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陆媛如的话,苏知霭许久都没有声响。
陆媛如为何今日特意跑这一趟,她已经明白了。
这也正好,省得她先动手了。
她根本就没有对陆家如何,陆家却一步步要置她于死地,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更何况陆家还伤害过陆善质,那是她最珍爱的人,即便后来没有什么事,她也绝对无法忍受。
迎上陆媛如探寻的目光,苏知霭垂下眸,却没有掩藏住那浓郁的忧愁。
陆媛如心下一喜。
“好了,看你无事我也放心了,陛下子嗣稀少,可千万不能有事。”陆媛如起身,笑意盈盈道,“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太医。”
苏知霭轻咳一声,立刻用手掩住,顺便掩去唇角冰冷的讥嘲,对小双道:“送德妃出去。”
陆媛如走后不久,令娥又将一碗汤药端过来,苏知霭就着她的手喝了,让其余人都退下,自己与令娥说了一会儿话,只是到底精神不济,也没说多久,便又躺下睡了。
***
已近夜半,霍玄琚却仍没有安歇。
贾安侍候在一旁,见夜色深重,终于上前去小声问霍玄琚:“陛下今夜还去兰林殿吗?”
昨日霍玄琚带着苏知霭回来之后,两人就在兰林殿不欢而散,眼下已经一日过去,他原先是几乎每日都要去一趟兰林殿的,贾安料想已经到了时间。
他观察到霍玄琚已经盯着一本奏折看了很久了。
霍玄琚闻言便把奏折往旁边一扔,人往后一靠,却没有说话,也不起身。
就这样轻轻揭过去,他又眼巴巴跑回去,是不是对她太宽容了?
他问贾安:“什么时辰了?”
贾安道:“已经过了子时了。”
霍玄琚点了点头,都这么晚了,她肯定已经睡下了,这会儿去也是打扰她,不如将就一晚,等明日下了朝再说。
他刚要说话,却听外面忽然有人匆匆来报:“陛下不好了,兰林殿出事了,淑妃娘娘忽然腹痛不止!”
霍玄琚一惊,起身便飞奔而去,带落了一地的奏折。
等到了兰林殿,这里早已是灯火通明,乱作一团。
太医见霍玄琚来了,连忙连滚带爬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见霍玄琚问:“她怎么了?”
太医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回陛下,淑妃娘娘腹中的龙胎已经……没有脉息了,保不住了。”
霍玄琚目眦欲裂,双手兀地死死攥紧。
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能生下来,能缓和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关系,苏知霭并没有说过不要它,它该是被好好生下来的。
然后他们就会像天底下无数的一家人一样,永永远远地一起生活着。
怎么会……
明明昨日回宫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也没有听过她哪里不适,怎么会……
“你们这群废物!”霍玄琚怒喝道,“好好的人怎么就小产了,你们到底怎么看顾她的?”
太医自然不敢再说话,好在此时令娥已经出来了,她红了一双眼,见到霍玄琚便跪了下来,道:“陛下,娘娘从宫外回来之后,确实是一直好好的,并不怪太医们,甚至连安胎药也是照常喝着,今夜入睡前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睡到一半惊醒说是肚子疼,那时奴婢去看便已经见红了,等到太医过来之后,才发现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实在是太快了。”
指尖已经被攥得死白,霍玄琚听了令娥的话之后却一时不语,只抬手让她先起来。
这一两日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孩子又是怎么会没的?
他想起昨日清晨回宫之后,两个人的争吵,谁都不肯让谁,是不是他引她动了气,这才不好的?
当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在宫外担惊受怕那么多天,明明应该立刻请太医来给她好好看看,如果那时他不和她吵架,并且请了太医过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陛下!”
霍玄琚正神思恍惚之间,忽听得背后有人唤他,他也没心情去看,直到来人到了他面前杵着,才看清楚是陆媛如。
对于陆媛如,他更是兴致缺缺,一时又被拦着不能进去看苏知霭,只能冲着陆媛如颔首,示意自己看见她了。
陆媛如并不在乎他的疏离和冷漠,只是一味急切道:“怎么好好的人,胎儿说没就没了。”
一旁还没离开的令娥看了陆媛如一眼。
陆媛如没有察觉,她继续说道:“快入夜时臣妾还来了兰林殿一趟看淑妃,那时都还好好的,也没看见她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臣妾也问了,她说都好,怎么会这样呢?”
