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拉——”
只剩耳鸣和水下的闷流声，他几乎要死了。
可有只手准确地扣住了他，是同他一般寒冷的手，可有温度，能让他感受到的即使只温热一分的温热。
周围包裹着的江水温度逐渐回暖，甚至压力也在逐渐减小——有人将他从冰寒的江水深处向上缓慢地拖着。
“霍野……霍野！”
“小霍你咋想不开呢！”
好吵。
声音似乎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但耳边跟蒙了十几层湿布一样，又闷又厚重。
眼皮坠得和沙锤没什么两样，胸上一阵阵钝痛，如果不是能够呼吸 ，夏子赴还以为自己是被那群怪物剖开了！
“咳！咳咳……别按了！再按死人了！”
动作顿了一下，手掌缓缓撤开了来。
“小霍！醒了不早说，吓死人了知道不！”一个壮汉似的厚重的声音传来。
他眯了眯眼，咻地弯腰坐起来，眼睛一睁看见的就是一张湿漉漉的脸，短发湿哒哒地垂在额前，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挑，黑眸森冷。
夏子赴内心略沉思，刚才是在心肺复苏吗？
他抓紧摸了几把自己胸前，仓促深呼吸感受了几下才放下心来，庆幸自己没像许多人一样，落下个心肺复苏断肋骨的后遗症，开局就伤筋动骨，这种环境都不知道还能活几个小时。
夏子赴撑着还在滑落水珠的额头，缓了缓头晕，深吸轻叹了一口气，正视向对方，“谢谢。”
“这种感谢方式，是你的习惯？”
“嗯？”夏子赴错愕了一下，皱起眉头扫视向他，刚挪两寸就瞥见对面脖颈上有个牙印分明的红印，还隐隐渗着血。
“抱歉！”夏子赴霎时紧张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把人给咬了的？！难道是应激反应？
“对不起，我…我……”他也没药啊！
“没关系。”对方适时出声，似乎知道夏子赴的确只剩满腹歉意，并且毫无办法。
夏子赴一愣，这么快就原谅他了？他都咬出血了啊，而且……这人怎么怪怪的。
男人并非一双笑眼，独看甚至有些冷，可此刻面对夏子赴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却格外温和，错觉一瞬，甚至有些笑意，不知真假。
夏子赴心中霎时一紧，进入副本后，他的精神就高度紧绷，所有不正常的表现对他来说就是危险，何况自己刚刚逃生，惊弓之鸟，更出警惕。
就这样，也许是夏子赴的变化出现的警惕表情太过明显，男人也难以察觉地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
是他太殷勤了？
男人眼眸微动，像是要补偿似的，手掌拢上那线条流畅的脖颈，按压已经淤青的勒痕，帮助探查伤口的严重程度，可刚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不及一瞬，就被咻地躲开，再抬眼少年已经跳了起来。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顺势收回了手——确认清楚了，没死，伤得不重。
他敛下眼，缓缓站了起来。
“我说小霍，这天虽然有点热，但你不至于一扎子就猛地往下蹿吧，还好这水不高，不然拍都拍晕你！”
身后一阵雄浑的声音传来，夏子赴回头一看，那人穿着一套完完整整的登山装，手上还拿着GPS指北针，一身横肉，戴着副无框方形眼镜，见他转过身还抬了抬下巴。
“霍野，这次探险不是让你来胡闹的，虽然我和猫哥都会游泳，但水下情况不明，而且没有救生设备，救人也没有几成把握，再多一次这样的事，回去之后我会申请撤除你的参队资格，听到没有！”
夏子赴也还没反应过来，“老霍？谁啊。”
那不是他新手世界的名吗？
夏子赴看向两人，被称作猫哥的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估摸一米五多的女生，行头和猫哥如出一辙，头发利落地梳起，眼角的泪痣显出一分凌厉。
“陈昭凌，38岁，安川市探险小队领队；刘子承，35岁，安川市探险小队成员之一；宿主夏子赴代号霍野，25岁，安川市探险小队成员之一。”
夏子赴：“……没了？”
机械音响起又结束，基本身份信息似乎可以由对话触发，那那个人呢，为什么没有触发提示？
小队的另外两个都是NPC，新手世界他见过这种角色，于是也没觉得意外，甚至没敷衍，真就老老实实道了个歉。
“你啊你，就是虚心认错死不悔改，快赶紧跟人家道个谢，怎么说还救你一命。”
陈昭凌眼神示意他身旁，夏子赴乖乖应下，却不着痕迹瞥她了一眼。
他大概知道怎样辨别人类和NPC了，虽然面部表情非常自然，但是瞳孔深处是不聚焦的，长时间注视，会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不过观察时间太短，不足以完整了解，得慢慢来。
夏子赴边思索，一边轻轻摸索一下脖颈，意料之内的钝痛。
那条“触手”在他脖子上缠了起码两圈，力大无比，他可以确信自己脖上的痕迹不会轻。
还有他的脚踝，混乱之中自己的剑刃不止一次划伤那里的皮肤，即使此刻，裤脚也是血红一片，可他的师哥师姐却像是一点都没有看见。
他乖顺地转向身边，眼前的男人和他差不多高，细碎的刘海却有些长，夏子赴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先把人拉入伙，是了解也是监视，毕竟不管是NPC还是什么，出现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运气好，还可能碰上重要线索。
