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平阳王府中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宋时微需要去见宋景明一面。
昨日因为刚到平阳,阿雾尚未做好准备。外加几人之间需要商议一下正事,所以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景明与阿雾那一面,都没有告知景明。
冬日的清晨寒风凛冽,吹得人好似骨子里疼。像这种时候,宋景明都不会出门,一般都呆在自己屋子里。
早膳是送到屋里来的,宋时微用完早膳后便去找了宋景明。府中的奴仆带着她和阿雾去书房,昨日宋时微去过 ,所以这路并不陌生。
阿雾跟在她身后,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整个人似乎绷着一根紧紧的弦,紧张得不像往日的她。
宋时微覆上阿雾的的手,紧紧绞住的手指顿时一松,她抬头看向宋时微。宋时微只是朝她笑了笑,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阿雾见状也对着宋时微笑了笑,原本紧绷的身躯松懈了些。
走着走着,宋时微忽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屋子的窗户打开着,宋时微稍稍一瞥就看到了,正拿着一本书,看得认真的宋晏清。
那带路的奴仆见她不动了,小声询问道:“江夫人?”
宋时微回过神来,看向那奴仆:“抱歉,走吧。”
两人重新朝着宋景明的书房走去,走到拐角时,宋时微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宋晏清。他还是忽然刚刚一样,甚至姿势都未曾变过。
很快就来到了宋景明的书房,宋时微要阿雾先在门口等着,她先进去。宋时微迈进书房时,宋景明正坐在炭火边,膝上搭着一本书。
听见声响,抬眼看去,见到宋时微后微微点头:“江夫人。”
宋时微正欲向他行礼,宋景明察觉后抬了抬手:“不必了,直接坐吧。”
门又被关上,门口虽有门帘,但总归是容易漏风。宋景明的身体如今吹不了风,只能关上。只不过顾及宋时微是女子,所以一旁留了一个丫鬟和侍卫。
宋时微点了点头,倒也不推诿,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旁的丫鬟替她倒了杯茶,茶是热的,倒在茶杯后飘起袅袅白雾。
等她坐下后,宋景明才开口问道:“不知夫人找我何事?”
“为了私事。”
宋景明听到这个回答后愣了愣,眉眼间带着些许不解。
宋时微开口解释道,“我身边有个丫头,是王爷的故人,想要同王爷见上一面。”宋时微抬眼看向宋景明,“她叫阿雾。”
话音刚落,宋景明呼吸肉眼可见的一滞,眼睫轻颤,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原本搭在他膝间的书,顺着他的衣裳滑落,落地瞬间发出“咚”一声响。
宋景明张了张口,声音带着颤抖:“你口中的阿雾……”
“就是你想的那个阿雾,她还活着。”宋时微肯定道。
宋景明听到宋时微这般说,眼底顿时湿润,带着些许红。
“好,活着就好。”
他低下头,俯身去拿那本掉落在地上的书。只是他的身躯微微颤抖,俯下身后,过了几秒后才起来。起来后,刚刚那般失控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垂眸轻轻派去书上的灰,“劳烦江夫人替我去同阿雾说一声,得知她活着我很高兴。至于见不与不见,如今来看已经不重要了。既是不重要,那便不如不见。”
他的声音带着克制,只是话音最后,还是有些许情绪流露,最后几个字带着嘶哑。
宋时微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宋景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宋时微。
“江夫人刚刚说,阿雾同你是什么关系?”
宋景明的眼神中带着惊愕,又隐隐有着些许希冀。
宋时微知道他是起疑心了,但是她也不知道宋景明想到了多少。但宋时微本就不打算瞒着他,所以当他这般问后,她也如实回答。
“阿雾现在跟在我身边。”
听到这后,宋景明的情绪突然激动。他双手用力撑住轮椅两边的扶手,似乎想站起身。可是只是微微起来一点又很快跌坐回去,轮椅差点不稳。
一旁的侍卫连忙扶住,宋时微见状也立马上前。看着宋景明如今连站起来都困难,顿时心如刀绞。
宋景明对刚刚的失误,脸上扬起一抹苍白的苦笑。然后再度抬眼,死死地看着宋时微:“你究竟是谁?”
宋时微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丫鬟和侍卫,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
那两人听到她的话后一时不知该不该走,于是将目光放在宋景明身上。宋景明察觉到后开口道:“你们先出去。”
得了宋景明的话,两个人很快就出去了,临走时宋时微还让他们将门合上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宋景明看起来倒不似刚刚那般失控,只是那紧紧握住轮椅扶手的手出卖了他。
宋时微看着景明,朝着他浅浅一笑:“景明,那日你说要替我带醉风楼的糖酥回来,可替我带了?”
