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小姑娘,几年前在这住了没一阵子就搬走了,隔三差五被人找上门,也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他指了指白幼羽照片,“就这个,就她,谁跟她说话都不理,天天神神叨叨坐门口。”
光头大爷捻着扇子点了点头,“据说这里有问题,”他朝不远处檐下乘凉的老太努努嘴,“经常把乔阿婆吓得不轻,有时半夜三更拿着把刀坐门口。”
“后来这丫头穷疯了,说得话越来越邪乎,我那天开窗通风……”
一盆瓢泼洗菜水从楼上泼下,溅了几人一身,大爷扇指二楼,破口大骂,“你啷个水往哪泼,老子一耳屎把你从唉楼扇到妖灵灵拐道,哈搓搓毛得一点儿素质,楞大个人看不到,罔上就派奥特曼打死你个瓜娃子。”
“龟儿子有种上来决战到天亮!”
两人对骂声在小巷中回荡,大爷一气呵成地骂完,迅速切回话题,“那天……”
淅淅沥沥地水点自屋檐流下,叫人分不清是楼上泼的水,还是几年前的那场雨。
小巷终日不透阳光,冬天和雨季最是难熬,寒冷潮湿,衣服总是晒不干。
三十二号租户门前常常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洗到发白的黑色卫衣,裤脚开了几条线的校裤,乌黑短发越过下巴,五官精致漂亮,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阴翳,眉宇间藏着病态,眼神锐利冰冷。
她坐在门前,旁边是晒了多日都没晒干,已然生了霉味的校服,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喃喃自语,“阳光,多少钱一米?”
那段时间,京市天气不稳定,时而大雨,时而烈日高悬。
一束阳光从小巷上方,历经万难地折射进巷底,打在她身上。
白幼羽眸光暗了暗,声音低回,“挑衅我?”
她伸手握了握没有实体的温暖阳光,只想把这束阳光囚禁起来,每天给她晒衣服。
忽然,漆黑小巷传来急促脚步声,混杂着粗重喘息,背着书包回来的周楠眼里布着惊恐,冷汗直流,朝巷口望了望,确定没人跟上来,拉起白幼羽胳膊进了屋。
小屋子空间不大,没有严格的厨房客厅之分,白幼羽坐在狭小的餐桌前,帮周楠写作业。
周楠除了上学还要兼职,没空写作业,两人都绝顶聪明,尽管差了好几级,周楠的作业白幼羽也一看就会,尤其是数学,而周楠即使在学习上花的心思少,亦逢考第一。
两人笔迹分不出你我,白幼羽连笔锋都模仿的恰到好处。
看着厨房里不停翻找食物的周楠,小桌前的女生收紧了握笔力道。
她们都是学生,除了周楠每天兼职赚来的那点钱,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吃了上顿没下顿,那都是条件好的,起码还有得吃,她们经常一两天吃不上一顿饭。
找了半天,就找到一把细面,放了点盐和调料,倒进碗中,端给白幼羽,“我们明天得搬走,这里不能住了,你先吃,我去收拾东西。”
这次她没有推让食物,沉默地挑起清汤面,吃完后进了厨房洗碗筷,再出来时,那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的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即使在睡梦中,周楠的眉毛也是紧皱的,没有一刻放松过,每分每秒活在被白幼羽养父母找上的恐惧中。
她和白幼羽,一出生便被父母抛弃,从能记事起,她们就生活在福利院,对于幼年记忆,只有围墙和孤独,冬冷夏热的大通铺,永远吃不饱的饭。
再之后,她们前前后后被领养,本以为,终于要有家,有父母疼爱了,可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新的深渊。
她上了高中后,养父母就怀了孕,她再一次被抛弃。
而领走白幼羽的夫妻,则是彻头彻尾的变态,家暴,虐待,殴打,把她当成出气沙包,谁都可以踩几脚,就连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能千里迢迢跑来踹断她的肋骨。
因为生活不顺,领导不敢打,外人打不起,只有打孩子,可以美名为教育。
打得狠了,被人瞧出端倪报了警,也至多口头说两句,他们并不会因此失去监护权。
刚被自己养父母抛弃的周楠满心欢喜地去偷见白幼羽,她没有家了,可小羽还有,她高兴。
她怎么也没想到,分别时那个满怀期待,笑着跟她说“我也要有家了”的女孩,会奄奄一息地缩在角落里。
她蘸着收不住的泪水,在玻璃窗上写,“我会带你出来,等我。”
白幼羽拧着眉,虚弱地摇了摇头,急得眼圈泛红。
她怕周楠真来救她,她怕把周楠卷进魔窟。
但这个没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好像有魔法,可以在冬天把她干裂的手背用宝宝霜涂好,居然也真的把她从里面“偷”了出来。
她们日夜躲藏,流离失所,常常梦中惊醒,害怕那对恶魔父母找上门来。
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眼下熬出了一片乌青。
白幼羽捋了捋她的碎发,轻轻挽到耳后,“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一阵穿堂冷风掠过,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反正我看到她俩进屋了一会儿,那孩子就摸瞎出去了,屋里那姑娘隔日也搬走了。”
慕怀在笔记本上记下日期,与大概情况,“你说她们在躲避一个叫张岩的人,是吗?”
