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再也不敢多说话,哆哆嗦嗦地上了那艘大船。
那汉子转身看向宋煜庭和叶鸣笙,没好气的喊道:“你们两个!快点!”
对方人多势众,两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跟着老李上了船。
上了这艘大船后,宋煜庭才知道,这船上这么被逼迫着上船的人不止他们三人,而且不在少数。
让他们上船的那人在前边带路,宋煜庭走在最后。他回头一看,后面还有一个高大的汉子拿着刀,那汉子见他回头,皱着眉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宋煜庭默不作声转回头,继续跟着几人往前走。
这艘船很大,有两处可供人们上下,他们上来的地方靠近船头。那人带着他们绕过一根粗大的桅杆,顺着木制的楼梯就下到了这艘船的最底下。
“你们三个就在这儿老实呆着!”那汉子喝道,“胆敢到处乱跑,小心你们的性命!”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刀。
那汉子冷哼一声,就要离开,谁知转头看见了宋煜庭和叶鸣笙腰间挎着的兵刃。他大步向两人走来,一伸手,“练家子?把你们的兵刃交出来!”
宋煜庭心中一惊,他身着一件白衣,跟拂雪的颜色十分接近,这一路上还特意掩着些宝剑,结果还是被人家看见了。
无奈之下,他和叶鸣笙只能老老实实解下腰间的兵刃,递到了那人手中。
那汉子用手掂了掂,又抬眼看着面前两人,问道:“怎么还戴着面具?”
宋煜庭还在想着如何回答,就听见叶鸣笙开口道:“这位好汉不知,我与我这位兄弟生下来便相貌丑陋,总是怕吓到他人,所以出门时特意戴上面具……”
一旁有人正想去摘两人的面具,闻言就此收了手,他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戴着吧,省的让我们哥儿几个见了心烦!”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那几个人笑着离去。宋煜庭隐约听见拿着他们二人兵刃的那汉子叹了口气:“这剑还不错,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们要把自己的剑怎么样?直接扔到大江里吗?
这些念头顿时在宋煜庭脑袋里活跃起来,闹得他心烦意乱。
“还未见识到那十万大山,如今就要被这艘船带到不知什么地方,连带着还丢了剑!”宋煜庭不由自主地想哀叹一番自己这是什么遭遇!
他转头看见了瘫软在地的船夫老李,老李像是被吓坏了,身子不住地颤抖,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宋煜庭和叶鸣笙来到老李身边,蹲下身子。叶鸣笙一把扶住了老李的肩头,轻声唤道:“李阿伯?”
老李恍然回神,看向两人,眼眶泛着红气,“完了!全完了!”
宋煜庭问道:“阿伯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李用衣袖沾了沾眼眶,叹了口气,“这是赵大侠的船啊!”
“赵大侠?”
“是啊,赵大侠名唤赵密,据说是渡江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唔,你们知道渡江门是什么吧,凡是江湖中在水路上讨生活的,都要孝敬着渡江门啊!”
宋煜庭表面上毫无波澜地“嗯”了一声,心中却好似能喷出火来。这老百姓冒着多大风险在江上跑一趟,赚不了几两碎银还要拿来孝敬那帮畜生,光是想着他心里就觉得窝囊!
老李继续说道:“赵大侠是负责我们这一带的,每月都会到岸边收银子,收了银子保你在江上赚钱赚得心安。本以为收了银子就好,可是这位赵大侠还喜欢坐着船在江上来回晃,凡是在江上碰上他的,都要到这船上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叶鸣笙十分惊讶,道:“来这船上干什么?”
老李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在这船上要干什么,总之挡了人家的路,便是冲撞了他……唉,我有几位朋友便是这般上了船,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在江上讨生活的都管这叫‘鬼船’!”
“这当官的也不管管?”宋煜庭有些气愤。
“什么管不管的,人家都说渡江门和朝廷里什么人有关系,谁敢惹啊……”老李垂下眼叹了口气,“看这样子我们今天应该是就在此处呆着了,不知以后会怎么样……说不定过了几天,赵大侠就让我们下船了呢!”
“呸!”宋煜庭大声嚷道,“这样的人还配得上‘侠’这个字?”
他说话声音很大,可吓坏了老李,“我说这位小兄弟,你可注意点吧,咱们这是在人家船上呢!”
宋煜庭抿着嘴低下了头,老李看着他们两个,突然开口道:“这次……这件事还是我这老东西连累了你们……”
叶鸣笙忙道:“李阿伯,这是什么话?哪来的连累不连累一说?”
老李摆了摆手,“我本以为这一连好几天都是阴天,江上又有大雾,应该不会碰上的,谁知……唉,造化弄人!”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悔意,一会儿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拍大腿,说道:“你们放心,我说过让你们平安渡江,一定会做到!”
叶鸣笙笑道:“好,那我们先在这里谢过李阿伯!”
