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翼听见这真诚又直白的回答不由得愣神了会儿,回神之后低下头笑着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皂羽,捏了捏他的脸,
“你哥我还没及冠,老个屁!”
一直坐着看热闹没出声的普静乱毕终于开口按下了即将开始的风暴,
“好了,时候到了,我们该启程了。”
本来还想和玄翼大战500回合的满满听到这话便偃旗息鼓,看着五个人陆续上船,满满心中无比艳羡,她也好想跟着一起去,就像每一次出去冒险或是历练一样,但这次不同于每一次,虽然史书上对加固封印记载皆不过寥寥几笔,但是每一任神裔都无师自通。
满满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身上的衣带,“为什么稳婆不先把我抱出来,这样我就是神裔了,赤帝殿下这么规定让我们这双生子怎么办?这么多年了就没几个人烧香和他反映过这件事吗?”
越想手上的衣带缠得就越紧越杂,正奋力让自己的右手脱离束缚时,一只细长白皙,手背上青筋蔓生的大手轻轻握住她怎么都打不开的死结,弄了几下就解开了。
“想什么呢?”
满满一抬头就是曹羲融春风和煦的笑脸,一双眼睛弯俏,左眼下的小痣也在余晖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看着他相似的眉眼心中的不快也消失了七八分。
果然,和本小姐有八分像的人,就是好看。
“没什么,就是在想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你们。”
曹羲融笑得更欢了,发尾的流苏也跟着晃,在阳光下闪烁,他摸了摸满满的头,
“很快的,怎么?舍不得我们?”
“哎呀!好了好了快走吧,到瑶寨都不知道几点了,整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听到“生离死别”四个字,玄翼的笑凝了一刻,他再次将视线放在告别的兄妹俩上,如同往常一样嬉笑、逗乐,约莫是离别为日常再微小不过的行为披上了伤感的外衣。
玄翼自嘲地笑了几声,自己也被这对兄妹弄得感春悲秋。
在师韫闻不经意地催了几次,曹羲融才慢悠悠地上船,还没等普静乱毕启动仙槎,曹羲融又像想起什么重大事件一样,突然又站起身来,对着满满喊道:“不准在其他人面前玩你的衣带!还有,照顾好晚晴。”
确保满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曹羲融才安心坐下,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师韫闻,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旁边的流水和离去的竹林,嘴角耷拉,眉眼冷淡,一言不发——他在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啊?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刚教育好满满,曹羲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难道是我关心晚晴让他难受了吗?还是他觉得不应该越过他去关心晚晴,嘶,应该是。
“阿闻……”
师韫闻转过头,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他眼中死寂的春水又活跃起来,浅浅地挂上笑意,微微歪着头,等待他的下半句。
“啊……就是……”
怎么又感觉没有生气呢?是我想多了吗?
“就是,你……你用膳了吗?”
在一旁看戏的玄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被曹羲融一记眼刀又扼住了即将开嘲的嘴,只好靠着皂羽偷偷笑。
师韫闻仍然是那副温和的模样,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嗯,和玄翼皂羽一起吃的清面”
曹羲融暗暗呼出一口气,偷偷地瞄了师韫闻一眼,又看了一眼笑得喘不过气的玄翼,曹羲融坐直身子,佯怒道:“笑什么?我说话让你感觉好笑吗?”
玄翼看着他,想憋住笑意好好地和他讲:“不,不好笑。”
但是刚发出第一个“不”字就破功了,一脸正气的曹羲融更加不懂了,他以为自己脸上还有当时的血痕,抹了抹脸,又觉得不对,想摸出自己的手巾来擦,却突然发觉自己确实忘记去找了,偏头去问师韫闻:“阿闻,我脸上有东西吗?”