“对,我没记错,咱们巷子口都有监控,不信你们去查当天监控,我可没老糊涂,记得清着呢,”大爷摇着扇子,继续说,“那小伙子问个话态度蛮横,冲得很,说要找照片上的女孩,我就说没见过,凶啥凶,等大姑娘一回来,我就告诉她今天有个壮小伙要找你朋友,就听着她说张岩来了张岩来了,看样子怕得很,肯定躲着呢。”
“几年前的监控……”慕怀眉心微蹙,“数据都被覆盖了吧。”
普通治安与城市道路监控,保存期限通常只有一个月。
时间跨度太大,基本很难恢复到当天监控。
顾一诚双臂交叠,胳膊置于手臂,摸着下巴道,“如果储存介质是HDD,没有多次覆盖或物理损坏,恢复成功率还是很高的,SSD难度更大,不过不是没有可能,”她圈住慕怀肩膀,吊儿郎当地冲她眨了眨眼,“我家有个很厉害的数据恢复工程师。”
万柯广纳孤僻型天才,将不少黑客收编成白客,若是有金融部门,恐怕白幼羽也难逃万柯hr的火眼金睛。
大部分企业倾向引入复合型人才,万柯反其道而行,认为什么都会,说明什么都做的很平庸,她们需要专精某一领域,精到无人可以超越的天才。
因此,恢复几年前的监控数据,其他工程师的三层把握,万柯工程师可以拉到九层,缺少的一层留给自然灾害。
譬如大楼失火,突然断网。
慕怀把写有时间街道的笔记页面拍给顾一诚,“走吧。”
出了小巷子,说要做掌伞丫鬟的顾一诚让慕怀在太阳底下稍作等候,她去买俩冰淇淋。
数量之精准,她一只,许淼一只。
没买慕怀的。
顾一诚方才就发现了,慕怀睡觉时有点黏人。
经期前后的激素波动对她影响不大,慕怀的激素影响比较大,特殊时期很黏人,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一周烧了吧唧,喜欢被温柔抚摸,亲吻。
那一周慕怀会特别爱她。
不过慕怀经期早就过了,根据时间推算,慕怀很快就要闷烧了。
没买慕怀的单纯是她不爱吃,这种时期更不能买,慕怀敏感的很,如果买了,她会生气,会觉得顾一诚连她喜好都弄不明白,从而削弱对她的黏性。
所以顾一诚没买。
顾一诚对慕怀的激素表现已了如指掌。
了解慕怀,比解数学题还难。
但她喜欢慕怀,解起来就不痛苦,反而会因为了解到了更多而开心。
慕怀也确实心情不错,抽了张湿巾,帮顾一诚擦了擦粘到嘴角上的冰淇淋,随后将废弃纸巾塞到顾一诚口袋。
外出游玩没有垃圾桶时,慕怀会把垃圾塞到顾一诚口袋或衣帽里,找到垃圾桶了再扔。
顾一诚喜笑颜开,感觉冰淇淋更甜了。
助理提供的位置离这儿没多远,她要会见当事人,不方便带着顾一诚,便让顾一诚跟着许淼,晚点直接打车到律所,并重点嘱咐了搭档,“口供一定要录音存证,不要忘记。”
“知道啦知道啦。”许淼拖着尾音下了车。
慕怀前脚刚走,一辆轿车停了过来,缓缓落下车窗,生了白发的中年男人先是扫了眼顾一诚,而后拉回到许淼身上,命令道,“淼淼,上车。”
许淼没有动,“我在办案呢。”
“爸爸有话跟你说。”男人不容置喙。
许淼犹豫片刻,还是上去了。
顾一诚若有所思地坐在台阶上,看着隐入拐角的轿车,将甜筒啃得脆脆响。
吃完冰淇淋,状似委屈地向慕怀控诉,“你那个搭档一点不靠谱,上了一辆车就把我丢路边了,哼!”
随后想起慕怀的嘱咐,提前打开了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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