这是江都水患前,宋景明回京给他外祖祝寿时,来临行前宋时微对他讲的。那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她对景明说,要他替她带醉风楼的糖酥。
景明当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只是笑道:“不用您说我也知晓。”
宋景明听到这话后身体顿时一颤,像是久久绷着的那支箭,终于松手射出那般。他眼睛闪过震,继而泪水涌出,湿润了整个眼眶。
“姑…姑姑?”宋景明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确认。
宋时微再次肯定地回答:“是我,景明。”
这一刻,宋景明这二十年的筑起的所有心墙陡然轰塌。宋景明再也控制不住,他低下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涌出。
“您还活着…老天有眼。对不起,姑姑…”
宋景明哽咽着,语无伦次地重复说着这些话。原本瘦弱的身躯更是抖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了一般。
宋时微伸手抚上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就像他小时候那般安抚着他。
“景明,我还活着,便莫要哭了。你也没有对不起我的事情,这些年,受累了。”
岂料景明听完这句话后哭得更厉害了,他不断摇头:“若非是我离开江都,不然我定会护住你的……”
宋时微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点也是照她学的,什么过错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只是宋时微得了前几世的记忆和背后因果后,如今倒是不会这般觉得了。
“景明,宋弘和要害我,是早有预谋。无论你走与不走,都不会变的。如今看来,还好你当初离开了江都,不然哪还有你我今日的相遇?”
宋景明这才抹去脸上的眼泪,抬头看向宋时微。之前顾及礼法,他都未曾认真看过宋时微。宋景明细细打量着她,见到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容后,开口问道:
“姑姑,你怎么会……”
宋景明没有讲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宋时微却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其中过程曲折复杂,宋时微没有多说,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宋时微原以为他听完后会不明白,亦或者是难以置信。岂料,他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对宋时微的话深信不疑。
“该说说你了,你怎么会中毒?”
宋景明回答道:“江都水患后没多久,秦晨拿出证据直指您时。我入宫求见,但是皇叔演得太好了。加之我对他的印象,还似之前那般和善,于是便轻信了他。我被外祖留在京都,后来查出些许问题,猛然回过头才发现,这些年我一直被明里暗里的困在京都。”
“于是我对皇叔百依百顺,最后用婚事作为筹码,换得封王的机会。我才能离开京都,来到平阳。我虽是平阳王,但手中其实并无实权。平阳内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皇叔的人,我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慢慢将插入自己人。”
宋景明低下头,看向自己已经无力站起的双腿,苦涩一笑:“我来到平阳后第二年,便身体开始出现问题,后来发现中毒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是他吗?”宋时微开口问道。
宋景明摇了摇头:“不知道,查不到。但是思来想去,总归是只有他会对我下这般死手。当年没除掉我,是因为怕两个皇室血脉死在那场洪水中会引人怀疑。但是我活着,他总归是放心不下的。”
宋弘和居然连一个人都不愿放过。
宋时微其实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具体奇怪在哪她还没有想清。
宋时微看着他,许是她眼中的心疼太过明显,反倒是宋景明看着她笑了笑,安抚道:“姑姑不必这样,我如今早已经习惯。生死一事,我早已在我父母去世那时便看明白了。”
宋时微见不得他说这种话,偏过头强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
许是看气氛太过伤感,宋景明开口转移话题:“姑姑刚刚说,您的重生,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人的祈祷?”
宋时微点了点头。
宋景明继续问道:“不知姑姑在容县那,是否看见有人家屋内点的长明灯?”
宋时微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点了点头:“看到了。”
宋景明道:“姑姑,这是江都遗民为您而点的。”
宋时微其实心中早有答案,但是真正听到宋景明说,那些长明灯是为自己而点时,心中依旧难掩被震撼。
宋景明叙说起当年往事,“当年江都遗民被救下后,折棠一案便爆发。等传到遗民安置的地方后,无一人相信。所有人都觉得,您时被冤枉的。他们甚至还组织起来,派人入京去替你鸣冤。”
“只是那时被秦晨拦了下来,他安抚那些遗民,说他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秦晨是驸马,你们夫妻和睦又是人尽皆知,那些百姓自然信他,于是被安抚了下来。”
“这些年来,那些人一直在等秦晨还您一个公道。时间过去了很久,他们无数次等不下去。但是容县的县令是秦晨的人,被他们用无数的理由安抚了下来。容县百姓怕当真影响了秦晨的计划,于是只好按兵不动。”
“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容县的百姓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毕竟那些老一辈的人,很多都去世了。后来秦晨一案传到平阳,容县的百姓却立马揭竿而起,直逼县令府。若非我换了县令,然后出面安抚许久,他们当真会立马杀入京都为您鸣冤。”
“其实我当时得知此事来到容县后,他们也不怎么信我。毕竟秦晨都尚且背叛了,自然也很难再相信我了。只是我当初用性命同他们保证,两年内,绝对保证还您一个清白。加之我小时候一直跟在您身边,他们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宋时微听完他的话,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第一时间回想,回想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对得起这千千万万人的惦念。可是思来想去,好似也没做什么特殊的。
“景明,我原以为会有很多人恨我。”
宋景明摇了摇头:
“不是的姑姑,他们比谁都清楚,该恨的不是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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