师韫闻仔仔细细地看着曹羲融的脸,用眼神将曹羲融那张青涩幼稚的脸描绘了一遍。
师韫闻冷冽的眼神降落到他脸庞上的瞬间,竟不是刺骨的寒冷,初春时轻拂大地的第一股春风正在小心翼翼地检查曹羲融的脸,春风带着私心,自认为悄无声息地在曹羲融的双眼中停留了一会儿,才不舍地离开。
“没有,就是有点红。”
春风过境,万物复苏,曹羲融这才回神,用手搓搓了脸颊,却越来越热,眼下是遮不住了,曹羲融干咳一声:“估计是太热了。”
玄翼撞了撞身旁快睡着的皂羽,皂羽刚从迷迷糊糊醒过来,茫然地看着他哥
“霜降过去多久了?”
“快立冬了。”
玄翼没有再接着皂羽的话,反倒是看着曹羲融,曹羲融被他盯得发慌,眼睛到处乱晃,又不敢驻足在身旁的人身上,越看他越燥,只好自己低头盯着自己的衣带。
调皮的孩子们耽误的路程无论普静乱毕怎么给仙槎输灵力都赶不上了,普静乱毕不同意他们在夜江上赶路,硬是将四人按在半途的圩堤上。
眼下是犟不过了,只能等这一夜过去再说了。
师韫闻在浅滩上生起篝火,曹羲融和羽翼二人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就去捕鱼了。
夜里看不清,只能就着月光判断鱼的踪迹。就在曹羲融终于逮到一条的时候,将仙槎安顿好的普静乱毕发出了让三人都沉默半晌的疑问:“不是都用过晚膳了吗?怎么还要捕鱼?”
曹羲融刚逮上来的鱼就在他的一念不解中跑掉了,这么说,确实对啊!发现没有什么由头可以继续他的捕鱼大业了,曹羲融一脸丧气地准备上岸。
“我饿了,拜托少主帮我的。”
师韫闻站在篝火旁,一面是清洌的夜光,一面是熊熊燃烧的焰火,二者在师韫闻的脸上融合得恰到好处,曹羲融还未从水上离开,脚下的溪水一遍一遍冲刷他的脚踝,提醒他可以重新回去捞鱼了,但他已经沉溺在另一汪江水里。
“干吗呢,你不是要帮阿闻捞鱼吗?”
曹羲融恍然大悟,转身回头,打算把跑掉的那条鱼逮回来。可月亮像是给众人开了个玩笑,犹抱黑云半遮面,将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无论曹羲融再怎么尽力去找,都只剩黑暗与他对照面。
羽翼二人更是一无所获,除了因为嘲讽曹羲融对着溪水傻笑被赏赐了一摊水,连鱼影都没找到。
曹羲融颓败地上岸,玄翼开始甩锅给天色,而皂羽已经开始筹划下次怎么抓了,认真地分享给他哥,被拒绝之后也就没再说了。
师韫闻坐在篝火旁,看着曹羲融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然后非常自然地坐在他的外袍上。他抽出手帕一点一点将曹羲融打湿的发尾擦干,将湿透的宫绦取下,帮他把手臂上的顽皮的小石粒清理干净,再提醒他把裤脚放下,夜里凉。
全部照做之后,曹羲融安心地躺在师韫闻的半边身子上,侧头便可以闻见他身上的熏香,还可以看见师韫闻细长的脖颈,曹羲融突然觉得自己的动作太随意了,想起身,换个位置自己坐着,可就在他挪动的刹那,师韫闻将他重新按回,甚至更甚。
曹羲融觉得他默许了自己的行为,又往上蹭了蹭,明显地感觉到师韫闻的呼吸加重了两分。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压着他了,抬头对上师韫闻的目光,
“阿闻,我这样,你会不舒服吗?”
师韫闻的呼吸更重了,确实是压着他了,曹羲融起身,给师韫闻留足呼吸的空间。可他没想到师韫闻竟直接起身,发现外袍还压在曹羲融身上,又不想开口提醒他,便直接脱去离开了。
曹羲融这才发现自己一来就把师韫闻的外袍压着了,他扯出来,发现被压过的痕迹怎么抹都抹不平,又急又恼,普静乱毕他们都歇息了,这么贸然起身也许会吵醒他们……
可是阿闻不悦啊!
