰间突然传来灼热感。楚明澜取出那枚冰晶玉佩，发现它正发出淡淡蓝光，玉佩中心浮现出一行小字："琴台有异，勿近"。
琴台？楚明澜想起寒玉居前那个青石琴台——云无涯常在那里夜抚琴。他犹豫片刻，决定前去查看。云无涯越是禁止，越说明那里有问题。
夜幕降临后，楚明澜避开巡逻弟子，悄然来到寒玉居前。琴台依旧，焦尾琴上积了层薄雪，看起来并无异常。他绕着琴台转了一圈，在背面发现了一道新刻的符咒——是传音符。
"师尊在此留了讯息？"楚明澜注入灵力激活符咒。
琴弦无风自动，奏出一段凄婉旋律。随着琴音，琴台上方浮现出云无涯的虚影。他看上去比平日憔悴，白衣上沾着点点血迹，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阿澜，若你听到这段琴音，说明封魔渊已生变故。"虚影开口道，声音比往常沙哑，"寒玉峰底的冰棺中，封存着你第一世的肉身。那具身体被魔气侵蚀最轻，或可助你摆脱轮回。"
楚明澜呼吸一滞。原来云无涯早就料到他会发现密室。
"莫要怪我狠心。"虚影轻抚琴弦，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每一次杀你，都比凌迟更痛。但唯有你的魂魄能镇压魔神，天下苍生与一人性命，为师......别无选择。"
琴音陡然转急，虚影变得模糊起来："这次不同！我在古籍中找到秘法，以渡劫期元神为引，或可永久封印魔渊。若成功，你便自由了；若失败......"虚影抬手，似乎想触碰什么，"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来封魔渊。这一世，为师想看你活着。"
话音未落，琴弦"铮"的一声断裂，虚影消散无形。楚明澜站在原地，手中玉佩不知何时已经滚烫如炭。他这才明白，云无涯留给他的不是普通传音，而是一段跨越时空的神识讯息。
"傻子......"楚明澜攥紧玉佩，指节发白，"谁要你救！"
他转身冲向听竹轩，途中却被一道黑影拦住去路。来人黑袍银冠，面容阴鸷，正是那日在洞府偷袭云无涯的玄冥子！
"小友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啊？"玄冥子阴笑道，周身魔气缭绕。
楚明澜瞬间拔剑，却发现凝霜依旧无法出鞘。玄冥子见状大笑："云无涯的封印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他抬手打出一道黑光，"正好拿你祭旗！"
危急关头，楚明澜本能地使出云无涯传授的"雪映星河"。心口剧痛袭来，但他咬牙坚持，以指代剑在空中划出剑网。黑光与剑气相撞，爆发出刺目光芒。
"咦？"玄冥子面露诧异，"你竟能施展玄天宗高阶剑法？看来云无涯待你不薄啊。"
楚明澜趁机后退，暗中尝试破解剑上封印。玄冥子却不急着追击，反而露出玩味的笑容："小子，你真以为云无涯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养你教你，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去死罢了。"
"住口！"楚明澜厉喝，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冰棺中那个与自己相似的少年。
"九十八次轮回，九十八次献祭。"玄冥子步步紧逼，"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会爱上他吗？因为他在你魂魄中种了情蛊！"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楚明澜脑中闪过那些记忆碎片——每一世，他确实都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云无涯，然后心甘情愿走向死亡。
"不信？"玄冥子狞笑着抛来一枚玉简，"看看你'前世'是怎么死的吧。"
玉简中是一段影像：封魔渊前，年轻的楚明澜泪流满面地拥抱云无涯，然后转身跳入深渊。而云无涯站在原地，眼中没有一丝不舍，只有如释重负的平静。
"这次他选择自我牺牲，不过是因为情蛊失效了。"玄冥子的声音如毒蛇般钻入耳中，"你恨他，所以他无法再控制你。"
楚明澜浑身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痛。就在他心神震荡之际，凝霜剑上的封印突然松动。剑身自动出鞘三寸，一道冰蓝剑气直取玄冥子咽喉！
"呵，倒是有两下子。"玄冥子闪身避开，黑袍被剑气撕开一道口子，"不过没时间陪你玩了。"他抛下一枚烟雾符，身形逐渐模糊，"我在封魔渊等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就来找我。"
烟雾散去，地上只余一枚血色玉简。楚明澜捡起查看，里面是封魔渊的地图，以及一段触目惊心的记录——关于如何培养"九转轮回体"，如何用情蛊控制祭品，落款赫然是云无涯的名字！
"不可能......"楚明澜摇头，却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些可疑的细节：云无涯对他异常的熟悉，恰到好处的剑法传授，还有每次接近时那种莫名的吸引力......