陆媛如一向是沉稳冷清的性子,便是此刻该是再急的语气说出这几句话,她都显得不疾不徐的,虽然不合时宜,却又像是暖春里的一缕清泉。
但霍玄琚明显没打算理会她,仍是望着那扇紧紧闭着的殿门。
陆媛如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陪着他站了一会儿之后,却忽然跪了下来。
连霍玄琚都没有想到,本来就已经够烦了,他见状立刻皱了皱眉,道:“何事?”
“臣妾……向陛下请罪。”陆媛如咬了咬牙。
这一步是早就想好了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眼下的情形只能先将自己给舍出去。
兰林殿里有一些是陆家安插进来的眼线,连贾安当时都不甚清楚,虽然后来苏知霭有所察觉,闹过了一回,也有几个被踢了出去,但以她如今的能力,并没有完完全全都将人找出来。
有了这些眼线,要做点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今夜她是故意来兰林殿向苏知霭说的盛逢朔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效果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让她的人在苏知霭今夜喝的安胎药里下了药,就这样除去了她的孩子。
其实要除去她的孩子并不难,根本就是随手的事,然而除了孩子到底是不够的,陆媛如和陆家要的是苏知霭也出事。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下毒,但霍玄琚将苏知霭视作眼珠子,陆俭对于苏知霭的不满,以及两方的对立也已经浮到了水面上,若是真的杀了苏知霭,霍玄琚可能就不会放过陆家了。
陆家还须抽身出来,清清白白的好,毒杀一个深宫中的宠妃,怎么对得起这百年的书香门第。
所以除去这个孩子并非是主要目的,陆媛如要的是除去孩子的同时,却让苏知霭失去圣心。
陆媛如定下心神,说道:“臣妾……在淑妃面前或许说了不该说的话,陛下恕罪!”
霍玄琚果真眉心一蹙,问:“什么话?”
“臣妾提了父亲所受申饬一事,顺带着也提起了盛大人被革职在家,当时……淑妃似乎面色不大好,但臣妾并没有在意……”
“哪有的事?”还未等陆媛如说完,令娥却已经等不及打断,也顾不得尊卑了,直言道,“当时奴婢也陪在娘娘身边,德妃娘娘莫要疑神疑鬼,盛大人革职在家与我们娘娘何干,德妃娘娘当闲话说,我们娘娘也当闲话听,听完就算了,又有什么干系?”
陆媛如并不因此而生气,只是摇了摇头:“臣妾不该多这个嘴的。”
说完便低头不语了。
霍玄琚给贾安使了个眼色,贾安便过去扶陆媛如起身,道:“这会儿都这么晚了,外头又天寒,还是奴婢派人将德妃娘娘先送回去,娘娘明日再来看望淑妃娘娘也不迟。”
陆媛如说完了该说的话,见霍玄琚似乎是没有怪罪,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自然也不坚持留下,很快便离开了。
霍玄琚仍立在外面,即便宫人让他先移驾偏殿等候,他也没有动。
若说方才是心乱如麻,听过陆媛如的话之后,他更是五味杂陈,很快苦涩又占了上风。
明知陆媛如十有**是故意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上眼药,但他还是止不住地去想,苏知霭究竟是不是为了盛逢朔担心才小产的。
无论是因为他的大意还是因为盛逢朔,他都不能接受。
霍玄琚烦躁地踱了几步,好在这时小双匆匆出来,对他道:“陛下,娘娘想见陛下!”
霍玄琚一时竟说不出是喜还是愁,总之她还愿意见他。
殿内还残留着血腥味没有散去,霍玄琚心下一酸,快步往里走到苏知霭身边。
苏知霭脸色惨白,鬓发被冷汗打湿,身上和床上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可衰败却无法被掩饰,整个人颓然地靠在那里。
霍玄琚坐到她身边,伸手想握住她搭放在被褥上的手,最后却只是轻轻碰了碰,用极轻的声音道:“感觉如何?还疼不疼?”
既然孩子已经没了,就不要再提起了。
苏知霭虚弱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令娥正要上前来给苏知霭擦汗,霍玄琚抢过她手中的巾帕,令娥惊呼一声,以为他手脚这样重,没想到他接下来拭到苏知霭额头上去,却很是轻柔。
只是没两下,就被苏知霭抬手拂开:“陛下,是有人害我。”
霍玄琚的手僵在那里,而此时苏知霭眼中却有泪滴落,恰好就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滚烫又濡湿的感觉,令霍玄琚突然手足无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