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和色几乎是扶着墙一步拆两步从房间里蹭出来的,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全身上下都刻着生人勿近。
她像个游魂一样飘到客厅,然后“噗通”一声把自己栽进沙发。
“你这造型……”
刚出房间的沈津渡端着水杯,目光扫过她那头鸡窝发,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昨晚没睡好?”
“差不多吧。”她眼皮都没力气抬,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濒死的讪笑,“一宿没睡。”
“啊?”
林和色焦躁地抓了把头发,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声音都带着干涩的沙哑,
“昨晚冻死我了,不知道哪漏风,一晚上屋里跟冰窖似的。还有那个漏水声,滴滴答答,我的找遍了搁哪呢……”
闻言,沈津渡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然今天你睡我这,我找工人来看看。”
“那你呢。”林和色挑眉冲他笑。
对方拄着下巴思索了下,回复她:“我睡沙发,或者去朋友那睡一天。”
“不用啦。”林和色连忙摆手,看着对方这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坏笑着搓了搓手,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指腹传来的触感柔软,虽没有肉嘟嘟的脸好捏,但对方的表情却异常好品。
那双总是显得过分沉静清明的眼睛,此刻难以置信地微微震颤,脸上不经意透出的无措和茫然,让他像是被揪住了后颈皮的大猫。
威严尚在,却莫名透出一股任人拿捏的傻气。
林和色强忍着才没笑出声,迅速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背在身后,轻咳一声,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我打算一会儿出去买个电热毯,顺便把给你做大餐的材料也一块买了,你有什么忌口吗?或者特别喜欢吃的。”
沈津渡似乎终于从当机的状态中重启。他没有回答,反而微微眯起了眼,语气慢悠悠地抛出致命一问:
“我的事情……只是‘顺便’?”
坏了,秋后算账来了。
林和色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立刻堆起最真诚的笑,连忙认输摆手:“口误。”
她飞快改口,用哄小孩般的语气找补:“我是说,我去买做大餐的材料,顺便买个电热毯,这下好了嘛?”
“当然可以。”沈津渡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过,在出门之前,我们两个之间,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完。”
还有一件事?
林和色困惑地皱起眉头:“什么……”
事字还没出口,她就看见沈津渡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搓了搓手。
对方话还没出口,这边林和色就已经跑出去三米远,隔着一个茶几对着男人小手一指,持续挑衅:
“你是三岁小孩吗?不就捏一下你的脸,小月……你的心眼眼有点小小哦。”
“不要瞎叫。”
“身为好朋友怎么能那么生分呢,小月,小月~”
别看林和色人欠欠的,技能栏里早把嘴上功夫和躲避点满了,一对一稳稳站上风。
甚至还不忘记持续输出:“小月你是累了吗,累了就休息呀,当然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实在是这么英明神武的我是没有人能打败的——哎呀我去。”
玩心大发,她完全没注意脚下,忽然被什么一绊,整个人直直朝沈津渡扑去——
伴随着噗通一声,林和色摔在地上。
当然,她没有撞到地板。
不过沈津渡有没有就难说了。
但直到摔倒前,对方还不忘死死钳制住她,狠狠过了一把手瘾报了仇。
两人双双倒在地上,做叠叠乐。
林和色躺在上面不起来,也停不下笑,头埋进沈津渡的颈窝身子直抖。
“笑够了吗?”
声音从耳边传来,也带着未尽的笑意。林和色忙点点头,却在屈膝起身的一瞬间——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热度,以及……那之下,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
一声声,清晰地震动着她的耳膜。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机会千载难逢,林和色赶紧变换姿势,不让他有一点逃走的可能,昂首挺胸指着沈津渡乱跳的胸口说:
“……心跳这么快。你在勾引我吗。”
沈津渡被问扑得猝不及防,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但这错愕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化为了更深的笑意。他甚至没有试图挣脱,就这么顺势躺在地上,任由她得意洋洋地压制着自己,声音暗哑:
“如果我说是呢?”
这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但没能惊起林和色心里的涟漪。
闻言她非但没有脸红心跳,反而像只斗胜的小公鸡,唰地一下从他身上弹了起来,动作利落地拍了拍衣服。
脸上全是“果然如此”的灿烂笑容。
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躺在地上的沈津渡,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就知道我人见人爱,你眼光不错。”
沈津渡:“……”
看着她那副全然沉浸在“个人魅力”中的得意模样,那句试探性的、带着暧昧拉扯意味的话,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本想借此将那份微妙的关系往前推一小步,结果对方直接开着推土机,从另一个方向把路给铲平了。
只好无奈地失笑,摇了摇头,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相较于沈津渡的进攻无效,林和色防守就强的很了,刚从地上爬起来不久就拍拍屁股、昂首挺胸的出屋子买菜去。
直到半个小时后,她走在基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左手拎着电热毯,右手提着装满果蔬肉类的袋子时,才品出一点不对味来。
那个对话……还有那个姿势……她微微蹙起眉,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别扭感。
“诶,奶茶!”