可是会吵醒他们。
但是阿闻都离开了……他一定生我气了,我今天都把他惹恼两回了……
曹羲融心中在师韫闻离开的一刻就有了答案,剩下的纠结不过是对友善的尊重。
他抱着师韫闻的青色外袍就向他离开的方向轻手轻脚地走,确认不会吵醒他们之后,曹羲融才开始小跑。
圩堤后方有一小森林,估计是拿来防水的,不过已经荒废了。师韫闻就站在林中,月光这时又乖巧起来,正巧落在师韫闻站立的地方,可是师韫闻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再升的明月,他要赶紧将心中这股邪火压下去。
“阿闻!”
火势滔天,愈来愈猛,他转身,看见曹羲融拿着自己的外袍小跑过来,师韫闻认输了,他甘愿烈火伤身。
还没等师韫闻开口,曹羲融将外袍搭在师韫闻的肩上,打好的腹稿眼神在接触到师韫闻发红的眼角时烟消云散,他该说些什么,曹羲融顿时哑然,在你面前,我只能缴械投降。
“少主,我……我”
“阿闻,我对不住你”
“你是老幺,你还替我讲话,而我却频频忽视你,还坐皱了你的外袍,我对不住你。”
被剥夺发声权力的不止一人,师韫闻混沌在曹羲融的每一个字里,二人都不敢再开口,心有灵犀地找了个树桩坐下,静静地看月亮。
月色溶溶,清影迢迢,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曹羲融突然又想到了相似的场景,正欲开口,却又想到什么,欲启的嘴唇又悄悄合上。
“少主从来就没有对不住我,是我死缠烂打让少主带我来的,而且少主没有忽视我。不过确实,少主欠我条鱼。”
师韫闻的嗓音穿破了夜里的宁静,栖息在某棵树上的鸟儿也被惊飞,曹羲融的担忧被师韫闻一点点抚平。终于长舒一口气,体内的燥热褪了大半,夜里的凉意才慢慢上身。
正想回去围着篝火歇息的曹羲融,被师韫闻拉住,将外袍分他一半,曹羲融又重新回到他刚刚躺过的位置,师韫闻的体温在曹羲融的后背蔓延,曹羲融突然觉得萧瑟的秋风也挺无能的。
“诶对了阿闻,我还没与你讲过我下山历练的事吧!”
师韫闻摇摇头,微低下身,轻轻撞了下曹羲融的脑袋,
“哎,少主竟与阿闻这般生分了……”
曹羲融急忙摆手,恨不得当场就把师韫闻拉回三年前的历练当中,让他亲眼看一遍。
无法回转时光的少主开始了他三年前的故事。
“曹羲融,那个书案是你的。”
曹羲融顺着讲堂上夫子指向的方位看去,讲堂末尾的角落被硬塞了一个小书案,那就是曹羲融的位置了。
住惯了煊汉州敞亮的堂屋的小少主一时还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拿着自己的书箱,拘谨地走到座位旁,抱着它落座。
“诶,诶!这是你祖上传下来的吗?你这么护着它。”
一旁穿着青色短衫,单单只系着一根发带的男子发话,曹羲融还没被人这么叫过,心中抵触的情绪只增不减。
见曹羲融一直没理人,青衫小哥以为他没听见,便用手去扯他袖子,
“窗友,叫你呢。”
“我有名字!”
“哦!那啥,嘶,曹……曹?你姓曹!?”
青衫小哥大抵忘记了刚才夫子单单念过一遍的名字,全全注意到他的姓上。虽说是四大宗门,不过如今煊汉州一家独大,其余三户多少受点影响,尤其还是喜德县这种平民老百姓居多的地方,更成了煊汉州的附庸。
曹羲融懒得和他理论,正愁往哪里放书箱,这地估计是上次化蛇来犯才清理过的吧。
“诶,你不会是煊汉州的人吧?”