回到听竹轩，楚明澜一夜未眠。天亮时分，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前往封魔渊，当面问个清楚。若云无涯真如玄冥子所说，那他宁愿与魔神同归于尽；若另有隐情......他不敢想下去。
简单收拾行装后，楚明澜来到峰底密室。冰棺中的少年依旧安详沉睡，只是心口处的冰锥已经融化了大半。按照云无涯的说法，这具肉身或许能助他摆脱轮回。
"不管真相如何，这一世我都要自己选择。"楚明澜轻声说道，伸手按在棺盖上。
就在他触碰冰棺的瞬间，整座寒玉峰突然剧烈震动！山石滚落，冰壁开裂，无数阵法符文在空中明灭闪烁。楚明澜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冰棺中传来，紧接着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远处一道深渊横贯大地，漆黑如墨的魔气不断从中涌出。深渊边缘，白衣染血的云无涯正与数十名魔修激战，剑光所过之处，冰雪漫天。
"封魔渊？"楚明澜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直接传送到了禁地核心！
战场中央，云无涯似有所感，猛地转头看向他的方向。那一瞬间，楚明澜清楚地看到云无涯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走！"云无涯的吼声穿透战场，"快走！"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深渊中冲天而起。那是个与云无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双眼赤红，长发如墨："终于来了，我的小祭品。"
楚明澜如坠冰窟——这才是真正的魔神！而云无涯，竟是魔神的分身？！
"不......"他踉跄后退，却见那魔神抬手一挥，云无涯便如断线风筝般坠落深渊。
"师尊！"楚明澜本能地冲上前，完全忘了危险。
魔神大笑："情深义重啊，可惜他不过是本座剥离的一缕善念。"说着，他幻化成云无涯的模样，"来，到我这里来，就像前九十八次那样......"
楚明澜握紧凝霜剑，心中一片混乱。但当他看到深渊中挣扎着想要爬出来的白色身影时，突然冷静下来。
"你错了。"他举起剑，直指魔神，"这一世，我不为献祭而来。"
###第3章琴心剑魄（续）
"这一世，我不为献祭而来。"
楚明澜的声音在血色荒原上回荡。凝霜剑感应到主人决意，终于完全出鞘，剑身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剑锋所向之处，魔气如遇骄阳，纷纷退散。
魔神幻化的"云无涯"露出诧异神色："有意思，情蛊竟然失效了？"他抬手轻抚下巴，这个动作与真正的云无涯分毫不差，"看来这一世的小把戏玩过头了。"
深渊中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楚明澜余光瞥见那个白衣染血的身影正艰难地攀住岩壁，试图爬上来。真正的云无涯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但右手仍紧握着本命灵剑"雪魄"。
"阿澜...走..."云无涯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如重锤敲在楚明澜心上。
魔神冷笑一声，弹指打出一道黑芒，直取云无涯眉心！千钧一发之际，楚明澜本能地使出"雪映星河"，剑气如瀑，在云无涯身前结成光幕。黑芒与剑气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咦？"魔神挑眉，"云无涯连这招都教你了？"他突然大笑，"有趣，太有趣了！看来这一世的善念分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啊。"
楚明澜趁机冲向深渊边缘，伸手想拉云无涯上来。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只染血的手时，一股巨力突然从背后袭来，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
"你以为我会让你们师徒情深？"魔神的声音骤然冰冷，"九十八世的轮回，就为今日这一刻。你的魂魄，本座收下了！"
楚明澜重重摔在地上，凝霜剑脱手飞出。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无形力量死死压住。魔神缓步走近，每走一步，面容就变化一分，最终变成与楚明澜一模一样的脸！
"多完美的容器。"魔神用楚明澜的声音说道，"九转轮回体，加上对本座的恨意，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肉身。"
深渊边缘，云无涯终于艰难地爬了上来。看到魔神幻化成楚明澜的模样，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仍咬牙站起，雪魄剑指向魔神："放...开他..."