宋煜庭也抬起头,弯了嘴角。每次都是这样,自己满心烦恼时,身边总能有人蹦出来一两句话来融化自己想要去抗击的怒火,转而化为绵绵细雨滋润着心田。
自齐山之后,他总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好,可是有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有一些温暖他的人……宋煜庭看了看叶鸣笙,他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天无绝人之路,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刚刚还阴云密布的宋少侠又开始劝自己了。
老李无奈一笑:“谢什么啊……”
他那有些浑浊的目光扫过两张年轻的面孔,干裂的嘴唇张开,仿佛是独属于他的沧桑声音缓缓传来:“你们这个年纪……唉,我那孩子若是还在,估计也就是你们这个年纪……”
闻言,宋煜庭和叶鸣笙都用吃惊的目光看着老李。
老李笑笑,“没什么了,都多少年了……”
“我那儿子,贪玩,不好学,一天闹着撑船去江里,再也没回来……”
短短几句话,老李是笑着讲的,可是无奈一笑的背后是老父亲对孩子无尽的思念与愧疚。
宋煜庭又默默低下了头。
彼时这艘大船已经在江上行驶起来,因为行得很稳,他们几人都没什么实感,只是静静靠着船壁,才能伴着船的晃动感受着江水横流。
宋煜庭又想:“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如意?”
转眼便到了晚间,黑暗侵袭,让人都忘了江上有雾的存在,反正都是看不见。
三人正坐在地上歇着,就听见一阵嘈杂声响起,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听不真切的说话声,都传了过来。
身后的楼梯传来响动,只见一行人从楼梯下来,个个灰头土脸,拖着配备的身子往前挪,细细瞧去,有的人身上还有伤。
这些人仿佛十分麻木,有的连瞧都不瞧他们三人一眼,随意找个地方就躺下闭上了眼,有的也就是看他们一眼,最多就是叹口气,然后也歇下了……
三人十分纳闷儿,宋煜庭正准备找一个人问问这船上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人走到了他们三人近前。
那人一头花白头发,脸上好似被岁月磨得满是慈祥,颤颤巍巍地端来水杯叫他们三人喝水。“你们都是今天在江陵城一带被抓上船的吧?”
叶鸣笙率先接过杯子,点了点头,“这位前辈,不知在这船上可是有什么事情?”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那人又将水递给宋煜庭和老李,“我姓武,当年是家里最小的,人们都喊我武幺儿。”
武幺儿说着笑了笑,宋煜庭和叶鸣笙都觉得直呼年长者的名讳实在不好,索性也就叫了一声“武阿伯”。
武幺儿叹了口气,“你们到这船上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宋煜庭闻言一挑眉,仿佛被武幺儿这一句话给气笑了,“武阿伯,这船都被人家叫做‘鬼船’了,哪来的福?”
“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这位赵密赵大侠人虽然骄纵跋扈,却是个实打实的武痴!他总是很恼别人撞上他的船,算是惩罚也算是泄愤,他直接借着渡江门的名义把人们叫上船,在这船上比武,凡是胜者才有机会下船……你若是武艺高强,被这赵大侠一眼看中,没准儿就此成了渡江门的人了!”
“这是什么古怪要求?”宋煜庭怒道,“我就算是当今武林第一人,也绝不会给这种人做狗!”
叶鸣笙也忍不住吐槽:“这赵密真是个怪人!”说完,他又接着问道:“那若是输了呢?”
“输了?自然就是在这船上待着……待着待着就成了这船上人家的一个小杂役。”武幺儿无奈笑道:“不瞒你们说,我就是这样,不知道在这船上待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本来啊,人们都不愿碰上他的船,可是后来有几年闹灾荒,有的人家实在是掀不开锅,就有人特意到江上来寻赵大侠这艘船,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讨口吃的。”
老李在一边静静听着,这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是对某些人家来说是福,可是我一个船夫,没半点武艺傍身,家中还有亲人等着我,叫我靠比武下船,这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
宋煜庭闻言不由得抿了抿嘴,心想这世间事真是叫人猜不透。就这艘船来说,可以是一个船夫唯恐避之不及的噩梦,却也能是某些人引以为傲、活下去的依靠。
“你不必担心,”武幺儿劝老李,“这船上虽有专门为了入渡江门而来的身怀绝技之人,但毕竟是少数,谁若是过着安稳日子,就定不会想着在江湖上舔血。”
“若和你比试的那人也是个平平无奇之人,没准儿你明天就能下船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老李忽然不说话了,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什么?”
“可是我若把人家胜了,留在这船上的不过也是个被命运戏弄的可怜人,只不过是我比他幸运些罢了……”
“是这道理……”叶鸣笙轻声道。
宋煜庭道:“要我说,这一切都是那赵密没事找事,虽也有人因此得福,但是他做这件事本质上还是祸害了不少人的,或许有人觉得他是自己的恩人,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他只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罢了!”
老李本想着捂住宋煜庭的嘴,让这位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的小爷消停消停,可是转念一想,他说得又有哪里不对呢?只不过是自己年纪大了,又讨好渡江门许多年,有些事做不出,有些话说不出而已。
这般一想,便随他去了。
武幺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凡是人生在世,总是会跟许多事情有牵连的,就像你虽是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老百姓,但是有时也是会不可避免地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唉,五龙帮、渡江门,即使不在江湖上混的,恐怕这两个名号也是要往耳朵里进进的。”
武幺儿留给宋煜庭的印象就是一个慢条斯理的人,说话有些文邹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见的事儿多了,总是有种说着大道理,看淡一切的感觉。
宋煜庭打心眼儿里觉得他比赵希声更适合出家。
武幺儿看着宋煜庭,突然笑了。
他说:“这船上总是不乏有你这样一腔热血的少年人,可是结局总是不尽人意……”
“希望你能永远是此刻的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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