视线不经意间瞥过街角,一家新开的奶茶店瞬间攫取了林和色全部的注意力,刚刚那点纠结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拎着大包小包,她立刻调转方向,脚步轻快地朝着那飘着甜香的方向“蹦跶”了过去。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股寒意掠过皮肤。
林和色愣在门口,有限的视野被无数诡异艳丽的花朵彻底淹没。它们从墙壁、天花板、乃至地板的缝隙中疯狂钻出,花瓣的颜色浓烈得不似人间,形态扭曲,旖丽异常。
这好像不是卖奶茶的……吧。
“走错了?”她嘀咕着,下意识回头。可看到的不是来时熙攘的街道,而是一片停滞的、灰蒙蒙的浓雾。
林和色脸皮抽了抽,见鬼了?
“这位客人,你觉得我的花,美吗?”
慢吞吞地扭头,林和色只见一位穿着素雅长裙的女人缓缓站起身,女人无疑长得极美,却满面病态肤色瓷白,唯有唇一抹嫣红,色极浓。
似山野志怪、精鬼妖邪。
但不像人。
见对方发问,林和色顾忌着女人手里那把半人高,刃边锐利留有猩红的花剪。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顺势走近两步,手指刚落在那片开得最盛的“花束”上,准备客套几句。
“还……”
“行”字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她聚焦视线的一刹那,那束“花”的模样在她眼中骤然扭曲、变形——
哪里还有所谓“盛放的鲜花”,那分明由一颗颗缩小、扭曲、面色青白的人头紧密簇拥而成。它们紧闭双眼,表情痛苦,发丝纠缠如同根茎,脖颈断裂处还残留着暗红的痕迹,被精心地捆绑、装饰,伪装成花束的模样。
她碰了花
而花是人头……
一想到这,林和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
她再也忍不住喉咙的异物感,捂着嘴猛地回头,却发现整扇玻璃门已被荆棘藤蔓爬满,毫无落手之处。
林和色:“……”
这怪物也不怕有人受不住场景的冲击吐她屋里。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花……美吗?”
花女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只是她如今已再看不出人类的姿态。
鲜红的玫瑰藤蔓如同活物般从她的眼眶中钻出、缠绕、盛放,正因为狩猎的兴奋微微震颤着。
然后她听见:
“不好看。”
霎时间,所有微颤的花叶全部钉在原地。
花女,亦是如此。
她所见的误入者大多在极致的恐惧中崩溃,或哀求,或尖叫,谁敢如此直白且带着嫌弃的否定。
“就是丑。”然而,对面那女孩还在继续说,“丑你知道咋写不?一横一竖一横一竖又一横那个。你这个丑爆了,要美感没美感,要创意没创意,路边随便哪个弄的都比你强。”
僵持的瞬间,一股更为浓烈的怒意在她体内窜动——那是她精心设计的“完美艺术品”,怎能被如此贬低!
“你根本就不懂……”
它听到自己扭曲的声音发出尖利的挑衅。那玫瑰藤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怎么不懂。”林和色撸起袖子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恶心的人头花束,又落回怪物身上那些妖艳的玫瑰。“看什么看,材料给我!你身上那些,对,就那个,也给我!不给我怎么做?”
怪物似乎被她的理直气壮镇住了,竟真的下意识地、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地,配合着递过一些“花材”。
甚至任由林和色伸手,有些粗鲁地从它脸颊、手臂缠绕的藤蔓上,硬生生拽下了几朵开得最盛的玫瑰。
顾不上脏不脏、会不会。
林和色全凭一股劲儿和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杂乱无章的构图,抓起那些诡异的花材,凭着对美的认知插弄、捆绑起来。
动作毫无章法,甚至堪称粗暴。
花女原本愤怒地看着她糟蹋自己的“藏品”,但渐渐地,她眼中的专注和纯粹……却让她回想起一个极其久远的、属于它还被称为“人”时的片段——
阳光从玻璃花房顶棚洒下,她笨拙却开心地摆弄着刚采来的野花,不在乎技巧,只在乎那份随心所欲的美丽。
眼前这个女孩胡乱弄出来的东西,丑吗?反正算不上精致。
但却有一种,它早已遗失的“不完美”
它竟然……有点喜欢。
这个灵魂,杀掉,太浪费了。
可对方毫无畏惧心智坚定,没有破绽可寻。她做出了令自己欢喜的花束,理论上,她得放走对方才叫公平。
不过,怪物世界哪有公平。
那镶嵌在花女眼中花蕊的宝石骤然闪烁,幽光流转。
它开始窥探林和色的内心——只要有缝隙,有阴影,它就能将其钩出、放大,让坚固的心防在自身情绪的洪流中崩塌。
啊……在这。
花女狂喜着发动能力,瑰丽的香气如同无数无形的触须,缠绕上那片阴影。
然后,在那一片幽深无法见底黑暗中,花女看到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睛。
睁开,缓缓锁定她。
下一秒,无法理解的剧痛从它存在的每一个角落爆发!
“呃啊——!”
花女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手臂、每一寸躯体——无数娇艳欲滴、闪烁着宝石般光泽的鲜花,正从它的皮肤、肌肉中破土、绽放。
作为力量源泉的心脏,硬生生从体内抽离。
视线最后聚焦的,是“祂”不知何时抬起的手。那里托着自己那颗仍在微微搏动的红宝石般玫瑰。
“祂”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朵“玫瑰”,偏了偏头,然后,在花女彻底涣散的意识前,张开嘴——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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