“抱歉，刚才是我应激了，你的伤我会想办法找药。”
男人敛下眸子，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骇人的笑意，但并不忽视他的话，轻轻应了句：“嗯。”
夏子赴眯了眯眼，一个想法瞬息之间闪过脑海，机不可失，他速度极快地上前一步，微弯着膝盖以一种垂直角度毫不避讳地仰头对上男人敛下的眉眼。
那双眸子深处的寒潭轻轻一惊，泛起涟漪，下一秒立刻遮掩，恢复空白。
他居然蒙对了！
夏子赴愕然，震惊与自己少有的好运，干脆不装了，凑近男人的鼻息，要刻印他猝不及防而露馅的瞳孔，恶劣勾起嘴角。
“是人类啊。”
夏子赴直接了当地戳穿，可对方也不露怯，防备重新筑成，再没有再多泄露的情绪，染了风霜似的冷眸盯了他一瞬，随即露出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像是安抚。
“路烬，不是村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但唯一的……”路烬望向夏子赴，神情严峻，“周围环境不变，根本走不出去，没有人，除了你。”
话音落下，空气一片沉寂，谁都没有再次说话，包括身后两个站立着的NPC，少年也以同样窥不出喜怒的眼神审视着他，似是在判断对面言语的真假。
夏子赴沉吟，好一会儿也没出口回答，因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路烬没等到回答，正要再次开口，一个字音还未吐出，夏子赴心内便猛然震动了一下，打断了路烬。
“你凭什么说周围环境不变。”
“什么？”路烬轻皱眉头，直直望向他，片刻，忽而笑了，轻讽的意味不言而喻，语调戏谑，“当然是……亲自走过。”
“凭什么你能走？”
不对……
夏子赴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眼皮半遮住墨色的瞳孔，那其中弥漫着茫然与惊措。
“排异时间……环境…不变。”
“小霍，干嘛呢。”刘子承完全不在状态，只履行NPC的基本职业操守，不过很遗憾，对面现在毫无心情。
终于把糟糕的事情想清楚，可也只变得更加糟糕，夏子赴微咧唇角，恍然地一磨牙，低下头，一边手掌覆上带着些怒气的面颊，“骗我。”
“看起来，你的系统对你毫无信任。”
路烬开口，夏子赴却一点注意力都不想分出来，低着头正狠戳那条银色手环发泄。
路烬：“……”
路烬无奈又好笑地叹息一声，“你以为这样能隔空把那种数据链戳爆炸吗？”
“闭嘴！”夏子赴狠狠呲牙，“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又评价我的系统。”
见夏子赴一副被狗咬又要咬狗的模样，路烬终于收敛起笑意，“我说我不知道，不代表特指这件事，如果有其它想问的，我现在回答你。”
“你…”
“仅限现在。”
“……”
夏子赴总算放过那条可怜的薄质银圈，滑冷的质感跟随垂手的动作自动缩紧，贴上皮肤。
他捻了捻第二节指腹，正色向路烬，措辞道，“我知道自己没办法控制你撒不撒慌，但如果你需要我，或者需要利用我，就告诉我实话，”夏子赴又想了会，“说出来的，必须是实话。”
这回换夏子赴等待路烬的回答了，心脏的跳动快了些，他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这是无法控制的，路烬看着比他了解更多的情况，经验也不会比他少，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这种人是最需要的。
但与此同时，如果被这种人欺骗成为垫脚石，也是最危险的，你有无知，就会有人拉起你如同蛛网的无知，把你套到死。
空气静默了许久，这次静默的变成了人，夏子赴湿透了衣服，此刻更被风吹得起了层鸡皮疙瘩，他都要打个喷嚏了，脑子麻麻的，他还是克制不了思绪再想——现在，好像人类关系的排异反应一样。
路烬终于开口说了话，久到他都困了。
“我和你是类似的。”
夏子赴歪头，回以一个满脑袋问号的表情。
路烬也不在意，嗓音低沉平稳，“我是副本世界的流浪者，没有系统，不需要服从安排和指令，可以随意穿梭，但一旦被发现，就会被立刻销毁。”
夏子赴：“……啧。”
“所以你是黑户？”
“嗯，同一概念。”
“哦，所以系统其实容不下你，发现了你这个没被打过合格印章的猪肉，就会……”
路烬：“……啧。”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夏子赴撇了撇嘴，冲路烬嘻嘻一下，双手还在胸前挡了挡示意认输。
什么嘛，生气了～
“还有要说的吗？”
“你的名字。”
“不是说了我叫霍野，刚才没听到吗？”
夏子赴刚耍起小聪明，就听见一阵几不可闻的叹息，路烬离他近了点。
“说出来的必须是实话，看来我也要对你这么要求。”
夏子赴蔫了，耍小聪明未半而中道崩殂，不仅被拿走了真名，还要被强制一笔一划写清楚都是哪几个字。
“蔫什么。”路烬轻轻弹了个脑瓜崩，“没想清楚就说，自己给自己挖坑。”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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