"啧啧，都这样了还想着救人？"魔神头也不回地挥袖，一道黑气如鞭子般抽在云无涯身上，将他再次击倒在地，"善念就是善念，永远这么天真。"
楚明澜眼睁睁看着云无涯吐血倒地，胸口如被利刃贯穿。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玄冥子给的记忆玉简全是伪造的——没有情蛊，没有欺骗，云无涯每一世都在尽力保护他，直到最后不得已才......
"师尊！"他嘶声喊道，体内灵力疯狂涌动。心口旧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却也让压制他的力量出现了一丝松动。
魔神似乎察觉异常，转身看向楚明澜："还想反抗？"他抬手准备再下一道禁制，却突然僵住——一截剑尖从他胸前透出，冰蓝剑身上缠绕着血色符文。
"这是......"魔神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凝霜剑，难以置信地转头。
本该昏迷的云无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右手保持着掷剑的姿势，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他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神却清明如初："你忘了...凝霜剑上...有我的血..."
魔神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伤口处冒出滚滚黑烟。他猛地转身，一掌击向云无涯："找死！"
楚明澜趁此机会挣脱束缚，飞身扑向魔神："师尊小心！"
黑光与白影在半空相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楚明澜感到一股巨力袭来，紧接着是撕裂般的疼痛。恍惚间，他看见云无涯接住了倒飞的自己，那双总是冰冷的灰色眼眸中，竟含着泪水。
"傻...孩子..."云无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什么要来..."
楚明澜想说话，却咳出一口鲜血。他艰难地抬手，想擦去云无涯脸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手上也满是伤痕："师...尊...这次...换我...保护你..."
魔神在远处重组身形，气息虽然衰弱了许多，但杀意更盛："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师徒！本座今日就让你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云无涯将楚明澜轻轻放在地上，拾起雪魄剑："阿澜，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靠近..."说完，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上。
雪魄剑顿时光芒大盛，剑身浮现出无数血色符文——与凝霜剑上的一模一样。云无涯的气息节节攀升，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这是燃烧寿元的征兆！
"以我神魂，唤尔真名。"云无涯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悠远，仿佛从远古传来，"九霄寒玉，万载玄冰，封！"
天地间骤然一静，紧接着是无尽风雪从四面八方涌来。魔神发出惊恐的吼叫："你疯了！这样你自己也会——"
话音未落，冰雪已将他彻底淹没。云无涯的身影也逐渐被风雪吞噬，只剩那双含泪的灰色眼眸，深深看了楚明澜最后一眼。
"不！"楚明澜挣扎着爬起，却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整个封魔渊笼罩其中。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云无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
"好好活着。"
......
楚明澜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寒玉峰的听竹轩内。窗外阳光明媚，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当他抬手时，看到了腕间多出的一道冰纹——那是云无涯的灵力印记。
"师尊？"他猛地坐起，胸口传来剧痛。
房门被推开，林青羽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醒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楚明澜抓住他的手腕："师尊呢？封魔渊怎么样了？"
林青羽神色复杂："封魔渊已经封闭，至于仙尊..."他顿了顿，"掌门说他以身殉道，封印了魔神。"
"不...不可能..."楚明澜摇头，腕间冰纹突然发烫。他似有所感，踉跄着冲出房门，直奔峰底密室。
冰棺依旧，只是棺中的少年尸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断裂的雪魄剑。剑旁放着一枚玉简，楚明澜颤抖着拿起，里面只有简单一行字：
"轮回已破，珍重此生。——无涯"
玉简背面，刻着一朵小小的霜花，与楚明澜腰间玉佩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骗子..."楚明澜跪在冰棺前，泪水模糊了视线，"说好要护我周全...你自己呢..."
寒玉峰顶，忽然飘起了雪。那雪不是白色，而是淡淡的蓝，落在皮肤上冰凉却不寒冷，就像某人曾经温柔的触碰。
楚明澜仰头望着漫天飞雪，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化作一滴水珠。
从那天起，寒玉峰上多了一个终日练剑的白衣弟子。他的剑法越来越像当年的云无涯仙尊，只是眉宇间总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每年冬月初七——云无涯殉道那日，峰顶都会传来凄清的琴声。有人说，那曲调像极了失传已久的《雪魄吟》；也有人说，曾看到琴台边有两个白衣身影，一站一坐，宛若师徒。
而封魔渊底，偶尔会传出剑鸣。每当此时，凝霜剑就会自动出鞘，指向西北方向，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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