这么赖下去不是个办法,曹羲融环顾了一圈还是忍心将书箱暂且搁置在地上并计划放学后立即清洗一遍。
“窗友,我姓曹名羲融,我不是煊汉州的人,曹这个姓是家中太公曾在朝中任职有功而被赐姓。”
临走前就被妘衡狠狠地练过的曹羲融流利地说出了假话,本以为这个风波就过去了,但是青衫小哥却更加惊喜地看着他,
“啊?!那你家是不就是世家喽?冒昧问问尊祖父是几品啊。”
突然,曹羲融故作感伤地扶额低头,弄得青衫小哥一惊
“窗友,我与你实说吧,家道中落,吾家四代未曾及第,只待吾成啊!!”
青衫小哥听见他这一番悲壮的发言,也是情难自已,用青衫抹去不存在的眼泪,伸出手拍拍曹羲融的肩膀,却没曾想到他身上这件与他们大同小异的青衫竟是如此丝滑,不由得多摸了两下。
感觉到不对劲的曹羲融立刻皱眉,一个大男人摸他肩膀干嘛?没等他做下一步反应,青衫小哥开口了
“窗友,没料到竟是如此,是我唐突了,在下徐明哲,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融兄!”
曹羲融还在欣赏自己的绝佳谎言,又莫名其妙捞了个兄弟,虽还没有消化好,不过与人称兄道弟的手已经伸出去了。
“明哲兄,以后多有担待。”
“徐明哲,这么着急攀亲附贵呢,你干脆别读了,当那位落魄公子的书童吧,万一哪天人家真的及第了,还有你一杯羹。”
融洽的一见如故氛围被一声调侃打断,曹羲融闻声看去,一位眉眼细长脸颊干瘪的男子正向后望他们两位,服饰华贵,统一的青衫也改出了花样,添了青竹的纹饰,他见曹羲融迟迟不回应,从腰间抽出折扇,将一旁同样华贵的高壮男子扯去,在折扇后窃窃私语。
“他们是谁?哪家公子吗?”
“呸,还公子呢,刚讽我那个叫歌皙子,他爹就是一个跳大神的,说什么是师承白玉雪山妘予大祭司,反正装神弄鬼捞了不少。”
“那个壮点的,叫段颇,你可别惹他,他爹是衙门的,官威大着呢……”
徐明哲被飞来的一卷竹简打中了脑袋后被迫暂停了,揉着脑袋起身,
“对不住夫子,我知错了。”
若徐明哲因讲小话被罚,那歌皙子段颇二人呢?他们在看戏,那把折扇仍悠闲地在扇风,段颇脸上的赘肉因笑都挤在一起。
“夫子,我有疑。”曹羲融在一众惊讶中起身,正气凛然地开口
“为何前方那位手持折扇的窗友未被点起?”
徐明哲更懵了,这位融兄实在没把自己的先前冒着危险说出来的话听进去啊!不止他一人处在糊涂之中,连同被点名的歌皙子一时也不敢相信这位刚来的同窗在胡说什么。
夫子皱眉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曹羲融,又斜眼看向用折扇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的歌皙子。
“吾未曾看见,亦未曾听见,曹羲融莫要搬弄是非。”
曹羲融一脸不可置信,他明明说了啊?他还想再继续辩解,没开口就被夫子轻飘飘一句“顶撞夫子与徐明哲同罚”给噎了回去。
只好乖乖就范的曹羲融还不知自己即将面对如何的风暴,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徐明哲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融兄啊,下次就不要这样出头了,没必要的。对了,你住哪儿啊?斋舍都满了,你要不嫌弃和我挤挤吧。”
曹羲融摇摇头,礼貌地拒绝徐明哲的邀约,并且真诚地告诉他镇南新建的槐堂就是他的家。徐明哲想起槐堂建起来的时候有多气派,默默放回手。
“不过,出头这类事,我还会干,总有人要来当这个出头鸟。”
徐明哲听得热泪盈眶,被压迫在内心的张扬又冒出小尖,确实,总得有个人来当出头鸟。
“但是啊,融兄,这次夫子挺生气的,我们都要抄礼记一十五遍,明早交。”
“无妨,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什么?!!多少遍?”
“一十五遍,明早交。”
回忆开始了,是融融在山下历练的三年的回忆,师韫闻的出场不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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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秋夜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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